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20 獨行 文 / 南嶽蝶
恍惚間,我以為自己掉進了地窖裡面,因為周圍黑的根本看不見任何人。六嬸、我爺、還有村子裡面的一幫人都不見了蹤影。我剛準備咧嘴哭,忽然想起來六嬸之前囑咐的話,對了,她說過,我會看不見他們,不過他們在我周圍。
雖然這話在現在看來如此可笑,而且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看不見他們,但是想起六嬸這句話後,心裡多少牢穩一些。
放眼四顧,發現周圍的景色已經跟掉進了墨缸裡面一樣,無論什麼都是只有黑乎乎的一片,差別也就是墨多墨少,顏色深淺了。關鍵是這景色顯得格外的不真實,就跟隔著層什麼東西似的。
我用手使勁揉了揉眼睛,發現情況並沒有好轉,眼前的所見依舊如前。不過讓我欣慰的是,好歹看清楚了周圍張牙舞爪的是樹木,腳下的黑龍的是條道路。
我再次定了定神兒,回想之前六嬸囑咐的話。
「要尋那牌坊,要找憨子。」
可周圍這景兒根本分不清楚個東西南北啊。我要從哪裡開始呢?
我回過頭看了看,身後的路面已經跟周圍的黑色融成了一體,除非走到近前,你才能看出個大概模樣,遠遠的看去也就是掛著一面黑幕。那個時候我還沒有見過墨鏡,直到後來我親自嘗試過墨鏡後,我才驚覺,原來曾經的經歷與這帶上墨鏡後的感覺有些類似。
只是此時更讓我覺得奇怪的是,那種看東西朦朧的感覺,會隨著我腳步的走動後就會變得越發的強烈,似乎那些東西都漂浮在水裡,而我腳的移動起帶起了漣漪,一圈圈的波紋把原本就不清晰的視野弄得更是一片狼藉。
我輕輕的喘了口氣兒,管他東西南北的,在原地待著也不是個兒事兒啊。
我小心翼翼的邁開步子,開始順著腳下的道路慢慢前行。
你還別說,這一走,倒讓我瞧出了點門道。敢情這周圍的景兒頗像是五里河口那片,雖然不十分確定,但怎麼走怎麼覺得熟悉,心裡更是有那麼八分篤定。
當下走的這條土路其實也看不見盡頭,給人的感覺就像那條相較周圍顏色較淺的道路越走越長,純心難為你似的。而兩旁黑乎乎的不知道是莊稼還是什麼,影影綽綽就如同張牙舞爪的怪獸。說來也奇怪,明明覺得剛才的頭腦裡面想的是這五里河口,可是走著走著,腦子似乎就不管事兒了,完全不再理會周圍什麼景物,而只顧著腳下忙活。兩隻眼睛就跟擺設一樣,哪怕它們在滴溜骨碌的來回轉動。我就跟著了魔一樣,完全沒有其他的心思,一股說不上是什麼的感覺讓我腳底下走的無比順溜。
反正就是一句話,悶頭瞎走。
因為腦子發傻,所以也就根本沒有了時間的概念,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著走著就突然間覺得嘴巴裡面酸麻無比,就跟讓人塞進了一把花椒一樣。更要命的是,這酸麻的感覺還沒有退去,緊接著一股熱流便從後脊樑竄了上來。
這突如其來的感覺讓我瞬間又找回了自己的意識。我停住了腳,摸了摸嘴巴,又用手夠了夠後背,並沒有什麼異樣。難道剛才那感覺都是錯覺?
我懶得再去琢磨這些,扭身往回看了看,回路跟之前所見沒有任何的差別,依舊是那麼朦朧和黑暗。
不對,不知為何,我忽然心裡一動。
剛才這一路的悶頭瞎走,怎麼越想越像是昨晚憨子趕路時候的模樣呢。那小子昨晚拉著我不也正是如此這般的一通瞎走嗎?
唔······難不成,我之所以這條道走著順暢,走得熟悉,是因為我又走上了昨天晚上我跟憨子遇到鬼打牆時候的那條路了?
這種突如其來的想法讓我止不住的泛起冷汗來。說實話,我是有點怕,雖然六嬸適才叮囑我,讓我去找那牌坊,但是果真又重新再來一遍昨晚的經歷的話,我估計我就是不吃冰豆糕也能拉一褲子了。
哎,想來倒還真是比較懷念剛才悶頭瞎走的勁兒,因為那個時候的我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
「找牌坊······找憨子······找牌坊······找憨子······」
我嘴巴裡面開始不住的念叨六嬸交代的事情,還真別說,這招兒雖然看起來傻里傻氣的,但多少讓我心裡的不安減退了幾分。我戰戰兢兢的左右看了看,發現其實除了黑,倒也真的沒其他什麼嚇人的玩意兒。
接著走吧。
我回身正欲抬腿,眼睛卻不經意間劃過了身旁。
有個身影從我身體的右側突然掠過。
我的個親娘勒!我嚇得跳了起來。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身影完全不在我的意料之中。明明記得剛才身後是沒有人出現的,那麼轉過身子後怎麼就突然冒出了個身影來呢?
我以為自己眼花了,可定睛一看,哪裡還有錯,那個已經超過我身子數米遠的身影分明是一個男人。
難道······難道那是憨子?我興奮的準備追過去,可身子沒動,眼睛卻發現了問題,這人的體格不像憨子,這分明是一個成年人,雖然身形很是瘦弱,但怎麼也比憨子看著高大一些。不過這個人徒有一副高大的骨架子,走起路來就跟牽線的木偶一般,毫無神采。
他身上的衣服看不太仔細,灰不溜秋的樣子,估摸著也是破衣囉唆,想必也是一個窮酸主兒。
不是憨子也便罷了。我是個吃不上肉喝點湯也行的主兒。在這條道兒上能遇見個人,當真屬於幸事。因為畢竟六嬸那所謂的「在我身邊」的保證,此刻看來是多麼的虛幻。
我緊走了兩步超過了他,一來想看清他的臉,二來打聲招呼,以便結伴而行。
在農村這鄉里鄉親的,不管聊起哪家哪戶,都多少都能聊出點親疏遠近的關係來,幾句閒話一扯,路上搭伴兒便不成問題。
我心裡想的是萬般好,甚至已經咧著嘴準備張口叫聲「叔」來套點兒近乎,可這側身一扭頭,嚇得屁都沒敢放一個,便「嗖」的一下蹦出了好幾步遠。
老天爺!要不是我親眼所見!要不是我跟這人近在咫尺!我絕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為這個中年男人的臉居然少了半個。
那明顯是被什麼東西給砸塌陷的臉頰上面,兩隻眼睛毫無生氣的盯著前方,似乎臉頰上面暗紅色的肉坑完全跟自己沒有關係一樣。最要命的是,原來這人臉上凹進去一塊比凸起來一塊嚇人多了。因為你怎麼看怎麼覺得,那如地皮兒塌陷一般的坑洞怎麼都有繼續擴大的可能,那歪斜的鼻子和吊著的眼角,會讓你從汗毛根都打著哆嗦。
我開始想喊,可腦子裡不知道是怎麼的,居然在嘴巴張開的瞬間,手也捂在了嘴上。
冷靜!
我居然鬼使神差般的對自己下達了這樣的一個命令。腦子裡開始翻騰出六嬸的話。她說過,只要我遠遠的待著,什麼都不招惹的話就沒什麼危險的事情發生。
眼前這個說妖非妖,說人非人的玩意兒,雖然怎麼瞅怎麼膽寒,可他畢竟也沒有衝著我來。我何必去驚擾他呢?
這個念想讓我瞬間就有了主心骨,雖然身子還在不斷的往後退,以與那個男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但是心中的慌亂正在慢慢的退去。
我默默的跟在那人身後大概五六米遠的地方觀察著。這看久了,還真看出點門道。敢情這個人就跟蒙了眼的驢一樣,只顧走路,完全不管是不是在繞磨盤。甚至在走路的過程中,這個人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哪怕是喘息聲。而且他的動作也像是木偶一樣,根本沒有人的那份柔韌和協調感,僵硬的厲害。
最重要的是,我的眼睛看到了他裸露在外的脖頸。
那慘白的脖頸上面赫然有一塊斑點。
我心中一凜。匆忙去觀察他同樣裸露著的半截胳膊。
果不其然,在手腕處也有這樣的一塊斑點。
我的個親姥姥勒!
那斑點,是屍斑!
也就是說,這是個死人啊!
我記得不久前曾經指著村裡的活了八十歲的老壽星問我爺,那老頭為什麼臉上下跟掉進了泥坑裡似的,都是深色的斑點?
我爺說,人老了身上就會生那個玩意兒。
我感歎說,那東西長在臉上多難看啊,與其這樣還不如死了呢。
我爺在聽到「死」字兒後,除了「呸呸」的吐了幾口塗抹外,還衝我罵說,「小兔崽子,你以為死了就沒有斑了?死了的人一樣會長斑點,那玩意兒叫屍斑,比這個難看多了。」
眼前的這個男人,充其量不過四十歲,按照我爺的說法兒,絕對不可能長老人斑。再加上他這怪異的舉動和詭異的容貌······還有他身上的斑點······他不是死人是什麼!
我停住了身子,倒不是不想走,而是兩隻腳自己站定了,就跟掉進了三九天的河水裡一般,寒氣順著腳脖子刺溜刺溜的竄上了全身。冰封了我所有的知覺。
老天爺,敢情我剛才跟著個死人溜躂了老半天。
瞅那架勢,這人八成就是被什麼東西給砸死的,臉上那坑備不住就是這個人在陽間遭受的最後一份罪了。
我越想越是覺得不能繼續待下去了,去他娘的幫忙吧。什麼憨子,什麼祖宗,跟我屁的關係啊。我就是想輕輕鬆鬆的活著,沒事兒偷我爺倆錢去逍遙一把,買點好吃的東西而已啊。
我轉身就想往回跑,可這腳剛在原地轉個彎兒,卻又活生生的停住了。
因為我看見在我的身後,居然有個人正直愣愣的盯著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