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噩耗 文 / 郁安

    紀念日過後，一切教學活動還將繼續。謝思華很喜歡待在學校，這倒不是說他排斥體力勞動，事實上，他認為體力勞動和教學活動是良好的補充，缺一不可。但兩者相比較而言，他還是較為鍾情於學校生活。

    理由有兩個。第一，這裡有他暗戀的女孩；第二，這裡有一座大型的圖書館。

    暗戀某個女孩這種事很普遍，每一個處於青春期的男孩，心裡都會悄悄的住著一個女孩。那女孩叫梅蘭，名字秀雅，人也長得很秀氣，笑起來時彎月般的雙眼彷彿帶著說不出的情意。不過，謝思華沒有捅破這層紙，因為他還要服兵役，一切都未可知，現在說出來，或許會讓這份朦朧的愛意變了味道。至於圖書館，則跟書本裡記錄的圖書館大不相同。雖然學校裡也有一些紙質的珍貴書籍，但大多數圖書都變成了可觸碰的電子版。他只需要語音操控，就能找到任何一本想看的書。

    利用課間時間，謝思華將那本厚厚的書本還給了圖書館。他已經將那本書看了個遍，也知道了很多此前不曾瞭解到的知識。譬如，在那場驚天的劇變發生前，地表的世界曾連續發生大規模的火山噴發事故以及地震災害，隨之而來的是極地冰川大量融化，導致海水倒灌，淹沒了眾多濱海城市。再接著，各種疫病頻發，人類失去抵抗能力。到最後，莫名其妙的災難突然降臨，大量高輻射的污染物從大氣層內徐徐而下，籠罩了整個世界。

    當然，謝思華瞭解的只是大致概況，而不知這一切發生的根本原因。他用事後諸葛亮的態度揣測，肯定是人類不珍惜自己的生存環境，才引發了這一連串禍劫。然而，此時再爭論這些並沒有什麼意義，因為人類並沒有從中吸取經驗和教訓。連續不斷的戰爭，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回到教室，謝思華繼續安心聽課。這節課講的是哲學，主講老師也是謝思華最為尊敬的老師之一。當他講到人性與自然界的對立這一點時，學校的負責人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

    「對不起，宋老師，打擾一下，請你讓謝思華同學出來一趟。」那位身材偏矮的負責人和顏悅色的說道。

    主講老師詫異的看了看謝思華，在他的印象當中，謝思華可是個老實本分的好學生，難道在昨天的紀念日聚會裡，他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謝思華也是滿腹疑問，入學這麼久，除了領獎之時，學校的負責人還沒有親自點名找過自己。莫非，昨天自己的小夥伴和兩名士兵鬥毆的事情，傳到了校方的耳朵裡？

    謝思華心神不寧的跟著負責人走出走廊，來到校長的辦公室裡。他的母親靜靜的坐在一邊，眼睛裡帶著一種死灰般的神情。她的對面坐著兩名中等軍官，手裡拿著一張照片和獎章。謝思華心裡忽然有了一種窒息般的感覺，不用別人開口，他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他慢慢的走向母親，握緊了母親的手，只覺得母親那素來溫暖的手掌，現在卻沁著冰冷的涼意。

    毫無疑問，自己的哥哥陣亡了。

    這噩耗來的如此突然，讓人毫無心理準備。

    兩名軍官的腔調帶著例行公事般的哀傷，道：「謝夫人，很抱歉給你們帶來這個不幸的消息。謝思文先生是我們最優秀的士兵之一，失去他我們也很難過。他是為了我們整座城市的市民而犧牲的，我們相信，全市的居民都會對他心存感激。而且，我們有足夠的誠意來徵召他的弟弟去繼承他的事業……」

    謝思華的母親霍然站起身來，用一種謝思華從未見過的口氣歇斯底里的叫道：「你們帶走了我的丈夫，帶走了我的大兒子，現在連我唯一的兒子也要帶走，我們拯救這座城市，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你們要親眼看到我的家庭徹底支離破碎，才心滿意足嗎？」

    兩名軍官面面相覷，臉上同時現出為難的神情。

    「謝夫人，我理解你的處境，也很同情你所經受的損失……」左側的那名軍官勉強道。

    謝思華的母親冷冷的道：「我損失的不是什麼物事，那是我的兒子，是我的兒子！」

    兩名軍官沒有再說什麼，給了謝思華的母親一個禮節性的擁抱，向學校的校長說道：「過幾天我們會再次過來，希望到時候你已經做好了謝思華同學的思想工作。」

    校長還沒應聲，謝思華的母親又大聲叫道：「他是我的小兒子，我不會同意他進入軍隊的，你們不必多費唇舌了……」

    話雖如此，可每個人都知道，一位母親的祈求是無法改變現實的。這是兵役，每個人都不例外，就算還有比這更慘烈百倍的事例，也無法讓軍方妥協。因為軍方同樣沒有後路。不徵集足夠的兵力應對宕齊和尚都兩市的攻擊，零和市就要覆滅，到時候所有的居民，都會成為命運坎坷的奴隸，再無生存下去的尊嚴和自由。

    謝思華沒有表態，這一切來的太快，甚至來不及讓他靜下心來思考片刻。他只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全是母親的尖叫和哥哥舊日的音容相貌。然而，等兩名軍官告別之後，聽到母親傷痛的哭聲，他才意識到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自己必須要獨立正視自己的未來了。

    謝思華並不是唯一收到噩耗的人。在另一邊的辦公室裡，簡家兄弟也同樣收到了類似的消息。他們的父親，在軍隊擔任高級教官的中校父親，在前幾天的戰爭中受了重傷，於今日凌晨時分不幸去世。根據零和市的政策，簡家兄弟二人必須有一人頂替死去的父親，前往軍中效力。

    邊境之戰，是零和市是一次慘敗，類似的噩耗並不止是送到了謝思華和簡家兄弟兩家。不多時，校長室外的走廊裡，已經聚集了一批十七歲的學生，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悲慼而驚惶的神情。可是，他們也同樣心知肚明，既然命令已經下達，就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

    謝思華隨同母親回到了家。兩個人試圖像往常一樣生活，吃飯，聊天，似乎看不出有任何不一樣的地方。做母親的不想讓兒子太過擔心，做兒子的也不想讓母親牽腸掛肚，可這般心思又哪裡能夠掩飾住失去親人的痛苦。勉強維持了片刻，謝思華實在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的母親心如刀割，也跟著哭了起來。痛痛快快的哭過之後，雖然痛苦並不能因此而削減，但在情緒上好歹穩定了一些。

    過了兩天，軍方送來了謝思文的遺物。睹物思人，謝思華和母親又抱頭痛哭了一場。

    哭過之後，謝思華決定服從軍方的召喚，結束學業，踏上人生的另一段旅程。對於謝思華的母親來說在，這自然又是另一個噩耗，不過，這次有了心理準備，痛心歸痛心，她也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只得默默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