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赤鮭獸 文 / 郁安
當謝思華把昨夜親眼所見的事轉述給簡懷人時,他先是笑罵謝思華異想天開,後又認為謝思華在說胡話,最後看到謝思華始終肅然的表情,簡懷人才咧了咧嘴,試探性的道:「你不是在說笑?」
謝思華沒有好氣的道:「我才沒那個閒工夫。」
簡懷人很瞭解謝思華,他確實不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弄清這件事屬實之後,簡懷人急了,不滿的說道:「這麼難得一見的場景,怎麼不叫上我?」
謝思華翻了個白眼,道:「我是被你們這些小混蛋陷害出去的,你要我怎麼回去叫你?」
想到昨夜的事,簡懷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笑道:「那沒辦法,洪教官第一個就盯著你,大家也是跟著他的目光才看向你的。」
「去,去,去!」謝思華故作不滿的擺手道。
說曹操曹操到,簡懷人剛說到洪教官,一臉怒容的洪教官就出現在眾人面前。謝思華不知道誰是曹操,書上只說他是一位中國的歷史人物,卻沒告訴別人為什麼曹操一叫就到。洪教官環視了新兵蛋子一圈,在幾列小隊中穿梭了片刻,才清了清嗓子大聲道:「昨夜發生了戰鬥,大概你們全知道了。今天,我再提醒你們一次,十五公里路程,任何人不得掉隊,否則,那些餓狼會好好照顧你們的。」
他把獵隼豹稱為餓狼,倒也貼切的很。新兵蛋子們不管它們的學名叫什麼,單單回想到昨夜那麼多嗜血的紅色眼睛,就夠讓人膽寒的了。既然洪教官又重申了一次,可見今天的路程,也不是那麼好走的。
吃過早餐,隊伍開始出發。周教官照舊和兩名老兵帶隊,走在隊伍的最前頭。從第一處營地出發,走不過三百米,就再次鑽入叢林。謝思華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昨夜的營地已徹底湮沒在影影綽綽的林木之間,連模糊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今天,新兵蛋子們都很老實,乖乖的跟著老兵一路小跑。越往前行,無人區的林木和野草越呈現出一種濃艷的顏色。也不知是謝思華的錯覺,還是真的如此,他竟然發現某些林木破開的表皮中,流的是暗紅色的汁液。鋸齒狀枝葉的野草在這裡消失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針尖狀的植物。這種植物整株高度也不過二十公分,開著藍幽幽的小花,散發出淡淡的魚腥味。
謝思華突然明白了,原來昨天在堡樓上聞到的味道,是從它們身上傳過來的。
「小心點,那是幽藍草,」周教官大聲道,「不要觸碰到它們,也不要用力吮吸它們的味道。」
也許這裡的每種植物都是有毒的,不然怎麼能生存下來?謝思華暗暗想道。昨天有個同伴被鋸齒狀植物割傷,給這些新兵蛋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有了周教官的提醒,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的避開了看似很安靜的幽藍草。
這些幽藍草本身並沒有多大的毒性,而且危險係數也不高。謝思華曾經看到過相關資料,對它們知之甚詳。幽藍草的針葉狀葉子和花瓣,只帶有輕微的麻醉效果,嚴格說來並不會對人體造成多大的傷害。然而,它所散發出來的魚腥味,卻能吸引某些肉食性動物前來覓食。味道越濃,來者愈眾。
事實上,在這種無人區內,食肉性動物未必就是最可怕的。越是那種看上去平凡無奇的東西,越有可能是致命的殺手。趁著中途短暫休息的機會,謝思華向簡懷人低聲道。
簡懷人嘿嘿一笑,道:「你說的是你自己嗎?我看你就挺平凡無奇的。」
謝思華作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笑道:「我若真的平凡無奇,怎麼會被洪教官三天兩頭盯上呢?可見,我還是不平凡的。」
簡懷人壞笑道:「不錯,不錯,可那是因為相貌原因。洪教官往人群裡一瞅,只有你反彈回來的殺傷力最大,他不盯上你,還盯上誰呀?」
簡懷人和他的哥哥簡自豪從小到大都在鬥嘴,謝思華不是敵手,只好高掛免戰牌,主動休戰。
休整了幾分鐘,隊伍再次啟程。跑了不到兩公里,謝思華從周教官的表情上漸漸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他試探性的吸了吸鼻子,果然感覺空氣中的魚腥味在變濃。又跑了幾百米,洪教官一聲令下,讓所有人就地停下,各自在身邊尋找趁手的武器。老兵們奔上前來,手持光線槍,把新兵蛋子們擋在身後。從第一處營地跟來的士兵們也做好了作戰準備,紛紛把光脈槍對準密密的叢林。
謝思華沒有聽到林木中傳來任何聲響,靜的連心思遲鈍的人都感覺到了反常。新兵蛋子隨身只帶了水壺,哪裡有什麼武器,更不必說趁手不趁手了。謝思華無計可施,只得從地上撿起一段枯木當做武器,哪知道剛剛拿到手裡,那枯木竟然晃動著身軀,主動攻向謝思華的腦袋。
謝思華嚇得大叫一聲,一把把手裡的東西扔在地上,拚命踩了幾腳。那玩意掙扎了兩下,被謝思華踩進了泥土裡,流出一灘令人作嘔的綠色粘液,眼見不得活了。
洪教官怒道:「不要碰叢林裡的任何東西,謝思華,要我說多少遍你才能長長記性?」
謝思華驚魂未定,根本沒留意洪教官說什麼,整顆心臟都在瘋狂的跳動。這個時候,不用別人提醒,他也知道自己拿到的那段枯木是什麼東西了。那叫木蛇,是蝰蛇的一種,性情凶殘,毒性巨強。只不過這種蛇比較懶惰,常年扮作枯木,在同一個地方守株待兔。若不是謝思華反應靈敏,剛才被木蛇咬上一口,那他的小命也就要交待在這片叢林了。
新兵蛋子們聽洪教官如此說法,才惶惶不安的四下裡搜尋了一遍。果不其然,又在周圍找到十幾條扮作枯木的木蛇。老兵們一一將它們刺死,新兵蛋子們才放下心來,長長的吸了口氣。
謝思華雖是無心之失,但畢竟又是他捅出了簍子。洪教官面色不善的看了他一眼,正想開口責罵,跟謝思華關係交好的周教官搶在前頭,道:「洪長官,來了!」
「來了?什麼東西來了?」謝思華的腦袋裡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洪教官點了點頭,向士兵們做了個隨時開槍的手勢。
新兵們剛放下來的心又提到了半空中。看這些士兵們的樣子,他們也知道又有危險在逼近。可人心裡最害怕的事物不是危險本身,而是對危險的未知性。
不速之客很快就出現在了眾人面前。看到這種松鼠狀的小動物,每個新兵蛋子緊繃著的心都舒緩下來。然而,洪教官和士兵們卻沒有絲毫放鬆,依舊用槍指著叢林。這些小動物看似松鼠,卻跟松鼠又截然不同。它們的眼睛並不是長在腦袋兩邊,而是和人類相仿,長在額頭下方。鼻翼很大,呼吸時發出嗡嗡的悶哼聲,聽來像一種巨大的蜜蜂。它們的嘴巴很小,可進食的速度卻很快。只見它們用鋒利的腳掌把幽藍草攔腰切斷,閃電般塞進嘴巴裡,咀嚼兩下,就直接下了肚。
有些新兵蛋子看著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些小東西看上去不僅沒什麼危險,反而還挺可愛。一個調皮的新兵忍耐不住,伸出左腿,想調戲一下這種小東西。那動物嗚的一聲跳出半米遠,回過頭來向那個新兵怒目而視。新兵也慌了神,慢慢把腿伸了回來。那動物仿似認為沒什麼危險了,又好整以暇的進起食來。
洪教官和其他老兵在意的並不是這些小東西,他們早就知道這些小東西的存在,也知道它們處在食物鏈的底端,不會給新兵蛋子們造成什麼傷害。他們所擔心的,是那些把這些小東西當做食物的大傢伙。
自從這種松鼠狀的小動物來到這裡,幽藍草散發出來的腥味就愈發濃重,有些胃口稍淺的新兵,已經開始忍不住嘔吐起來。待這些小傢伙吃飽喝足,叢林深處開始傳來悶雷般的響聲。過不多時,藍幽幽的草木之間,出現了一大片紅色的獸影。
謝思華只看了一眼,就大叫道:「赤鮭獸。」
簡懷人一邊後退,一邊問道:「什麼,什麼赤鮭獸?」
不明就裡的新兵蛋子們又開始驚慌起來,紛紛擠在一處,試圖獲得某種心理上的安全感。謝思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知道這些赤鮭獸的目標是松鼠狀的小東西,但也不排除它們會改變主意,畢竟自己這種前所未見的新鮮食物,對某些肉食系動物來說有種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赤鮭獸原本是水生動物,體格龐大,性情粗暴。在一百五十年前的那場劇變裡,它們通過避居在深深的水底,從而逃過一劫。劇變過後,地表世界悉數被毀,原本的海域格局也被破壞,這些動物就順著地下城建設的引水管道,來到了地下。或許是因為受到地表污染物的輻射,導致它們的基因有所變化,它們很快從水生動物演變成了陸生動物,順利的在無人區生存下來。謝思華從百科書中看到過,這些動物曾經出現在零和市的郊區,殘殺了好幾位在種植園忙碌的居民。
赤鮭獸群走到近前,先是捕食了一些松鼠狀的小動物,大概是覺得吃膩了,才逐漸把目光轉移到洪教官等人的身上。它們的體格比之昨夜的獵隼豹要打上許多,但動作反而顯得更靈活,一聲呼嘯,便閃轉騰挪的從幽藍草的深處,撲到了眾人面前。
周教官眼疾手快,立即扣動扳機,一道光線子彈射穿了一頭赤鮭獸的腦袋。其餘的士兵也不甘落後,紛紛開槍。赤鮭獸雖然兇猛異常,但終究是血肉之軀,哪裡抵得住真槍實彈,不大一會,便會打死了數十頭。赤鮭獸群這才意識到面前的這些食物不是待宰羔羊,紛紛向後方退去。但他們並沒有撤離,而是避開槍彈射擊的範圍,始終不離隊伍左右。
「洪長官,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周教官喊道,「如果還有其它動物被吸引過來,我們無法照顧這些新兵蛋子。」
洪長官應了一聲,從衣兜裡摸了根煙,自顧自的抽起來。
這種進退兩難的境況,新兵蛋子中只有謝思華才多多少少的明白了一些。倘若繼續向前進發,赤鮭獸群定會窮追不捨,只要出現一絲漏洞,赤鮭獸群便會趁機而入,發動進攻。可停在原地,時間飛逝,他們沒有後續補給,照樣撐不了太長時間。當然,順著原路返回第一處營地,倒是一條安全的路徑,可那也意味著這次新兵訓練徹底以失敗而告終。
謝思華直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何軍隊會要求洪教官把他們這些人帶到無人區裡訓練。雖然這裡能訓練出最優秀的人才,但也很容易全軍覆沒,一個人都剩不下來。洪教官雖然知道原因,卻不會向他們坦然透露,所以,謝思華也只能把這個問題埋在心底,暗自裡琢磨。
僵持了大半個小時,躍躍欲試的赤鮭獸再次上前試探,又被一頓槍林彈雨打了回去。終於,它們下定決心,只要沒有絕佳的機會,再也不主動進攻。洪教官當機立斷,喝令新兵蛋子們立刻醒過神來。
「還有一半路程,」洪教官厲聲道,「你們務必要在一個小時內完成既定目標,抵達二號營地。誰若不能堅持,提前說出來,我好把你們丟出去餵給那些蠢貨,以免拖了大家的後腿!」
他的話很不客氣,可眾人誰也沒有吭聲,沒人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一聲令下,隊伍繼續向前開動。謝思華和簡懷人一邊嘀咕,一邊跟在周教官的身後。周教官回過頭來,好奇的問道:「思華,你怎麼知道赤鮭獸這種動物,誰跟你說過嗎?」
「沒有,」謝思華老老實實的答道,「我在書上看到過。」
周教官恍然大悟,笑道:「怪不得,我還以為你是百科全書呢。」
簡懷人插嘴道:「他不是百科全書,不過他把百科全書啃了個滾瓜爛熟。」
謝思華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他的志向一直都是做一個出色的學問家,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利用一切可以看書的時間去研究很多學科。只要有自由時間,他都會泡在圖書館,甚至於在種植園勞動時,他也能抽出休息的時間,翻上幾頁他想看的書本。
這是一種個人喜好,反過來說,簡懷人也有像謝思華一樣執著的時候。不過,他的持之以恆都用在了調皮搗蛋上。在他們的父親去世之前,簡家兩兄弟一直都是學校出了名的活寶,隔三差五就會弄出眾人矚目的大笑話來。所以,謝思華才一再聲稱自己是個倒霉蛋,明明眼前有兩個現成的搗蛋鬼,洪教官卻次次都逮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