徐燦燦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傅予琛還在熟睡。
徐燦燦動了動,發現渾身酸痛,四肢百骸好像被拆開重裝了一次似的,不由呻(0)吟了一聲。
傅予琛這幾日怕是精神高度緊張,一旦有了紓解的機會便撒了歡般只管混沖混撞,把徐燦燦折騰得夠嗆。
徐燦燦知他這兩日實在是身心俱疲,便沒有驚動他,自己悄悄地起了身,關上床門之後才叫了朱顏和碧雲進來侍候。
等她泡完澡出來,已經是晚上了。徐燦燦便讓朱顏把自己的長髮全梳到了後面,盤成了一個髮髻,用一根鑲金梨花簪簪住。
大衣服她也不想穿了,最後選了件淺綠綢竹葉立領修身小襖和一條月白長裙。
朱顏和碧雲侍候著徐燦燦梳了頭換了衣服,然後又端了一盞梨水侍候徐燦燦喝了。
徐燦燦喝了梨水,這才清醒了過來,倚著炕桌坐著,單手支頤吩咐命朱顏去小廚房交代今晚的晚飯:「熬一鍋綠豆大米粥,清炒青菜,淡菜炒筍尖,燒蜆子,再燉一個蘿蔔排骨砂鍋,主食就準備幾份雜糧饅頭吧!」
她自己一點都不餓,所以吩咐廚房做的幾樣菜都符合傅予琛清淡的口味,而不是她素日愛吃的那種麻辣重口菜餚。
朱顏答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灰慧在外面等著朱顏,見她出來,便打著燈籠同她一起往小廚房而去。
碧雲用托盤端了盛著切好的水果的水晶盤走了過來,斜簽著身子坐在錦榻邊緣開始喂徐燦燦。
徐燦燦吃了幾塊之後發現其中蘋果特別脆甜,小瓣桔子也甜的很,就從碧雲手裡接過銀叉子,吩咐碧云:「你去把蘋果和小瓣桔子再去弄一盤,等一會兒我去餵你們王爺!」
碧雲答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傅予琛醒來的時候,徐燦燦正在堂屋榻上和管賬的朱顏一起算這月的賬。
徐燦燦名下的店舖甚多,有傅予琛給她的,還有永安帝和定國公賞賜給她的;另外還有兩個收成挺好的莊子,一個在汴京城西的杏花營,一個在東大營旁邊,全是好位置好出產。
徐燦燦為了方便,往往是一個鋪子或者一個莊子一本帳,此刻她坐在榻上,小炕桌旁邊擺著一摞賬本,朱顏正趴在小炕桌上拿著炭筆計算上個月十五到這個月十五的進出銀錢。
聽見腳步聲,徐燦燦抬頭一看,見是傅予琛,不由笑了——除了昨天的狼狽嚇人不算,無論何時見傅予琛,他總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
她招了招手,道:「傅予琛,你過來看我有多少銀子了!」
傅予琛看著穿著小襖素裙清新淡的徐燦燦,微不可見地一笑,抬腿走了過去。
朱顏下了榻給傅予琛行了個禮,這才回去繼續算。
傅予琛走到徐燦燦身邊,順口問道:「銀子夠花嗎?」
徐燦燦聞言仰首看著他:「不夠啊,怎麼辦吶?」
傅予琛幽深鳳眼帶上了一絲笑意:「那就花你私庫裡的吧!」
徐燦燦仰首看著他嫣然一笑:「『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就是要花你的銀子!」
朱顏在一邊聽了,便故意拆徐燦燦的台,笑著問道:「王妃,許氏銀樓今天送來的月息放哪裡啊?」
徐燦燦:「……」
傅予琛看到這些銀子,便想到了年底的軍費,垂下眼簾盤算起來。
因徐燦燦髮髻輸在後面,傅予琛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徐燦燦的腦袋。徐燦燦頭髮剛剛洗過,又香又軟,摸著很舒服,傅予琛一邊想著心事一邊撫摸著。
徐燦燦被摸得頭皮麻酥酥的,見傅予琛停了下來,馬上撒嬌:「傅予琛,再摸摸吧!」
傅予琛從善如流,繼續摸。
朱顏覺得自己矗在這裡真是多餘,便找了個借口溜了出去。
綢繆一會兒之後,徐燦燦想起了自己的賬本,便拉了傅予琛一起在榻上坐了下來,拿過炕桌上放的總賬簿子翻到總數那一頁讓傅予琛看。
傅予琛略看了一眼,眼波流轉看向她,意思是:讓我看什麼?
徐燦燦指著其中的總數讓傅予琛看:「你看看我現在有多少私房錢了!」
傅予琛見她滿臉得意,心中好笑,便道:「我看到了。」
徐燦燦側臉看著他:「那要不要給你一點啊?」
傅予琛垂下眼簾:「不用了,你花著玩吧!」他手裡有幾十萬的軍隊,再加上在南海打仗,還抄了百年門閥舒氏的家,這一年來經過他手的銀子將近千萬兩,徐燦燦這些銀子對他來說確實不算什麼。
徐燦燦見他是真的不感興趣,便意興闌珊地把賬本扔在了炕桌上。
傅予琛見她如此,便轉移話題:「聽說你今日大手筆賞人了?」
徐燦燦「嗯」了一聲,看向傅予琛:「我這樣做對嗎?」
傅予琛先點了點頭,然後又補充道:「不過,賞人的時候不要沒有區別,要根據每個人功績、地位和性格的不同,進行不同的賞賜。」
他素來沉默,從來不肯教人,徐燦燦見他如今肯教自己,心中歡喜,便專注地聽傅予琛說話。
聽傅予琛說完,徐燦燦便舉一反三道:「就譬如這次我可以賞尹嬤嬤她們衣料,然後賞水寒一個小宅子!」尹嬤嬤等四個嬤嬤無兒無女沒有家累,這一生是要跟著她了,因昨日之事賞給她們一千兩銀子太多了,不如賞些好衣料給她們些體面;而雲寒是從軍隊底層提上來的,在汴京無家無業,他手刃舒連雲立下了大功,賞他一處宅子怕是比銀子更合適。
傅予琛見她受教,心中歡喜,便伸出手臂攬住徐燦燦的腰肢,半晌沒說話。
他不希望徐燦燦天天只顧仕途經濟滿口國家大事,只希望徐燦燦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嬌花一般只讓自己欣賞,他想要保護徐燦燦一輩子,讓她永遠沒有煩惱不懂人生的艱難。
可是,傅予琛瞭解自己的身體,很怕萬一他早徐燦燦而去,沒有人保護徐燦燦……
徐燦燦見他突然陷入沉思,有些不解,便專注地看著傅予琛的臉。
傅予琛回過神來,看著徐燦燦眨了眨眼睛:「燦燦,將來你要生六個兒子!」
徐燦燦:「……為什麼要生六個?」
傅予琛微微瞇起了眼睛看著前方,烏黑濃長的睫毛撲撒開來,遮住了他的眼波:「你若是能生十個也不錯!」
徐燦燦:「……」生十個?我是豬嗎?
她不願和這不可理喻的男人說話了,逕直下了榻,吩咐朱顏和碧雲擺晚飯。
侍候傅予琛用罷晚飯,徐燦燦便吩咐負責熬藥的紅拂把傅予琛的藥端了上來。
傅予琛一見這黑漆漆散發著怪味的藥,吁了一口氣:「這藥不是早上才喝的麼?」
徐燦燦見他試圖逃避,便得意地看著他道:「你今天早上住在了宮裡,我問過了,他們都說你根本沒有喝藥,這是補早上的!」
傅予琛只得認命地端起碗,把藥汁一口氣喝完。
徐燦燦見他把藥喝完了,馬上把準備好的冰糖梨水遞了過去。
傅予琛覺得自己喝的藥太苦了,便蹙著眉頭就著徐燦燦的手喝了幾口梨水,以沖沖嘴裡的藥味。
徐燦燦端著茶盞喂傅予琛把一盞梨水全喝完了。
等喝完一盞冰糖梨水,傅予琛卻悚然而驚:他從小便是藥罐子,自記事起就纏綿病榻,藥渣都不知道倒了多少,何時開始會嫌藥苦了?
傅予琛凝視著徐燦燦,有了一個發現:不只是他寵著徐燦燦,徐燦燦也在寵著他!
傅予琛不愛說話,只愛思考,是一個深藏不露的思想家,心中有事便不動聲色地思索著。
徐燦燦可不像他想的那麼多,見傅予琛喝完了,她便吩咐陳嬤嬤帶著丫鬟們收拾,她自己卻央求傅予琛:「阿琛啊,咱們倆去散步吧!」
陳嬤嬤聽她叫王爺「阿琛」,不由驚駭之極,便眼睜睜看著,預備隨時去救徐燦燦。
傅予琛道:「下了一天的雨雪,外面地下都是濕的。」
徐燦燦「哦」了一聲:「那我穿上木屐披上斗篷吧!」
「我等著你。」
見徐燦燦進了臥室,傅予琛就吩咐小丫鬟褐衣:「去讓傅楊把後面小花園掛上燈籠!」後面小花園積水不少,沒有燈籠的話徐燦燦很容易摔倒,得預先做好準備。
傅予琛隨手拿了徐燦燦放在錦榻上的一本書看了起來。
翻了幾頁發現是《離魂記》,覺得故事漏洞太多,他便意興闌珊地把書扔在了一邊,索性起身進臥室去等徐燦燦了。
到了此時,陳嬤嬤高高提起的心才放回了原處,低聲囑咐小丫鬟們小心不要打了杯盤。
雨夾雪雖然下了兩天,可是內院院子裡並沒有積雪,全化成水霪進了青磚縫裡。
傅予琛披著黑緞斗篷,牽著穿著大紅短斗篷的徐燦燦的手,慢慢地走在後花園的小徑上。
傅楊已經帶著人把小花園各處樹上都掛了燈籠,照得小花園一片明亮。
徐燦燦呼吸著清新寒冷的空氣,覺得連自己的肺都舒服了很多。這時候她突然想起了園林精美的清親王府,便開口問傅予琛:「阿琛,不是說聖上下了諭旨讓咱們搬家麼?怎麼還不搬啊?」
傅予琛蹙眉道:「再等等吧!」他爹不肯聽他提搬走的事,一提就轉移話題。可他如今是永安帝的嗣子,不能一直住在定國公府了。
第二天傅予琛早早起來上朝去了。
徐燦燦正在料理家事,傅楊來報,說是延恩侯夫人、承恩伯夫人和密陽侯夫人來了。
見徐燦燦有些懵,董嬤嬤便上前稟報道:「王妃,這三位夫人都是王爺的姑母。」
徐燦燦一聽,想了想道:「請進來吧!」她和這三位姑母只見過一面,還是她成親的那一日,後來就沒見過面了,實在是猜不出這三位貴婦的來意。
她今日正好在小襖外面套著正紅銷金的大袖衫,也不用換衣服了,便端坐在錦榻上候著延恩侯夫人、承恩伯夫人和密陽侯夫人。
徐燦燦正等三位姑母,胡媽媽便來回報,說住在紅楓苑的幾位姑奶奶過來看她。
因傅予琛已經過繼給了永安帝做嗣子,有兒子的幾位傅姑娘便覺得定國公府沒了繼承人,自己就有了機會,因此都都攜家帶口住在國公府不走了。
其中傅六姑娘和傅七姑娘雖然還沒孩子,卻不肯白白便宜了姐姐們,因此也跟著留了下來。
這日聽說傅予琛上朝去了,她們便心照不宣地約了一齊往竹聲院而來,想打聽一下傅予琛夫妻倆何時搬走。
徐燦燦沒想到三位姑母還沒到,六位大姑子就先來了,想了想,便吩咐褐衣道:「請幾位姑奶奶也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