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14 施法 文 / 南嶽蝶
這六嬸請的神仙名字好像是叫什麼真君來著。秀才爺與我爺耳語的聲音太小,我是真的聽不清楚。不過相較而言,我更對降仙後的六嬸更感興趣。
用現在的話來說,降仙後的六嬸,說話都拿腔作調的,恨不得踩著鑼鼓點,拖著板眼。
據說,六嬸每每降仙後都會唱上一段,或者激昂或者哀傷。不過,那小嗓子聽得讓多少人癢癢。所以有不少人經常追著她看降仙做法事,權當過不要錢的戲癮。
卻說這六嬸此番降仙後,呆呆的瞪著她正前方的供桌先看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張口唱到:「吾本雲遊在四方,紫霞仙露伴兩旁。忽聞一聲驚雷動,落到凡間懲魅魎······」伴著這幾聲完全不似六嬸聲音的唱腔,只見她抬腳落步在地上來回走動。
我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倒是一旁秀才爺對著我爺耳語道:「這可是他們道家的獨門步數——天罡步。」
我爺跟憨子爹娘自然也只是聽著,他們懂個屁的道家理論,只是心裡暗道歡喜,覺得秀才爺的本事雖然比這六嬸差些,但多少還是摸得清門道的。
六嬸來回走了幾圈後,突然站定了腳,原本一直凝視正前方的眼睛也忽得一下轉向了憨子的方向。也就是在此刻,香案上面原本就要燃盡的香火,居然再次的冒出火苗來,直把插在香灰外面的香燃的通紅。
還沒等我們幾個人吃驚,卻見六嬸突然大喝了一聲,整個身子也隨著她的聲音朝向了憨子。但是這個動作剛剛完成了沒有多久,卻見香爐兩旁的蠟燭突然「噗」的一聲,滅了。
我嚇得媽呀一聲抱住了我爺的腰。這老頭子顯然也嚇了一跳,不過好歹是大人,鎮靜下來後連忙用手摸著我的腦袋安撫。
秀才爺只道:「莫慌。莫慌。」不過瞧他的神態,想必那話也安慰了自己。
由於之前關閉了屋門和窗戶,此時雖然是白天,但加上蠟燭的突然滅掉,反而屋內昏暗模糊,不費點眼神兒還真瞧不真切。
背對著我們的六嬸不知道是瞧見了什麼可怖的東西,突然整個人往後跳了一步,不過那步子還算紮實,並沒有慌亂的跡象。
與此同時,六嬸突然從襖袖裡面摸出了一把黃乎乎的東西。秀才爺位置更好,瞧得清楚,他小聲說那是小米,道家常常把這小米當作扶正祛邪的法器。
六嬸嘴裡喃喃不止,似乎又在唱起了什麼戲文,不過聲音實在細小,加之頻率飛快,根本聽不明白。
我也學著秀才爺偷眼側頭察看,發現六嬸右手緊緊攥著小米,可能由於太大的力氣,居然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在我還不明白為何她如此動作的時候,卻見她突然後撤一步,掄起右臂朝著憨子的方向,將手中的小米撒了過去。
這一下可不得了。那撒出去的哪裡還是小米,完全是炮仗啊。但見那些黃色的小顆粒在憨子的身子前後居然辟里啪啦的一陣狂響,更讓人驚恐的是,伴著那聲音的出現,一大片的淡淡的青煙從那些小米落地的地方升騰了起來。
這場景看得在場的人都傻了眼,大氣兒也不敢出了半口。只顧著眼前的景象,生怕再有什麼變故。
可要命的是,事情往往不隨人心願。就在這個當口,那原本躺在床上毫無反應的憨子,突然開始不住的扭動著身子,小腿也在使勁兒的蹬著被褥。一副焦躁不安的神態。
我與我爺還有秀才爺都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可憨子爹娘畢竟是至親,更不能害怕。特別是憨子娘瞧自己兒子這般模樣,心急火燎的想上前看看咋回事兒,卻被憨子爹一把拉住。
「別過去,你不想要兒子了?六嬸做法事不可打擾,打斷了法事,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秀才爺藉著憨子爹的拉拽,小聲的囑咐憨子娘,神情裡一片嚴肅。
憨子娘瞧瞧憨子,又瞧瞧秀才爺,最後又看了看自己的男人,無奈的流著眼淚站在了一旁。
六嬸似乎根本沒有察覺我們這邊的慌亂,她雙手在胸前不住的比劃著,似乎在擺弄著什麼手勢,嘴裡又開始發出一連串咒語的般的聲音,伴著最後一聲的「急急如律令」,六嬸突然雙手大開,以右手的大小拇指和食指挺立的手勢,對著憨子伸出。
只聽得光噹一聲,屋子的窗戶突然打開了。我驚得一撥弄腦袋,不知道是我錯覺,還是真的有什麼東西,只覺得屋內的氣息似乎比剛才較為舒緩一些。
不過這下可把圍在屋子外面看熱鬧的人嚇得不輕,媽呀呀的一片叫嚷,待人們從打開的窗戶中看清屋裡的情形後,頓時相當識趣的閉住了嘴巴。因為大傢伙都瞧的明白,屋內似乎沒有人有打開窗戶的動作,就連距離最近的憨子也依舊只是躺在床上彈騰著腿。那也就意味著,窗戶是自己打開的。
這個發現讓距離窗戶最近的幾個人不由得紛紛往後退著步子。可有膽兒大眼尖的人突然大聲叫喊了起來,「快看快看,牆上,牆上,憨子身邊的牆上!」
眾人順著那人的手指看去,這才發現,在憨子床鋪緊挨著的西牆壁上面,居然隱隱的顯露出一個人影兒來。
秀才爺隨著憨子爹的步子,我爺隨著秀才爺,而我躲在我爺的背後,小心翼翼的往那人影靠近了一點。
這下才藉著窗戶投入進來的光亮看了個仔細。原來在這憨子床榻邊的西牆當中,隱隱的顯出一個人的影子出來。那影子與常人差不多高,只是無論輪廓還是細節都模糊不清,如若不說肯定會以為是有人用土坷垃畫在牆上。可從我的角度看過去,那土黃色牆面上似乎並沒有什麼新添的痕跡,這也就意味著,那黑黑的暗影來自土牆裡面。
這可把看見此景的人都嚇得不輕。特別是憨子爹娘,因為他們深知,這面牆上原本可是乾乾淨淨,沒得半分的圖案的。如今這一把小米扔過去,就冒出了這般詭異的景象,可真的是見了鬼了。
忽然,憨子娘大聲驚叫起來,「對啦對啦!憨子昨天晚上不是暈乎乎的似乎跟啥人說話嗎?難道是這個······」憨子娘說完,看了看自己的男人,又瞧了瞧秀才爺。她不知道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
秀才爺聞聽此言摸著鬍子,一拍大腿。他一把把憨子娘拉到了身旁,小聲道:「傻閨女,你還看不明白嗎?想必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在引著你家孩兒,仙姑已經幫你用法器打出了圓形,困於牆壁之上了。」
秀才爺說著指了指那影子,「你切莫在咋咋呼呼的了,且看仙姑繼續便是了。」
這句話當真點醒了眾人。一個個如同知曉了天大秘密般的發出了「哦」的一聲,都不在言語了,眼珠半點不錯的盯著六嬸。
話說那六嬸盯著牆上的人影看了足有五分來鐘,沒半點動靜。就在我以為這婆娘似乎睡著了的時候,忽然聽見,她的嘴巴裡發出了類似狗憤怒後那種烏魯魯的被惹毛後的聲音。那場面就好像一頭惡犬,正虎視著挑釁它的敵人一樣。
與此同時,原本躺在床上自顧自蹬著被褥的憨子,突然一個鯉魚打挺,直愣愣的站在了床上。那動作來的迅速,根本容不得人反應。這小子站起來後,二話不說,衝著六嬸就是一陣子嘔吐。
黑湯黃水的讓人噁心不已,屋子裡面瞬間就充滿了這小子那腹內的腐臭之氣。
還沒等我把鼻子摀住,憨子卻猛地一躥,跳下床榻,閃開了站在面前的六嬸,逕直的撞向了屋門。可這小子也夠愣的,那屋門是從裡面插著門閂的,你從裡面往外撞哪能撞得開。可這傢伙似乎跟本不管這些,接二連三的撞擊木門。直把門框上面的土坯撞得紛紛跌落。
憨子娘終於忍耐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兒子的肩膀,帶著哭腔大聲喊道:「你這是弄啥呢啊!」
憨子跟瘋了一樣,哪裡還管什麼爹娘,一幫子甩開了他娘,突然調轉了方向怒目橫眉的盯著六嬸,一副凶神惡煞的神態。
此時的六嬸依舊面向憨子的床鋪,背對著憨子,彷彿根本不在意這傢伙的任何舉動,也未理睬那一身的污穢。
不過人們的耳朵裡卻傳來了六嬸的聲音。這一次六嬸的話字正腔圓,語速緩慢。
只聽得:「天蓬天蓬,天地之尊。上朝金闋,下覆崑崙。九天五獄,在吾掌中。三元八節,一氣包容。運天台鬥,魔鬼減從。天罡神王,萬丈英雄。黑煞神王,馭虎駕龍。周遊八海,下至六宮。大魔畏伏,嚴駕夔龍。三十萬兵,來衛九重。沖天煞氣,永斷祆凶。急急如律令。」
話音剛落,只見六嬸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張道符,她反手一擲。只見那原本輕飄飄的道符居然似一張鐵片般飛了出去,只貼在那黑影之上不再動了。
「啊——啊——啊——啊!」
一臉凶神惡煞般的憨子突然大聲的慘叫,這小子鼻涕眼淚橫流,卻完全沒有半點哀哭模樣,渾身扭動著跟抽了筋骨一般。不過如此舉動也就瞬間,不知道他是忽然下定了決心,還是覺出了危險,膀子突然來回晃動了數下後,腦袋一低,使出了渾身的蠻勁兒,衝著木門再次撞了過去。
兩扇木門被他這亡命的撞擊後,居然轟隆一聲倒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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