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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5 晚歸 文 / 南嶽蝶

    拋開那些惱人的事情不說,對於那時年幼的我而言,母親與父親的接連去世並未有多大的影響。吃喝不愁的我自然比那些父母尚在的窮小子過得安穩的多,我爺那老頭子也會在他過完煙癮後拿當個我寶貝似的供著,日子過得也算愜意。可人活世上活的就是那份不安穩。就如同地裡的莊稼,誰也不能保證冬天裡的一場瑞雪後,到了夏秋之際能有一片黃澄澄的收穫。

    如果說我人生中見識的第一件詭異的事情是我的爹出殯的話,那麼這第二件詭異的事情便是從我打架開始的。

    年歲漸長的我,第一次從別人嘴裡聽到關於我爸的風流事跡後,其實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對於那個只顧四處搜尋好吃的我而言,一個喚作爹的男人晚上老去溜躂寡婦家的傳聞就像你說今年的棗子熟的太晚一樣,對我毫無影響。起初,我甚至還對於同村的人們起給我的名號滿口應承。可是突然有一天,我發現那幫喊我名號的人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兒,總是帶著滿臉淫邪的笑容的時候,我忽然覺得那個將我類比成某種動物的後代的名號有些不妥。直到我聽到同村的王老大的媳婦跳著腳的罵自己男人勾引別家女人的時候,我從圍觀的人群臉上再次看到了這種笑容。而王老大滿臉憤怒的卻如同鬥敗的雞一樣的神情讓我終於明白了那些名號的意義。

    於是我終於開始變得憤怒。

    直到有一天,這股怒火驅使我卯足了勁兒給人家來了一擊。那個倒霉的傢伙滿以為我會像往常一樣應答他的呼喚,卻沒有想到眼前一黑,七葷八素的被我的拳頭帶到了深深的迷茫之中。以至於在他家人領走他的時候,這小子依舊沉迷於嗚嗚的痛哭裡不能自拔。雖然事後我爺讓人送了不少東西給那小子家,但是老頭子出奇的沒有訓我。想必他也知道那幫人的嘴裡沒有我爹的好話。

    那次打人的經歷讓我印象深刻,並在我的腦海中留下了一個更加深刻的啟示,那就是拳頭原來不但可以瞭解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外,還可以排解胸中的怒火。

    可是這種如同發現新大陸般的驚喜變得相當短暫。

    因為,我打不過人家了。

    我第一次能打贏別人的原因很簡單,一來是第一次的出手完全仗著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二來是因為那個小子比我小了三歲。對於正在長身體的小孩來說,小三歲可是一個非常巨大的差距。可當我信心滿滿再去找人打架的時候,那幫比我小的孩子已經學會了抱團,三五個人圍攏在一起死活不分離,更本容不得我上前。而那些比我大的人又都一副根本不在乎我的模樣,繼續著呼喚我之前的侮辱稱號。於是我每天開始像個困獸般在村子裡面來回遊蕩著,尋找著一切可以打人的機會。

    功夫不負有心人,有一天我終於逮到一個與我同齡的傢伙落單。當時的心情就好似老天爺開了眼,瞅啥啥順眼。以至於根本沒有時間去計算這場戰鬥的贏面有多大。我甚至已經開始幻想那傢伙被我騎在胯下嗚嗚求饒的畫面。直到我被人家一個翻身給撲倒在地,才恍然醒悟道,我打不過人家。這個平日裡沒有半點肉味的飯食的傢伙竟然從瘦干的身體裡面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和忍耐度。當我以為自己會發出致命一擊的時候,卻遺憾的發現拳頭在那傢伙身上只剩下一聲悶雷般的響聲。而他那身瘦得硌手的身板讓我的手指疼痛不已。更要命的是我的雙腿讓他死死的坐住,拳頭更是被他的兩隻胳膊壓的牢牢的無法動彈。眼看要挨揍的我果斷的放棄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堅持。

    我知道對於這幫窮小子什麼誘惑最能打動他們。當然,我這麼做也只是因為我兜裡的零花錢比他們幾年的都多。

    我領著打架的那個小子一起去了三里地遠的集市上面買了冰豆糕。這種冰豆糕並不是現在意義上面的雪糕,那個玩意兒只是在冰徹入骨的水裡浸泡了多時的綠豆糕加糖水混合而成的,一碗一碗的賣。不過這個東西放在當時的夏天吃起來可謂之**。

    當我跟這個傢伙一口氣吃了四碗冰豆糕後,本打算趁著天沒黑趕緊回家。可是集市上面居然演起了大戲。最為要命的是,這戲班子估計為了開場多吸引點觀眾,上一來就演了個「三英戰呂布」。

    這玩意兒可是相當吸引人的。那個年月這武戲能把我們這幫子半大的小孩兒看的如癡如醉,恨不得拎起地上的木棍就化身成為戲台上面的英雄人物,大戰幾百個回合。

    雖說騎在樹枝上逃票看戲著實不錯,可是當我們意猶未盡的時候,忽然發現天色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黑得只剩下西邊還留有殘燭般的光亮了。

    晚歸對我來說沒什麼,因為家中的我爺在我能夠自由支配自己的雙腿後,早就對管教我停留在了口頭上,頂多就是會罵我兩句,只不過對於夜路而言,我就沒那麼的舒心了。而那個名叫憨子的小子雖說也不是個省油燈,但是他娘打起他來,可是擀面杖上身的。

    眼瞅著要摸黑回家了的我們越發著急,憨子乾脆拉著我往我們村子跑。邊跑邊擔心著自己明天的雙腿能否在他娘的照顧下走路。

    可能這小子也沒有料到,他的擔心讓自己的腿也預感到了他娘擀面杖的威力,走著走著居然左腿一軟,使得他的整個身子往前跌了過去。

    當時我站在他的旁邊,哪知這傢伙屬於橫死也得拉個墊背的,在倒下的一瞬間,居然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襟。

    我完全沒有防備,一頭栽倒了路邊,腳脖子也脆生生的來了個九十度的彎曲。

    看著我腫起來的腳踝,憨子搖著頭,數落我這財主家的小子就是嬌貴,都還沒咋的便負了傷。我呲牙咧嘴的瞅著這小子是一副打算將我遺棄不管的樣子,急忙把對付他的殺手鑭給扔了出來。

    面對著下次還帶他吃冰豆糕的誘惑那傢伙二話不說就要來背我,顯然冰豆糕魅力比他娘的擀面杖的殺傷力大的多。

    可背著我走兩步,他就發現了問題,因為如果著照這個速度和體力消耗走回到家裡的話,那他娘就只能鞭屍了。

    憨子放下我,讓我留在原地,一個人四處尋摸,就在我以為這小子可能自己溜走了的時候,他居然從一個土坯牆旁邊推出了一輛架子車過來。

    這所謂的架子車一般是左右兩個轱轆,中間是木板,可坐人可放東西。前邊兩個長長的柄,可以套在馬上,也可以人拉著或者推著。

    在我坐到車上後,憨子興奮的拉動車子就往家的方向狂奔。邊跑還邊確認我剛才許諾的冰豆糕兌現時間。

    那時候的鄉村並沒有所謂的道路,大部分都是「走的人多了」而形成的土路,今天一下雨,明天再一晴,那路邊瞬間就變成高低不平,崎嶇難行,堪比山道。

    我被他的這架子車拉的吐了的心都有,好幾次那幾碗冰豆糕已經到了嗓子眼兒,雖說我還是個有錢的主兒,但是對於這剛吃到肚子裡面的美味不合時宜的返回人間的事情還是不能容忍的,所以我愣是活生生又給嚥了下去。

    好在這顛簸的路讓他的氣力也很快的消耗殆盡,步子終於慢了下來。一時間反胃的衝動和襲來疲憊感分別煎熬著我們兩個,彼此都沒有了話,更沒有心思去管那早已經黑黢黢的夜色。

    大概又跑了半個鐘頭的樣子,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兒,按常理至少應該跑到劉莊了。因為他們村子口有一大片的棗樹,那些棗樹在一片低矮的麥田里面相當的醒目,平日裡我們都是按照這個當作地標。可是我在黑暗中尋摸了半天也沒有看到那一片漆黑黑的樹木。

    我從來沒有在天黑時分回過家。不禁也有擔心,難不成走錯了路了?

    憨子聽到我的話後腳步明顯的放慢下來。不過他並沒有說話,這小子平日裡就喜歡逞強,屬於一條道走到黑的主兒,除非自己個兒撞了南牆。往前又走了一會兒後,這傻小子終於意識到錯了路,哇哇大叫著似被踩到了尾巴。

    我們互相埋怨了好一會兒,終於在他一句我死沉死沉的抱怨聲中,我首先停了嘴,倒不是我沒有損他的話,而是我害怕這小子不再拉我回家。事情的輕重緩急我還是知道的。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有點幸災樂禍。因為我知道,憨子他娘的那頓擀面杖是鐵定有了著落了。

    在我暗自得意的時候,憨子突然指著前面問我是否看見了什麼東西。

    這話讓我一驚,黑燈瞎火的,又能有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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