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太陽越來越高,快到午時了,是傅瑞用點心喝牛乳的時間,徐燦燦估摸著水寒快要把傅瑞送回來了,便含笑開口留眾人用午膳。
這些高官夫人和貴婦們在家裡也是嬤嬤丫鬟幾十個人侍候的,在這裡陪著徐皇后用飯的話,卻只能侍候徐皇后,並不能清清靜靜吃頓飯,可是為了巴結一向不愛見人的徐皇后,她們俱含笑起身齊齊應了。
元氏如今一心低調,便也帶著笑與眾人一致行動,低眉順目的,顯得格外的恭謹。
三等宮女小雨進來回報,說水將軍送皇太子回來了。
徐燦燦一聽,歡喜道:「趕緊宣進來!」
見眾人要起身迴避,徐燦燦忙道:「不用迴避,水將軍只是把皇太子送到廊下,並不進來。」
沒過多久,打簾的宮女小青掀開了簾子,朱顏與玄冰陪著皇太子傅瑞走了進來。
皇太子大概玩得太瘋了,手臉雖然乾淨,可是身上的白紗袍髒兮兮的,看著如泥猴子一般。
徐燦燦卻毫不嫌棄,伸開雙臂把皇太子攬入懷中,在他頭臉身上摩挲了一遍,又親了親,這才抬頭問立在細竹門簾外的水寒:「水將軍,皇太子今日在外面玩了什麼遊戲?」
雖然隔著簾子,可水寒依舊很恭敬地拱手回道:「稟皇后娘娘,先是陛下帶著皇太子在書房裡玩沙盤,然後陛下帶著皇太子見人去了,接著是朱先生讀書給皇太子聽,最後標下帶著皇太子在南門內東偏院跑著玩了一陣子。」
徐燦燦碧清的一雙大眼中漾起了一絲微笑,若無其事地瞥了元氏一眼,故意問道:「陛下還在外面書房裡?」
水寒答了聲「是」,道:「陛下今日沒有朝會,正在接見東夷和遼國的使者,大概今日會一直在書房裡。」
徐燦燦這才道:「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水寒抬起頭來,凝視著眼前的細竹簾內影影綽綽的倩影,答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徐燦燦與傅瑞起膩,眼尾卻悄悄觀察元氏的動向。
元氏含著淡笑坐在那裡,絲毫沒有和馬大夫人她們一起上前看看皇太子的打算,大概也沒想起來皇太子傅瑞其實從血緣關係上來說是她的孫子。
此刻元氏心裡想的是:徐皇后坐下時看著豐滿,誰知道起身後卻纖腰一束甚是苗條,高胸細腰長腿的,也算是難得的美人了!
當然,論美貌與風情,徐氏還是比不上她自己。
見元氏好像沒看到傅瑞似的,一點都不關心,徐燦燦心裡有數了。
紅拂和灰慧抱了二皇子傅熙和三公主傅荃上來讓徐皇后看。
傅瑞對弟弟妹妹很是警惕,生怕他們搶了母后去,因此護在徐燦燦身前,張開雙臂攔著不上徐燦燦看。
徐燦燦便把他拉入懷中撫慰了幾句,隨著傅熙傅荃出來的玉茗長公主也幫著開導傅瑞,連那些夫人貴婦也都在一旁勸解。
傅瑞不願聽眾人嘮叨,便不再攔著母親看弟弟妹妹了,可是他的身子始終依偎在母親懷裡,讓母親無法抱弟弟妹妹。
徐燦燦知道傅瑞的性格最像傅予琛,獨佔欲很強,所以只能把這件事記在心裡,預備伺機慢慢勸解。
元氏原以為徐皇后所謂的留飯只是讓她們這些人侍候她用飯罷了,誰知道卻是舒舒服服在宮女的侍候下用了一頓飯。
潛邸後面的大花園裡有一個大湖,湖邊臨水建了一個足有三層的凌霄花榭,筵席正擺在凌霄花榭的三樓,一人一個梨花木案幾,上面擺著精緻清淡的菜餚,由宮女慇勤侍候著用膳。
又有司音女官帶了樂師上了距離凌霄花榭不遠的畫船,觥籌交錯中湖面上的清風帶來了悠揚的絲竹聲和清婉的歌聲,令人心曠神怡。
馬大夫人做出傾聽之態,連聲誇徐皇后有致。
徐皇后微微一笑,道:「本宮不過是盡力讓自己舒適點罷了!」
延恩侯夫人在旁湊趣順便刺激元氏:「皇后娘娘能這樣高樂,還不是因為您上面沒有婆婆,不像妾身等不自在!」
元氏臉上怡然的笑瞬間有些凝滯。
密陽侯夫人幽幽地補了一刀道:「皇后娘娘不是沒有婆婆,是沒有正經婆婆!」她把重音放在了「正經」這兩個字上。
元氏臉上的笑已經凝固在那裡了。
她假裝酒意上湧,用手搓了搓臉,很快便又漾起了一絲甜美的笑。
馬二夫人的相公馬明光是禮部尚書,所以她瞟了元氏一眼,自然而然地說起了徐皇后用私房錢為全國學子設立獎勵銀子的事情:「娘娘,妾身才知道原來還有一個針對外國學生的獎勵銀子呢!妾身聽相公說,不但大梁的學子們對您感恩戴德,不少人家都給您供上了長生牌位;就連那些東夷、遼國和南越的學子,也都感念您的恩德,被我大梁的上國風範所折服呢!」
徐燦燦聽她說的誇張,不好多說,便只是笑。她的初衷只是讓那些貧寒卻上進的學子能夠借力實現自己的理想,可是傅予琛借這個獎勵銀子,不但扶助平民進入統治階層,以分化高門的勢力,還宣揚大梁國威,並替她樹立威信。
靳偉煥是傅予琛親信中的親信,他的夫人自然也和徐燦燦貼心,明白一是要奉承徐皇后,二是要刺激元氏,當即道:「皇后娘娘,妾身只是想知道您到底投入了多少私房銀子,聽人們說足有還好百萬兩呢!」
徐燦燦不由笑了:「哪裡有那麼多,我初次投入本金二百萬兩,以後每年追加一百萬兩。」
在場的眾人都誇張地深吸了一口氣,其中延恩侯夫人最為誇張:「皇后娘娘,您到底有多少產業啊,一年都能投入這麼多銀子?」
徐燦燦端起水果茶飲了一口,含笑道:「不過是太上皇與陛下所賜。」
元氏旁聽良久,簡直覺得一扇新的大門在眼前大開,要知道,她問男人討一套寶石頭面,或者要一些別的好處,都是要做小伏低付出代價的,可這徐氏不過是她兒子的女人,就能富可敵國——天啊,隨意就施捨出一百萬兩二百萬兩白銀,這徐氏該多有錢?
她妒忌得快要瘋了!
徐燦燦進了內幃更衣,玉茗長公主與碧雲帶了兩個親信宮女小鈴和小鐺跟進去侍候。
重新梳妝的時候,徐燦燦想起了紅蕖這些日子的異常,便低聲吩咐碧云:「等一下讓紅拂去送定國公夫人,再派一個年紀小不起眼的宮女跟上。」
碧雲答了聲「是」,道:「小鈴小鐺都是汴京別莊送過來的,並由尹嬤嬤親自調0教,派她們去可好?」
玉茗長公主正用一根玉簪蘸了玫瑰香膏在徐燦燦唇上暈開,徐燦燦不方便說話,只是擺了擺手,示意由碧雲做主。
用完午膳,見識了宮中豪華生活的元氏帶著妒意隨著眾人離開了。
別人都不理她,她也不理別人,見引著她的女官俏麗可人,便有心收買。
元氏看了一眼身後跟著自己的那些嬤嬤丫鬟們,蹙起了眉頭——這些都是傅雲章派來監視她的人,得想辦法甩開。
客人都離開之後,徐燦燦陪了半日的客也疲憊得很,便卸了妝帶著傅瑞午睡去了,紅拂和灰慧帶著二皇子和三公主也去睡了。
待徐燦燦母子倆睡醒,已是夕陽西下時分,朱顏帶著宮女和嬤嬤領著傅瑞和藍櫻兒去花園玩去了,徐燦燦在碧雲的服侍下喝了一盞蜂蜜水,這才進了浴室泡澡。
玉茗長公主對自己的新職位很有熱情,早在徐燦燦的起居室裡備下了選好的內外衣物、首飾和梳妝用的各種物件,見碧雲等人服侍穿著雪白浴衣的徐皇后過來,便興致勃勃摩拳擦掌預備一展拳腳。
徐燦燦發現玉茗長公主就像一個小姑娘,而把自己當成她最喜歡的娃娃來妝飾打扮了,心中有些好笑,卻並不惱。
而玉茗長公主正在端詳徐燦燦,預備把徐燦燦打扮成世上最美麗的皇后。她覺得徐皇后很美麗,而她要做的是畫龍點睛突出徐皇后的美!
碧雲上前低聲稟報道:「小鈴和小鐺悄悄跟著定國公夫人。定國公夫人借口更衣讓紅蕖姐姐帶她去了清風閣,小鈴偷聽到她給了紅蕖一個手鐲,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手鐲。」
徐燦燦「嗯」了一聲,道:「讓小鈴小鐺不著痕跡看著紅蕖,一有不妥之處就向你回報!」
碧雲答了聲「是」。
傅予琛正在前面書房客室裡接見東夷四皇子李蒼穹和遼國皇太子耶律退。
他這兩年要發展國力提高軍力,還不想打仗,因此對李蒼穹和耶律退還算客氣,為了又拉又打,他對李蒼穹更熱情一點。
因為清平帝難得的熱情,李蒼穹滿面春風。他把來投奔東夷使團的清平帝生母在迎接大典上當眾送出,雖有提醒清平帝出身之意,更多的則是查得元氏的確是清平帝生母,有挾恩求報之意。
東夷和大梁的盟約雖已簽,但是細節需要繼續談判,他便借此提出了不少要求。
傅予琛微微一笑,端起茶盞慢慢啜飲,並不說話。
旁邊陪客的李正便和李蒼穹交涉起來。
遼國皇太子此行的目的是來看看昔日宿敵大梁如今的實力,看到清平帝對區區東夷如此熱情,不由心中鄙夷:弱國還是弱國,對撮爾小國東夷也如此逢迎!
客人離開之後,傅予琛獨自坐在書房裡看書。
聽雨進來回報:「定國公夫人求見。」
傅予琛頭也不抬:「不見。」
聽雨苦著臉捧著一個包袱:「陛下,這是定國公夫人讓奴才轉交給您的!」
傅予琛想看看自己這位生母究竟起什麼ど蛾子,便道:「打開罷。」
聽雨把打開的包袱攤在了坐榻上,把裡面的衣物全都抖摟開,這才請清平帝看。
看著那一件件從大到小的中衣,傅予琛不由氣得笑了,看向聽雨:「定國公夫人是不是讓你傳話,這些衣物是她這些年來猜測朕的身量一件一件親手縫製的?」
聽雨張大了嘴,欽佩道:「陛下,您真是神算啊!」
傅予琛看著那些衣物覺得噁心,便吩咐聽雨:「全燒了。
到了晚間,碧雲悄悄稟報徐燦燦:「定國公夫人給紅蕖的是一個藍寶石鑲金戒指。」
徐燦燦笑了。
元氏出手不過如此。
傅予琛回來的時候,蘇延跟在後面指揮著幾個太監抬了四個烏木雕花大箱子。
徐燦燦迎了出去,把手放在傅予琛手中,仰首凝視著傅予琛,含笑道:「我的陛下,您又要送臣妾什麼禮物?」
傅予琛握著她豐若無骨的手,道:「越國使者送來了今年的貢品。」詳細情況他懶得說。
徐燦燦聽說越國地處海島,雖然地少人多,資源不豐,卻出產上好的珍珠、珊瑚和寶石,便有些好奇,與傅予琛攜手進去後就讓蘇延打開這些箱子。
正堂裡總共點著四座枝型燈,照得整個正堂明如白晝,待四個箱子齊齊打開,徐燦燦還是被箱中的寶物耀花了眼——一箱龍眼大的珍珠,一箱未切割的各色寶石,一箱一匣子一匣子鑲好的頭面,還有一箱是柔軟鮮艷的各色絲綢。
她看向傅予琛:「阿琛,這也太多了啊!」
傅予琛俊俏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中卻帶著一抹深思:「傾國之力罷了!」越國之所以富有,就因為他們出產這些奢侈品銷往西洋和東方大陸各國,換取各種的武器。如今戰爭結束,根據兩國之間的停戰協定,越國作為大梁的屬國,要把國內每年三分之一的收入作為歲貢送給大梁。
他的目的就是讓越國沒有餘力供養軍隊,總有一日會因此徹底依賴大梁,再也無法成為大梁的隱患。
夜深了,傅予琛立在臥室裡的書案前,手裡懸著玉管筆,蘸了些丹砂,描出了紅寶石的輪廓——他正在為徐燦燦設計頭面。
徐燦燦沒想到傅予琛如此深藏不露,還留了一手不讓自己知道。她笑嘻嘻緊挨著傅予琛,撒嬌道:「阿琛,給我設計一套全大梁誰都比不上的頭面吧,求你了!」
傅予琛頓了頓,開口問道:「最華貴?」
徐燦燦連連點頭:「就是讓人一看便知我很有錢很有錢那種!」
傅予琛鳳眼中帶上了一絲笑意,瞟了徐燦燦一眼,又另拿了一支筆,蘸了些金粉開始描摹。
回到國公府之後,元氏在正院堂屋坐了下來,開口問留守在府裡的郭嬤嬤:「國公爺在哪兒?」
郭嬤嬤屈膝行了個禮,似笑非笑道:「稟夫人,國公爺在青桐院歇下了!」
元氏「哦」了一聲,柔聲道:「國公爺辛苦了,我去為國公爺送點補品過去!」
她有自信能把傅雲章從那些小妖精哪兒給勾回來!
素衣淡妝在傅雲章那裡扮演了一會兒賢妻之後,元氏識趣地離開了,並沒有苛責衣裙不整鬢亂釵橫在一旁侍立的四位東夷貢女。
看著她的背影,傅雲章臉上現出一抹疑惑來。
第二日,元氏又坐車來到了潛邸,懷中抱著一個包袱,據說是她親手給皇太子和二皇子做的衣物。
經歷了重重通報之後,董嬤嬤帶著兩個婆子出來見元氏。
她屈膝行了個裡禮,然後含笑看著元氏:「真是不巧,今日遷宮,新宮過於忙碌,太上皇、陛下、皇后娘娘、皇太子、二皇子以及三公主都去金明苑別宮去了。」
元氏聞言,微微仰首望向西邊金明池方向,艷美的臉上現出遺憾與嚮往交織的情緒,淒然一笑捧出了那個小包袱:「我來的不巧,還是先回去好了,這包衣物是我親手為皇太子和二皇子做的,望嬤嬤轉交。」
董嬤嬤自然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