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淮軍楚勇 文 / 惡魔奧斯卡
1859年九月二十一日,北京城郊圓明園。
在圓明園三園之一的長春園含經堂口,幾名太監正輕手輕腳的往外搬弄被砸碎的瓷花瓶,大清咸豐帝召見軍機重臣們議事,已經發過幾場脾氣了。
「他們居然還給朕上奏章,他們居然還腆著臉活著!」咸豐依舊怒火未息,將一本章狠狠擲在地上,叫道;「八旗子弟,世受皇恩,竟不死戰殉國,居然獻女乞活!任由咱們旗人女子被賊婬辱,咱們列祖列宗的臉都被他們丟盡了,真不如統統死光了乾淨!」
「請皇上息怒,臣有調度失當之罪,請皇上責罰。」頭髮花白的內大臣載垣先認了個錯,而後才低低說道;「賊勢濤濤,數萬人攻破杭州外城,又有洋人重炮轟塌滿城城垣,副都統、江蘇糧儲道赫特赫納以死殉城,浙江將軍瑞昌斷指明誓復仇,這才讓城別走,棄五十旗女保全了兩千旗人甲兵,數千八旗族人與二千多大清官吏眷屬,此乃棄卒保車之舉,並非獻城投降···」
「休要面上貼金了,江南旗營裡的八旗子弟,已不是那弓馬縱橫的滿洲鐵騎了。」說話的是軍機大臣匡源,他感歎滿懷的道;
「想當年我八旗鐵騎何等英武,昔年台灣賊王鄭成功率十萬大軍兵圍金陵,兵勢雄壯,更有上千刀槍不如的鐵甲兵衝陣,然我八旗鐵騎五百人就慨然出戰,馬踏聯營、擋者披靡,那賊王空有十萬之眾,惶然不敢出營一步,最後全軍轟然驚潰···」
「夠了,咱們還是顧著當下,別在那裡緬懷祖宗了,也不臊的慌!」軍機大臣穆蔭開口斷言,繼而鄭重啟奏道;
「皇上,喪師失地,都是小可,然而這粵寇幼主發的檄文,可是非同小可,決不可等閒視之啊!」
「檄文!」咸豐帝一哆嗦,驚問道;「那發匪巨寇之子又發檄文了?為何不呈送給朕看?」
幾位軍機大臣都怒目瞪視穆蔭,怪他多嘴,這下子咸豐少不得又得發一通脾氣了,
軍機大臣穆蔭叩頭道;「賊子用詞粗俗卑污,其心險惡,不敢奏聞有辱聖聽。」
「還是給朕唸唸吧,」咸豐帝面帶冷笑道;「朕倒要好好聽聽,這位落地童生之子又有什麼驚世駭俗的詩作。」
軍機大臣穆蔭於是從馬蹄袖中拿出張紙,低聲念道;
新朝海闊憑魚躍,一遇風雲便化龍!
降者不咎保眷屬,量才使用不屈才。
三百年來漢魂悲,八千里外弔民殘!
萬千華夏好兒女,甘為韃滿做奴才···
念完之後,御座之上好久無聲,穆蔭不由得忐忑著抬頭去望,只見年輕的咸豐帝面帶譏笑,臉色蒼白,嘴唇翕動著不知在嘟囔什麼,不由擔心的輕喚道;「皇上~~~」
咸豐皇帝聞聲把眼神垂向他,吟誦著貴福哥的廣德幼主詔;
孔孟文化倡孝道,華夏子孫傳承根。宗社寺廟是古跡,不得拆毀與污損。
僧佛道姑勸行善,豈能殺盡信佛人?醫卜易卦民所需,禁絕百姓怨聲多。
商賈百業富民本,民富才能享太平,天下漢人本一家,夷狄挑唆自相殘。
滿清十萬竊中原,漢奸百萬為走卒,億萬膏血養韃虜,屠刀剃髮奴百年···
眾大臣叩首以帽頓地道;「皇上!」「皇上啊!切勿憂思多度啊···」
咸豐帝又念誦了好幾句才勉強停下來,定了定神,咬牙道;「朕每日讀此逆詩,夜不能寐~~~刁民啊刁民,全都是刁民!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先祖平定江南殺得漢人還是太少了,那曾國藩說得對,這些年來朝廷姑息養奸,該殺不殺之人漫山漫谷,真該盡起我滿蒙八旗兵馬,再給那些江南刁民好好剃一遍頭才是!」
「皇上,您是滿漢共主,不可有此憤懣之言啊!」
一直未開口的肅順開口說話了;「如果那發匪以後真由得這拔毛幼主主政的話,我們滿人的麻煩就大了,這小賊比其偽天王狡詐千倍,他這是蓄意挑起廣大漢人的夷狄之念,同仇敵愾之心啊!如此也會離間我大清數十萬漢官效忠之念!
故而越是這樣,皇上就越要表現出天下共主的姿態,重用漢臣,輕徭役,薄田賦爭取天下民心,增恩科安撫芸芸學子,萬不可妄動屠民之念,授敵以口實,否則那賊子振臂一呼,漢民暴起千萬而景從之,大廈就是傾覆之局啊!」
「嗯···朕當然知道這個理兒,」咸豐帝調整了情緒道;「可如今那粵匪小賊率眾一路東征,已連陷寧國、廣德,湖州等地,現在頓兵於杭州招兵買馬,短短十幾天時間,兵勢據說已有十萬之眾,江南大營後路受襲,全局震動,朕就要失去江南財賦之地,一年幾百萬石漕糧就要沒了供應,你讓朕如何不急,如何不怒!」
肅順卻微微笑道;「皇上,休看那小賊興勢猖狂,他們卻是無根之木,長江以南地勢平坦,無險無憑,易攻難守,況且南人素來軟弱,戰心不強,就是聚眾數萬,一遇強軍就作鳥獸散,自古以來中原統一之戰就是以北統南,未有異之!
而今之計,就如曾侍郎所諫言那樣擒賊先擒王,唯有全力圖皖,待湘軍拿下安慶,與江南大營一氣貫通,而後合攻金陵,就如高手弈棋,管他百般騷擾,咱們只得此一地,不計其他,金陵一下,洪逆盡誅,則賊群龍無首,就只能坐等敗亡而已。」
「嗯~~~」咸豐帝卻沉吟著道;「前幾月那長毛石逆攻打寶慶府,朕才命那曾國藩復起,以侍郎銜督五萬湘勇打退了石逆,可是朕屢次催他進軍剿滅石逆,這廝卻以糧餉不濟為由拒絕出兵,暗地裡又串通他那好友胡林翼,奏請要朕授他四川總督之銜,說什麼~~以為疆寄籌餉之所?他們想幹什麼!
擁兵自重不說,還想掌控糧餉貢賦以作割據?朕把這些奏折留中不作批復,哼哼,這些漢臣總是沆瀣一氣,攬兵攬權,如不加以遏制,以後不定惹出什麼亂子來。」
此時咸豐身邊之人都是旗人貴胄,大家對漢族的猜忌提防都心照不宣,尤其是咸豐帝對曾國藩顧忌最深,這次事急詔令他督軍,卻不肯授任何實職,由此可見對曾國藩成見已深,不得不說,貴福哥那檄『廣德幼主詔』起了極大作用,讓摳門的咸豐帝更加小心眼了。
不過作為大清國的能臣肅順早已胸有成竹,只見他語氣沉穩的開口說道;
「這曾侍郎雖然戀權,但所提四路圖皖的奏章,卻極是老辣謀國之策,詳看入安徽形勢,進兵分為四路,南面順江而下,一路從宿松、石牌方向進擊安慶,一路由順太湖、潛山以北取桐城;北面則循山而進,一路由英山、霍山而取舒城。
另一路由商城、六安攻佔廬州。而四路統帥也都安排得當,第一路由曾國藩親領,第二路為多隆阿、鮑超,第三路為胡林翼,第四路是為兄報仇的李續宜領軍,四路大軍一共六萬多人,齊頭並進必能讓長毛賊眾顧此失彼,江皖局勢立時逆轉啊!」
「唔,朕已查閱過奏章,可以照準,就以湖廣總督官文為欽差大臣,坐鎮武昌,總督各軍分路進剿,」咸豐帝點著頭允許了,繼而還是憂慮道;「江南蘇浙乃是大清賦稅重地,如今火燒眉毛,焉能不顧,如今那小賊竊據杭州,婬辱旗女而賊兵招聚日眾,你們可有良策逐之?
內大臣載垣開口奏道;「其實呢,江南可戰之兵還是不少的,常州方向還有張玉良部五千精兵,常州與鎮江兩地湊湊,總還能再湊齊五千民勇,蘇州、嘉興等地的營汛防兵統和起來也有二三萬眾,抵擋各大邑一時不失還是可以的,同時可令江南各府縣官紳組織團練自保,江南地區人口稠密,旬月之間十萬團勇可成···」
「哼~~~旬月之間?」咸豐帝哼了一聲道;「遠水不解近渴啊!長毛幼主小賊能給我們幾個月時間嗎?朕現在就要調兵救之,否則就要丟掉江南!」
「臣倒有一策,緩急可用。」還是御前大臣肅順獻策道;「昔日安徽巡撫江忠源組建楚勇,到廣西參戰,綠營各隊皆退,只有楚勇愈戰愈勇,並在蓑衣渡之戰中擊斃賊酋馮雲山。此後,江忠源率領幾千楚勇轉戰湖南、湖北、江西,所戰皆捷,楚勇的吃苦耐勞和勇猛非湘勇所比,連湘軍悍將鮑超都讚歎不已,足可以一當十···」
「好了,有什麼建言,雨亭你想說什麼直接說吧。」咸豐帝撫著額頭道,他已經感覺很疲倦了。
「庶,」肅順也就直言道;「奴才獲悉駱秉章的僚屬左宗棠已經收編了江忠源所部殘兵,並以其為骨幹,在湖南招募壯丁,編成新楚勇五千,故而奴才懇請皇上下詔,加封左宗棠江浙布政使銜,令其五千楚勇自成一軍,由皖入浙,對抗粵匪幼主。」
「嗯,布政使銜嗎?不從道員起之?」咸豐有點猶豫,後來也就允許了;「嗯,以數千楚勇對抗長毛幼主的數萬大軍,封賞是該高些,不過區區五千之新軍,是不是單薄了一些?」
肅順又諫言道;「皇上,如今天下紛亂,要增兵籌餉還得倚重漢官才行,奴才以為按察使李鴻章才智卓絕,忠謹可用。可以照準曾氏和胡林翼的對他的聯名保奏,加其藩鎮之職,令其回合肥一帶募集淮揚壯勇,也許他自成一軍,獨立於曾氏,既可以得一支強軍,又可分曾氏之勢,防止他一家做大。」
咸豐帝沉吟半晌,方自點了點頭道;「那就著他欽命團練大臣,賞他從二品頂戴,自成一軍,稱之為淮軍吧。」
就此一言,李鴻章的淮軍,提前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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