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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152第152章 文 / 千里孤陵

    梁曉收拾過院子,正在洗許霽昨天換下來的衣服,一抬頭就看見許霽在門口探出個小腦袋來很是吃了一驚:「小霽,你不是回家去了麼?」

    許霽提的東西不多,然後走了這一段路,他畢竟年紀還小,也有些吃不消了,這時把東西一放,整張臉紅撲撲的,支著膝蓋呼呼地直喘。一面還揚起頭來斷斷續續地笑:「我家、家裡讓我來道謝的。」

    梁曉往門外看了看,見再無他人,有些目瞪口呆:「你自己一個人就來了?」他心裡不禁猜測這該不會是許霽自己的主意吧,畢竟這小傢伙之前就是偷偷跑出來的,不見得現在就已經學乖了。其實許霽還真不是自己來的,有人一直將他送到村口,這才讓他一個人進來。

    但許霽連連點頭,他也只好姑且相信。他兩人都是孩子,沒有大人的許多顧慮,反倒覺得親切,說起話來也比較自然,但梁曉一向穩重懂事,從不胡鬧,許霽的自來熟程度,令他實在有些招架不住,他又還知道輕重,不管許霽說的是不是真話,這麼小的孩子獨自在外面總不是好事,眼下家裡沒有大人,只好先搬張小凳子給他坐,準備趕快把衣服活塞就把他送回去。

    許霽起先還乖乖坐在那兒看梁曉幹活,一邊好奇的打量起這個小院子來,左右是兩塊菜地,種著幾樣尋常瓜菜,圈養著幾隻雞鴨,地面灑掃得乾乾淨淨,靠門的樹下還拴著只小花狗,和尋常農家並沒有什麼分別。但對許霽來說都稀奇得很。

    本來他乖乖坐在那裡看看也就罷了,但他生性活潑,等氣喘勻了也就坐不住了,自靠奮勇地要幫忙,非要梁曉找些事給他做。

    梁曉只能無奈的看著他左翻西翻,碰倒了掃帚撞翻了花盆,幫著打水的時候,還險些把他自己栽進水缸裡,越幫越忙而已。

    最後許霽自己也知道不妥,跑去逗樹下睡覺的看門狗,丟了顆糖果便把小花狗哄得服服帖帖,對著他連連搖尾巴。許霽便伸手去抱,這狗滿地的打過滾,身上哪裡會有多乾淨,皮毛看看還光滑,摸上去都一團團糾結在了一起,跟府裡養的獅子狗天天梳洗的毛髮沒法比。這小士狗又只會一樣討好的法子,便是伸出嫣紅的舌頭巴巴的要舔他,別的打滾轉圈直立等等花樣一概不會。

    許霽只抹得兩手髒兮兮黏乎乎,沒了和它玩耍的興趣。百無聊賴地又去纏著梁曉,搖著他手臂不讓他幹活:「哥哥,和我玩嘛!」瞧了瞧浸在盆裡的衣服,撇嘴道:「這衣服我不要了,毛了就是。」他從小享盡榮華寶貴,這般話隨口道來,絲毫不放在心上。

    梁曉聽了心裡卻是無奈,本來還想趁午時太陽好,今天就能曬乾,許霽走時可以一道把衣服還回去。然而眼下許霽不依不饒的架勢,他算是明白,這從天而降的小祖宗打著做事的幌子,骨子裡就要要玩兒而已,不得不放下洗到一把的衣服,又打了清水給許霽洗乾淨手臉,哄著他道:「你要玩什麼?」

    許霽可沒忘記自己是來做什麼的,如今要緊的是先把哥哥拉攏過來,在他的小腦袋瓜裡,一道玩耍無穎是再好不過的辦法,聞言大喜:「我有彈弓,還有風箏。」他其實還會不少斗蟲捉鳥的花樣,只是一時沒地方施展,這時從袖子裡摸出一付精緻的銀雕小弓,還真從帶來的包裹裡翻出一隻小巧的風箏出來。

    梁曉被他連拉帶拽地拉出院子,才出門就見他拉開彈弓對著遠處就瞄,順著他視線一看嚇一大跳,連忙攔下他:「那是王阿婆家的雞他,不能打。」

    許霽唔了一聲,他有意在梁曉面前拿出本事來,當即又轉了個方向,瞄上了旁邊探出牆頭的樹枝上纍纍果實:「我打得可准了……」

    梁曉暗暗抹了把冷汗,但瞧瞧許霽那明顯有些興奮得過了頭的小臉,對著那雙滿是期待的眼睛,不知為何責怪他的話反倒不好出口來。扯住他的手苦笑道:「我們去放風箏好了。」

    那風箏精緻鮮艷,高高飛在天上,引來幾個村裡孩子。許霽卻是自小沒什麼玩伴,眼下被許多孩子圍著,得意之餘,也覺得說不出的有趣,大大方方的也讓別人玩一回。

    眾人都皆大歡喜,只有梁曉心裡總記掛著家裡還有事情沒做。他是踏實勤懇的孩子,像這樣放著手頭的事情跑出來玩的情況從未有過,孟叔叔很疼愛他,自然不會說他什麼,秦叔叔脾氣好,然而性子也冷清,更不會在意他是不是偷懶。可他心裡就是不安,總覺得過意不去。

    他見許霽挺高興的,沒有留意到自己,悄悄讓一旁較大的一個夥伴看著點許霽,自己先回家去看看。

    梁曉回去小半個時辰,剛把許霽的衣服漂洗乾淨晾到籬笆上,方纔那孩子就急匆匆跑來了,進門就慌慌張張喊:「梁曉,不好啦,你家那個弟弟,和二明他們打起來了……」

    梁曉吃了一驚,想到許霽算是客人,要是出了事他可不知道要怎麼跟他家人交代,呆了一呆,卻也來不及多想,匆匆跟著來人出去。

    方才放風箏的地方,已經壓倒了一片草地,四五個大大小小的孩子在一旁哇哇的哭,還有一個被壓在地上,許霽騎在他身上,看起來並沒有吃什麼虧。

    他一面居高臨下的捏著小拳頭,惡狠狠道:「服不服?」正準備著只要那孩子還敢強嘴,便要給他一頓皮肉教訓。

    這紛爭其實也簡單,梁曉只臭知道許霽這孩子很有些自來熟的本事,卻沒想到他也不是跟誰都願意自來熟的。許霽過了那股子興奮勁,回頭一看,梁曉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而自己居然毫無黨棍,他深覺得自己沒把事辦好,頓時沮喪,繃起臉來就要去找梁曉。其餘孩子正玩得起勁,見他收起風箏要走,自然攔著不讓,一邊還七嘴八舌的勸說。其中不知是誰,說梁曉本來就不愛和大家一起玩,平時悶死人了,一點都沒意思什麼的。

    他的本意是想讓許霽留下來再玩會,誰知這話才出口,臉上就挨了許霽個大巴掌。小傢伙怒目圓圓瞪,正惡狠狠看著他:「你敢說哥哥壞話。」

    被打這人莫名之餘,自然也不服氣,許霽這麼一說,他也沒有多想,乾脆順口就罵了梁曉幾句。誰知這下子可就跟捅了馬蜂窩似的,許霽頓時炸毛,撲上來就打,其餘幾人本來沒他們什麼事,但大家都是一道玩的夥伴,當然不能不幫。偏偏許霽不講那許多道理,誰勸誰攔就打誰,變成一團亂架。

    這些孩子平時打架也是常事,卻也不過是一時氣興之爭。真正挨了痛便鬆了勁要哭。而許霽也不是好相與的主,易縝對他寵溺非常,平時只有他欺負人的份。他學過些基本功夫,雖然現在只稱得上是花架子,對付幾個鄉野孩子綽綽有餘,他又有股子血勇狠勁,被打痛了也不作聲,反而憋足了勁要十倍二十倍的還回去。一來二去,倒是穩穩的佔了上風。

    那大些的孩子見勢不妙,慌忙去把梁曉找來,他顯然也沒料到許霽如此威風,看到這場面也是呆住。

    等到梁曉把許霽拉起來,那些孩子顯然是怕了他,有些畏懼地看了這小霸王一眼,被許霽了一眼,紛紛地跑開了。

    小孩子打架是家常便飯,被家裡人知道了弄不好還要再打一頓,這些孩子倒是不會去告嘴的。但不跟自家人說,不代表不會跟仇家的大人告狀。

    此刻許霽端端正正坐在小板凳上,手腳擺放得規規矩矩,低著頭一付乖得不能再乖的模樣。梁曉也坐在他身邊,卻是愁眉不展地正在發呆,

    許霽卻不老實,眼角不時的往旁邊瞄瞄梁曉的臉色,餘光瞧見秦疏從外面推門進來。連忙挺起腰來坐得筆直。

    秦疏見到他似乎並沒有奇怪,逕自走到一旁去洗手。

    「秦叔叔,你回來了。」梁曉看到他才猛然一驚,輕輕『啊』了一聲,略有些不安地道:「我忘了,還沒淘米做飯。」他這麼說著,卻又沒有立即就走,看看秦疏,又猶猶豫豫地看看坐在一旁的許霽,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秦疏只是「嗯」了一聲,似乎對這個問題毫不在意。

    許霽低著頭,見一雙青色布鞋慢慢走過來就停在自己面前。他能感覺得出秦疏正在靜靜的看著自己,卻又不說話。

    許霽想了想,決定先發制人,醞釀了一汪眼淚,抬起頭來一吸鼻子一眨眼,那淚珠子便掉了下來,他伸手拉住秦疏的衣角,抽抽咽咽哭起來:「叔叔,外面哥哥們欺負我……」他五官精緻,這麼委委屈屈地一哭,小模樣確實很有讓人心疼的欺騙性。

    但他回來的路上早有孩子向他訴苦,把一切經過講得清清楚楚,秦疏只沒想到許霽還能面不改色的顛倒黑白來個惡人先告狀。微微一怔,在許霽面上深深看了一眼,把目光投向梁曉。

    梁曉卻是不敢說謊,被秦疏一看,侷促不安的輕聲道:「是我沒有看好他……」

    梁曉跟在秦疏身邊的日子不少,光看秦叔叔的神色就知道他必然已經知曉事情經過。秦疏卻只是點點頭,並沒有責怪他什麼。

    許霽也是有眼色的,一看情形不對,連忙又說:「是他們先說哥哥的壞話,還打了我。」說著挽起袖子,露出雪藕似的胳膊,指著上面兩塊青紅的傷處給秦疏看。

    他見秦疏只是隨意看了一眼,神色微微一閃,就是逕自出神,再沒有別的變化,更別說關心一下問問他疼不疼什麼的。不由得沮喪起來,自己揉了揉胳膊上的傷處,覺得真的是好疼好疼,這一下不用他作偽,眼淚便撲撲地掉,

    秦疏看著他只覺得有些頭疼,他不知道許霽這孩子為什麼又跑回來,也不理解他對梁曉的固執維護是從何而來。但這種近乎不講理的姿態,說實在的令他煩惱。

    梁曉懂事乖巧,很少讓人操心,兩相一對比,立即襯得許霽頑劣不堪,又滿口巧言令色顛倒黑白,若是這麼縱容寵溺下去,將來還不知道要怎樣的膽大妄為。明明輪不著自己操心,秦疏也自認為並不是暴躁之人,然而面對著許霽時卻是個例外,若不是這是別人家的孩子,怎麼嬌慣都與自己無關,他竟有種恨不得立即教訓他一番的心緒。

    然而等他瞧見那傷痕,不知為何心裡竟有些微疼,出了一會兒神,見許霽還在哭,說起來也奇怪,他只覺得這孩子是真的委屈了,暗暗歎了口氣,語氣和緩了不少。他替許霽抹去眼淚,淡淡道:「被別人說上幾句,其實也不痛不癢,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可是他們胡說……」許霽還要爭辯兩句,抬眼看見秦疏溫和平淡的神色,一時竟嚅嚅的忘了要說什麼。

    「你也不該動手打人。」秦疏已經走到一般,在他帶來的東西裡翻了翻,找出一包芝麻餅。「你去認個錯。」

    「那是給哥哥的,才不要給別人吃。」許霽不幹了,偷偷看了秦疏一眼,小聲嘀咕道:「再說他們也打我了,憑什麼……」

    然而等秦疏牽過他的小手,許霽的態度立即就軟化了。他順從地任由秦疏拉著他,出門走了兩步,想、到秦疏親自陪著他認錯,這種事就連父王都沒有做過,他本來就這不覺得自己有錯,有這等意想不到的好外,心裡反倒是美滋滋的,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

    他笑得莫名其妙,秦疏站住了,古怪的看看許霽,這小傢伙一付志得意滿耀武揚威的架勢,那裡有半分認錯的自覺?

    許霽見秦疏看他,便抑起臉對著秦疏笑,露出一對若隱若現的小酒窩。一邊把小手使勁住鑽在秦疏手心裡。

    秦疏見他全無悔改之心,歎了口氣,也不再勉強,拉著他轉回院子裡,叫梁曉送他回去。

    許霽本來還想懶一陣,記起他老子的吩咐,這機會來得卻快,二話沒說就牽著梁曉的手走了,

    「哥哥。」許霽一路上興致不減,見旁邊沒有別人,拉低了梁曉,貼在他耳邊輕聲道:「秦叔叔是不是你爹爹呀?你們長那麼像!」

    梁曉正有些出神,被他的話嚇一跳,許霽不是第一個說他和秦叔叔長得像的人,他對這個性情有些冷淡的叔叔也懷著一種莫名的親近好感,但說他們是父子的,許霽還是第一人。臉上不由得有些發燙,輕聲分辨道:「秦叔叔姓秦,我姓梁,他怎麼會是我爹。」

    卻聽到許霽哼了一聲,根本不理會他說些什麼:「眼看著別人欺負我們都不管,反倒要我去認錯,他是壞爹!」這麼說著,口氣卻有些撒嬌的意味。

    梁曉沒法和他講理,膜著他的小腦袋笑了笑,輕聲道:「動手打人就不對。」許霽見沒能拉攏梁曉和自己一塊兒同仇敵愾,晃晃腦袋撇撇嘴表示對打人不對這說法很不滿,卻又抱著梁曉的手臂不放:「哥哥你來我家,做我的哥哥吧,來嘛來嘛。」

    一路糾纏著,反倒也熱鬧,這本就不遠的路更是眨眼間就到。許霽不依不饒,非要梁曉把他送進宅子裡去,進去了還不讓走,他進了一進院子,非要梁曉在外頭等著,說是梁曉送他回來,非要送一點禮物不可。

    與易縝的能力,在這小城裡借一處莊園當然不難,而且那莊園景致還十分上乘,梁曉雖然沉穩,卻到處是個孩子,年紀尚小,也沒見過太大世面,這般處處雕樑畫棟,風景如畫的院子更是從來沒有到過,難免有些露怯起來。

    除了一開始有人拿一碟小點心來給他吃,這園子裡就靜悄悄的再沒有什麼人。但梁曉也不敢隨意走動,就坐在了木欄上等著許霽出來。

    他卻不知道不遠處,有人將臉緊緊貼在窗欞後面,正貪婪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像是要把這許多年的歲月都補回來。

    那孩子偏瘦,清秀乾淨的瓜子臉,下巴有些尖。一身藍布衣已經洗得有些發白,邊角處還打得不太起眼的布丁。他很規矩地坐在欄杆上,拿起一塊塊點心小心翼翼地送進嘴裡去,一面又很好奇的四下張望。簷下掛著兩隻鸚鵡,在籠子裡輕快的跳來跳去,羽毛五彩繽紛,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便微笑著仰臉專注地盯著看,傍晚的陽光灑在他身上,給那白皙的小臉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明亮得幾乎耀眼。

    易縝覺得今天那陽光格外的刺眼,使得他眼裡有了克制不住的濕潤。這是他的兒子!他和小疏的孩子!還好端端的坐在他的眼前。這一刻那些思念和苦痛,都顯得是那麼的微不足道了。

    「父王。」許霽見他父王失態,也踮著腳尖想要去夠著那窗戶格子看一看,幾次未果之後敢為抱著易縝的腿往他身上爬,壓低了聲音出主意。「要不,我們把哥哥留下來,不放他回去了,等到爹爹來找他,再把爹爹留下來,我們一家團圓,就可以回去了。好不好?」

    易縝被他這麼一說,終於回過神來,把許霽抱起來,戳戳他的小臉輕聲笑道:「你這小壞東西,滿腦子壞主意。」說是這麼說,臉上的神情顯然是對這辦法大為意動。

    他卻還沒有失了理智,稍稍平復一下情緒,對著旁邊默立的下人吩咐道:「請他進來吧。」說完在廳中椅子上正襟危坐,兩手心裡卻全是冷汗,竟是前所未有的緊張。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進入了結尾倒計時,但是以我的話癆本質,還是有好幾章才結束得了的。嗯,好幾章。

    那個許霽的的名字,當時就只想到他出生時雨住天晴這個含義了。沒考慮讀音,許是他奶奶的姓,總不可能在秦疏面前就叫易霽這麼明顯嘛,那個,以後我讓他跟著外公姓好了,叫梁霽,要麼秦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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