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謝謝你，安靜 文 / 石三海棠
陳帆坐在漆黑的夜裡，江漠和馮平川很晚才回來，她聽見江漠在門口徘徊了好一陣，還是沒有走進房間。
陳帆的內疚如同大海黑色的波濤，一浪一浪地湧上來，永不止盡。
陳帆坐了一夜，直到江漠在門口敲門，她應聲，江漠推開門走進來，看見陳帆憔悴的一夜未眠的容顏，心裡又痛了一下。「安靜，洗一洗，我們該出門了。」
陳帆點點頭，江漠的鬍子在一夜之間長出來了，像在一夜經歷了滄桑。
他們要去的地方就是民政局，從陳帆跟他提離婚，到今天離婚，一共用了三天的時間，兩家的父母都沒有告訴，打算辦完了再說。
那天陳帆受傷後，江漠就同意了離婚，儘管陳帆萬般不捨和內疚，但是她也沒有反悔，反覆無常對江漠更是一種傷害。
江漠的車開的很慢，陳帆手裡握著安靜的結婚證，心裡全是無奈，她想她有什麼權利決定別人的人生？但是又能怎麼辦？
平時很堵的時候，今天卻這麼順暢，連紅燈都沒幾個，民政局的大門就在眼前。
人來人往，離婚和結婚的日子不一樣，同樣的地方，前一天是喜氣洋洋，後一天這裡就擠滿了離婚的怨偶，有的從門外吵到門裡，有的彷彿陌生人。
結婚也排隊，離婚也排隊，江漠和陳帆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沒有交流，就像大多數來離婚的夫妻一樣，彼此沒有話講，但是他們不是沒有話講，陳帆有一肚子的話想告訴江漠，卻不能開口。
當他們坐到房間裡時，已經將近中午，工作人員照例的詢問了一遍，問：「經過調解了嗎，調解無效嗎？」陳帆低著頭，沒有說話，她聽到抽泣聲，吃驚的回過頭，她發現江漠坐在旁邊，臉上全是淚水，工作人員也吃驚的看著他。
她以為他已經很平靜，但是他此刻的表現，讓陳帆心如同撕裂般的疼痛，她伸出手拉住江漠的手，江漠回過頭，眼睛裡的悲涼，彷彿一把利劍，貫穿了陳帆的五臟六腑。這個男人的傷痛那麼牽扯著她的心，他們曾經親密無間的生活了兩年，即使不是愛情，也有著切膚的疼痛。
工作人員傻傻的看著這離婚的兩人抱在一起痛哭。
陳帆忽然決定了什麼，拉起江漠就往外走，但是，全身的力氣好像被抽空了一樣，她一下子跌到在地上，然後聽到了轟的一聲，就看見江漠手忙腳亂的去扶她。
然而，她卻沒站起來，仍半躺在地上，看著江漠抱著安靜跑出大門去了。
陳帆這才清醒過來，她已經從安靜的身體裡脫離了出來，陳帆很開心很開心的笑了，她爬起來跟了出去，一路大笑著，即使她知道她的身體是在半空中漂浮著，她現在是個沒有身體的遊魂。
做遊魂最大的好處就是，即便你沒有穿衣服也沒人看你，還有，不需要交通工具。
江漠抱著暈倒的安靜，發動了汽車，逕直去了醫院。
陳帆站在安靜的床前，很擔憂的看著她，不是從鏡子裡看到安靜，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現在再看著安靜，覺得這張臉這麼美麗和從容。她在安靜身體裡的兩年多，她不知道安靜的靈魂去了哪裡，而現在，她脫離了安靜的身體，安靜的靈魂會不會回來。
這一切都不得而知。
為什麼會變成安靜，為什麼又會脫離她，這一切的原因，陳帆都不知道，但是此刻，她並不關心這一點，她所關心的就是，她一定要把安靜完完全全的還給江漠。
陳帆的擔心並沒有多久，安靜就醒來了，江漠看到安靜醒來，想去扶她，又縮回了手。
安靜一把拉過江漠，緊緊的抱住他，江漠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
安靜抬起頭，找尋著江漠的嘴唇，然後吻了下去，江漠嚇了一跳，連忙去推安靜，而安靜彷彿有驚人的力氣，她緊緊摟住江漠，不讓他有躲開的可能。
江漠疑惑驚訝的看著安靜，安靜看著江漠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聽著，江漠，我不要離婚！」
陳帆大大的震驚了，原來安靜知道這一切，她並沒有走遠，只是陳帆強大的意志力控制了安靜的身體，安靜可能也像現在陳帆一樣，她做了兩年的孤魂。
江漠想說些什麼，安靜搖搖頭，她把手指放在江漠的唇邊，堅定的說：「不要問，什麼都不要說，以後，我們任何一個人再提離婚，就天誅地滅。」
江漠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他把頭埋在安靜的懷裡，安靜摟著江漠，臉上全是光彩。
這個時刻的安靜真美麗，陳帆心想，以前總覺得她含著金湯匙出生，是個矯情的嬌小姐，但是，現在她才明白，安靜她有她的堅持，她能擁有她擁有的一切，她也能承受她應該承受的東西。
世界上任何的傷與痛，愛和恨，富與貴，都不是白給的。
陳帆站在一邊，淚已滿臉，安靜對著空氣，比了個v字，陳帆知道那是比給自己看的，她並看不到陳帆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她在不在。但是這個v字，很溫暖很溫暖的安慰了陳帆，她是讓陳帆知道，這兩年的遊魂的生涯，她並不怪她。
謝謝你，安靜。
陳帆輕輕的說，她退出了病房，已經霸佔她的身體這麼久，現在應該讓他們真正的單獨在一起。
大雪停了之後，天氣冷得好像整個世界要凍住，但是陳帆覺得心裡暖和極了，她的心情好極了，好的讓她想跳，想奔跑。她就真的在醫院的大堂裡旋轉，反正也沒人看到，這種無拘無束的快樂，是以前的她體驗不到的。
忽然，她看見了馮平川，急急忙忙的從醫院門外跑了進來，外套是敞開的，額頭還是滴著汗，他站在電梯門口，一會按下這邊的電梯，一會按下那邊的電梯，兩個電梯之間來回竄，陳帆由衷的笑了。
這個二愣子，人家夫妻正卿卿我我呢，你現在去幹什麼！
可惜，陳帆的話他聽不見。
陳帆又跟著馮平川來到了安靜的病房前，這下，這個二愣子沒有犯傻，在虛掩的門口看了看，裡面江漠和安靜正擁抱在一起，他就悄悄地把門關上了。
陳帆看了看那張臉，樂得都合不攏嘴，本來被要離婚的兩人嚇得半死的馮平川，現在看到他們和好了，一路雀躍著又跑走了。
陳帆終於懂了，為什麼她作為陳帆的時候幸福感那麼低，是因為她只把自己的感受當回事，而別人，會為了朋友親人的傷痛而傷痛，喜悅而喜悅，這種生命，才是有血有肉的，才是值得尊重的。
陳帆一路尾隨馮平川，他開著那輛才修好的小皮卡，喜滋滋的去了蛋糕店。
他去蛋糕店幹什麼？
馮平川半蹲在蛋糕店的玻璃櫃那裡，仔仔細細的看著蛋糕，每一款蛋糕都看的仔仔細細，然後他選了一個心形的蛋糕，對服務員說：「給我在蛋糕上寫幾個字，嗯，寫，」他又撓撓頭，剛才淌汗的頭髮上結了一些小小的冰渣子，現在在溫暖的室內又開始融化，那個樣子，非常可笑。
「寫，江漠，安靜，新婚快樂！」
新婚？二愣子，人家結婚了兩年多。
「哦，不對，改下，嗯對，」馮平川好像靈光一現，「寫，我們永遠在一起。」
他很為自己的文采得意。
「可是，先生，好像寫不下這麼多字。」
「呃?那把我們兩字去掉？不好，永遠兩個字去掉？也不好，」他就在那裡踱來踱去的，服務員大概看的頭疼：「好吧，先生，給你寫小一點，你看可以嗎？」
「可以可以，」馮平川喜笑顏開的掏錢包，忽然，他又蹲下，眼睛盯在了一款有機蛋糕上，陳帆注意看了下，她想起來，那個陳帆喜歡吃這些看起來高檔的東西。
馮平川就傻傻地蹲在那裡，直到服務員喊他：「先生，蛋糕好了！」
他才站起身來，付了錢，拿了蛋糕走出蛋糕店。
陳帆站在他身邊，不屑的瞅著他：「你還惦記那個陳帆嗎，她早就把你pass掉了！」她還沒跟他說完，就看他忽然又轉回蛋糕店，掏錢把那個有機蛋糕買了下來。
陳帆歎著氣，可惜馮平川看不到：「你沒救了！」
果不其然，馮平川開著小皮卡來到了陳帆的家，拎著蛋糕，像個傻子站在樓下，既不打電話，也不按門鈴，就那麼傻傻的站著。
陳帆看見，那個陳帆老遠的從那邊走過來了，她很顯然看到了馮平川，在他身後站住。
馮平川沒看到那個陳帆，一回身差點踩到她，「陳帆，你回來了！」他把手裡的蛋糕從左手換到右手。
那個陳帆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有事嗎？」
馮平川舉起手中的蛋糕：「呃，經過蛋糕店，想起你喜歡吃這種蛋糕就給你買了一個。」
那個陳帆沒有接過蛋糕，沒說一句話，轉身就往樓裡走。
馮平川站在原地，有點愣，陳帆憤怒的恨不得抽一耳光給那個陳帆，卻見那個陳帆又走了回來，伸手接過了蛋糕，然後走到樓邊的垃圾桶前，扔了進去。
她回過身看著馮平川，「看到了嗎，你再來也還是這個結果！」
然後，她就上樓了，高跟鞋得得得的聲音，在陳帆聽來是那麼羞恥。馮平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有些沮喪，還有些難過。
陳帆歎口氣，她想去摸摸馮平川的頭髮，她一直做安靜，還沒有去好好的看過他，可是，她摸不著他。
忽然，她心裡一動，那個陳帆已經上了二樓，她急忙的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