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孤兒寡母 文 / 石侯
「莊素娥，你出來。」
一個中年婦人拉著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氣呼呼的衝進薛家的院子裡，剛一進來就大聲嚷嚷起來。
院中破舊的木屋中立刻走出一個年近三十的少婦，面容清瘦，膚色有些蒼白，身上穿著青色的粗布衣裙，上面還有幾塊補丁，不過那衣裙卻是洗得十分乾淨。盤起的黑髮梳理的很整齊，樸素中透著淡淡的高貴。
「趙大嫂，找我有事嗎？」
「當然有事，你自己過來看看，我們家大剛都成什麼樣子了。」那個被喚作趙大嫂的婦人語氣依然透著憤怒。
莊素娥忙走過去，一看那叫李大剛的孩子，也是嚇了一跳。
李大剛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眼眶烏黑腫起，口鼻間留有尚未乾透的血跡，身上的衣裳沾滿了泥土，一手被他娘拉著，另一隻手捂著肚子，有點直不起腰來。
「趙大嫂，這究竟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莊素娥吃驚的問道。
「怎麼了？還不是給你兒子打的。」趙大嫂大聲嚷道。
「薛慶？可是慶兒才七歲，這……」
「噢，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兒子不成？」趙大嫂聞言火氣更大了。
「不是不是，趙大嫂你別生氣，我這就去把慶兒找來，要真是他打的，我一定狠狠揍他。」
莊素娥小心的陪著禮，四下看了看，對著木屋後大喊道：「薛慶，你給我出來！」
每次薛慶犯了錯都會躲在屋後的木柴堆那裡，作為母親的莊素娥自然是知道的。
不一會兒，一個男孩從木屋後縮著腦袋低著頭走了過來。
「你給我快點！」莊素娥衝著男孩呵斥道。
男孩果然加快了腳步，一副很怕莊素娥的樣子。
這個男孩自然就是莊素娥與薛正良的兒子薛慶，身上也是穿著有補丁的粗布衣衫，上面同樣沾了不少污泥。
「低著頭做什麼，把頭抬起來。」
莊素娥又呵斥了一聲，待看到兒子那張小臉時，莊素娥不禁為之一愣。
薛慶的臉上除了有些髒之外，沒有一絲傷痕。
在莊素娥想來，兩個孩子打架，彼此抓破點皮，甚至有些青腫，應該都是難免的。
「是你打的大剛哥哥？」莊素娥有些不相信的問道。
薛慶點點頭。
「你一個人打的？」莊素娥又問道。
薛慶看著地上，還是點頭。
「娘不是跟你說過，不許跟人打架，你說，為什麼要打架？」莊素娥的聲音大了一些。
等了好一會兒，薛慶只是眼看地上，小嘴動來動去，卻是不說話。
「我問你話，你沒聽見嗎？說，為什麼打架？」
一連問了幾遍，薛慶就是不肯說話，莊素娥不禁真有些生氣，轉身走到院中一角，撿起一根手指粗的樹木條，指著薛慶說道：「你給我去道歉，承認錯誤，不然我非打你不可。」
薛慶將頭一扭，小臉氣呼呼的側向一邊，一副不肯認錯的模樣。
「你，氣死我了。「莊素娥揚起手中的枝條，呵斥道：「薛慶，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過去道歉！」
「我不，我沒錯！」薛慶回嘴道。
啪！
莊素娥狠了狠心，手中的木條打在了兒子的背上。
「道歉！」
「不！」薛慶倔強的喊道。
啪的一聲，薛慶又是挨了一下子。
「道歉！」
「不！」
薛慶一直不肯認錯，莊素娥心中有氣，手中的木條那是真打，一連十幾下後，看得趙大嫂都覺得有些不忍心了。
本來小孩子打架也是常事，趙大嫂也是看自己孩子傷得挺重，這才上門『興師問罪』的。現在看莊素娥這般下狠手，氣也消了，反過來勸道：「素娥，算了算了，孩子還小，別打壞了，你以後好好教著點兒也就是了。」
「趙大嫂，我會好好教育他的，今天的事，實在對不住，回頭我托人買些雞蛋給你賠禮。」莊素娥歉意的說道。
「不用了，你這孤兒寡母的，我哪能要你的東西？唉，你們娘倆夠可憐的了。」
趙大嫂歎息了一聲，拉著兒子離開了薛家小院。
「你跟我過來！」
莊素娥對薛慶說了聲，抬腳往院子外走去，薛慶不敢忤逆，老實的跟在後面。
走到院外一側的幾座墳墓前，其中一座墳前的墓碑上刻著「先夫薛正良之墓」幾個字。
「跪下！給你爹磕頭！」莊素娥喝道。
乖乖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在你爹的墳前，你老實說，為什麼不聽娘的話，為什麼要和人打架？」
看著薛慶還是不願說，莊素娥跑回房裡，拿來薛正良生前打獵用的獸叉。
「你要真是如此忤逆不聽話，為娘就當沒生你這個兒子，今日就將你活活打死在你爹的墳前。
莊素娥一生命苦，先是父母被山匪殺害，嫁給薛正良還不到一年，丈夫就離奇慘死。在這個貧苦的地方，她一個女人帶著孩子要活下來很不容易，其中的苦楚不足與外人道。
薛慶是她今生最大的希望，對兒子向來嚴厲，她自己無能為力，卻是希望兒子將來能夠出人頭地。
現在看到兒子不服管教，心中自是生氣，她雖然疼惜兒子，卻認為慈母多敗兒，寧願狠心鞭打，也不願兒子將來成了一個沒出息的人。其實每次打兒子，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有多疼！
薛慶只有七歲，卻有著異於同齡人的倔強，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說話。
「薛慶！你個逆子！」莊素娥雙手舉起獸叉，似要將兒子斃於杖下。
雙臂顫抖著，舉著獸叉僵在半空良久……薛慶依然一聲不吭。
莊素娥突然覺得一陣心灰意冷，緩緩放下獸叉，無力的跪在地上，眼中淚水不受控制的滾滾而出。
看著眼前的墓碑，莊素娥傷心的說道：「相公！我對不起你，我沒能教好我們的孩子，對不起！」
「娘！」薛慶爬起來跪到莊素娥身前，「娘，你別哭，慶兒錯了，慶兒下次再不敢和人打架了。」
「你上次不就答應過娘，不打架了嗎？為何今日還要再犯？」
「他罵我，說我是有娘生沒爹教的野種，我推他，他就來打我，我這才打他的。」
看到母親流淚，薛慶這才說出了實情。
莊素娥聞言淚水更加的止不住，將薛慶抱在懷中，流著淚說道：「你有爹，你爹一直在天上看著我們，保護著我們。」
「娘，爹為什麼會在天上？」
「你爹俠義心腸，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在娘心中，你爹是個大英雄，英雄都是要到天上去的。」
「娘，我也要做大英雄！」
「好，慶兒以後也做一個像你爹那樣的大英雄！」
「娘，要是他再罵我是野種怎麼辦？」
「慶兒，你要記住，村裡的大叔大嬸們都曾經幫助過我們，你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沒有他們就不會有你，你要心存感激，明白嗎？」
薛慶想了想說道：「以後他要打我，我可以不還手。他要罵我野種，我還是要打他的。」
莊素娥看著兒子稚嫩卻又堅定的眼神，說道：「娘會過去和他說的，以後他不會再罵你了。」
「那要是別的人罵我野種呢？」薛慶問道。
莊素娥吸了口氣，捧著薛慶的小臉，凝視著兒子的眼睛說道：「要是再有人敢罵你野種，你就回來告訴娘，我們一起去揍他！」
薛慶開心的笑起來，說道：「好，一起揍他！」
莊素娥也笑了，這一刻，她似乎從薛慶的身上看到了薛正良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