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原諒比痛恨容易 文 / 石三海棠

    江漠媽媽的哭聲由抽泣變成嚎啕大哭，江燃知道她哭什麼，十幾年的委屈和十幾年的歉疚，生活將一個溫和的女人變成了一個冰冷的繼母，將一個孤獨的孩子變成一個叛逆的女孩——人生中，沒有人是聖人，誰都會犯錯，會後悔，只要來的及去原諒和被原諒，無論什麼時候，一切都來得及。

    江燃慢慢的蹲下來，伸出手扶住了江漠媽媽的肩膀，江漠媽媽抬起頭，江燃的眼神柔和而哀傷，儘管哀傷，但是沒有了忤逆和憤怒，她突然就理解了江漠的媽媽：「是我太愚蠢了，我用我的人生賭上了對你的憤恨。」

    江漠媽媽抓住了江燃的手，那隻手瘦弱並且冰涼：「燃燃，」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江燃搖搖頭，她把頭倚在江漠媽媽的肩膀上，忽然之間，她好像長大了，這個肩膀是這麼溫暖，她為何如此痛恨江漠的媽媽，是因為她太需要媽媽的愛，這種不是恨，是得不到的驚慌。

    「我可以叫你媽媽嗎？」

    聽到這句話，江漠的媽媽渾身戰慄，她抬起頭來，眼睛裡全是光彩和淚水：「燃燃，如果你不嫌棄我給你的十幾年冰冷的童年歲月，請你讓我補償，讓我重新有一個女兒吧！」

    江燃笑了，「媽媽！」她的心情一下子這麼輕鬆，從未有過的放鬆，十幾年的憤怒頃刻煙消雲散，沒有了恨，這個世界也似乎拂去了那層薄紗，立刻變成了彩色的。

    安靜躲在一邊早已泣不成聲：「陳帆，你在嗎，你看到了嗎？太好了，太好了不是嗎？」

    真的是太好了。

    江燃和江漠的媽媽依偎在一起，一直坐到了江漠的父親回家。一進家門，就看見兩個人靠在一起，這是從未見過的情景，他已經習慣了家裡冰冷的氣氛，但是此刻家裡漂浮著親情的溫暖的味道。

    這一夜，陳帆沒能回到江燃的身體裡去，也許是因為以前的江燃潛意識地痛恨自己和自己的生活，想要逃離，所以陳帆能夠進入她的身體，現在江燃放下了她心頭耿耿於懷了十幾年的心事，她開始想回歸自己了。

    飄蕩了整整一夜，江燃睡的十分安穩，陳帆方才醒悟到，江燃的心結已經打開，剩下的事情要由她自己去解決，而陳帆自己，已經不需要她了。

    陳帆發現，連著幾天，江燃都沒有去找魯成業，手機也一直沒有開機，她天天和江漠的媽媽膩在一起，似乎要彌補自己缺失的童年。

    安靜很開心江燃和江漠媽媽之間的關係的轉變，同時又擔心陳帆，她也看出來江燃一直都是江燃了，陳帆沒有再回到她的身體裡去，也許就像她自己一樣，完成了她應該做的事情，功成身退了。

    那陳帆回去了嗎，安靜總是在想這個問題，她想去找那個陳帆，看看陳帆可回去了，正當她要去找那個陳帆時，那個陳帆居然先打電話來了。

    「安靜。」

    安靜聽到陳帆的聲音有點激動，「陳帆，你在哪？」

    那個陳帆沒聽出她的激動：「我在家裡，一會你有空嗎？陪我去看婚紗。」

    「婚紗？」安靜重複了一遍，聲音因為吃驚有點大。

    「嗯，我要結婚了，下個月初六。」

    「這麼快？」安靜隱隱有些不安。

    那個陳帆在電話裡輕笑：「還快嗎，你都結婚三年多了。你在哪裡，我過來接你。」

    安靜站在江漠家大門口等著那個陳帆，一輛奔馳小跑停在安靜的面前，她注意到，這個車的型號正好比安靜自己的那輛奔馳小車高級了一個檔次。那個陳帆坐在駕駛座裡，車的棚頂拉開了，春風吹著她的長髮，香奈兒的小套裝和跑車很配，那個陳帆從未有過的神采飛揚。

    「嗨，安靜，上車！」

    安靜坐上了副駕駛，她看著那個陳帆耳朵上璀璨的鑽石耳釘，她知道，陳帆沒有回來。「薛剛給你買的車？」

    那個陳帆回過臉跟她笑笑：「他跟我求婚了，求了好幾次，我把視頻拍下來了，改天給你看！」

    安靜很勉強地笑笑，當然，她的勉強都被敏感的那個陳帆看在眼裡，在她的眼裡，安靜的笑容變成了另外一個意思，這讓那個陳帆有了報復的快感。

    車停在了一家婚紗店的門口，那是當年安靜選婚紗的地方，陳帆站在門口，歪歪頭，讓安靜進來。

    薛剛已經在裡面等著她們了，一見到那個陳帆過去，就立刻迎了上去，他及其客氣地跟安靜打了招呼，然後就和那個陳帆說：「帆帆，你看，我挑了幾件，都是意大利的設計師設計的，你看看你喜不喜歡。」

    那個陳帆摸摸那些婚紗：「我不喜歡這個設計師的婚紗，還有沒有其他設計師的？」

    安靜看看那些婚紗，實在看不出來這些婚紗出自多少個設計師的手筆，她坐在沙發椅中，逐漸明白了那個陳帆叫她來的用意。

    看著那個陳帆逐一點評那些婚紗的不足，薛剛一直笑瞇瞇的跟在邊上，工作人員的懷裡抱了一堆準備試的婚紗，安靜心裡只想哭，這個狀態的陳帆，她自己的靈魂根本不可能進得去。

    其實陳帆就在身邊，她想她是不是要為那個自己鼓掌，她終於在三年後報復了安靜，選擇了安靜選婚紗的婚紗店，買了剛好高安靜一個檔次的奔馳小車，那個婚禮也會舉辦的極其盛大。

    難道要真的嫁給那個油滑的鋼材老闆？陳帆欲哭無淚的飄出了婚紗店，門口的那輛閃閃發光的新車簡直要刺瞎了她的眼。

    安靜很晚才和那個陳帆分手，薛剛很熱情也很好客，一定要請安靜吃大餐，安靜百般推辭，最後還是在市裡最豪華的西餐廳吃了晚餐，那個陳帆要安靜把江漠和馮平川都喊過來，安靜急忙說，他們兩個送貨去了，不在市區。

    西餐廳不是誰都能進的，要會員，要預定，龍蝦也要預定，香檳也要預定，一天就那麼幾隻，香檳也是一天就那麼幾瓶，只有這樣，才顯得一切都很高貴。安靜也沒吃過幾次龍蝦，家庭環境再好也不可能把龍蝦當飯吃。點餐的時候，那個陳帆很苦惱龍蝦的吃法，究竟是奶油焗呢，還是芝士烤呢，最後請來了主廚，才定下了最高貴的吃法，松茸龍蝦。

    安靜的性格一向很順從，她任那個陳帆今天隨意釋放，隨意報復。

    開了一瓶拉菲，安靜老實說沒喝過，她本來也不怎麼喝酒，陳帆晃晃酒杯，帶著不可思議的笑容對安靜說：「怎麼可能沒喝過拉菲呢？江漠一定經常帶你來這裡吧！」

    安靜想對她說，結過婚之後除了朋友聚餐，他們很少在外面吃飯，什麼人的生活都是柴米油鹽，江漠的父親開公司他們也不可能把拉菲當水喝，再有錢也是一分錢一分錢掙出來的。

    然而，她什麼都沒說，安靜本來也不善言辭。她的沉默令今晚的那個陳帆情緒格外高漲，安靜這才發現，其實那個陳帆十分健談，以前的她被自卑淹沒了。而現在的這個自信？源於哪裡？奢靡？金錢？

    微醉的安靜搖搖晃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十分想念前幾天與她緊緊挨在一起聊天的陳帆，然而，這個陳帆沒有了身體，而眼前的那個陳帆，卻沒有了靈魂。

    推開大門，臉色通紅的安靜讓正和江漠媽媽坐在沙發上聊天的江燃嚇了一跳，她急忙跑過來扶住了安靜：「嫂子，你怎麼喝了這麼多酒？」

    安靜拉著江燃的手，笑著說：「江燃，靈魂回來真好，不要再流浪了！」

    夜深了，陳帆坐在江燃的房間裡，靈魂為什麼沒有睡意，又為什麼有時候又疲憊不堪，這個奧秘，陳帆還沒有參透，自從她脫離了江燃的身體，她還沒有犯過毒癮，根據她的經驗，快了。

    果然，江燃從噩夢中驚醒，難以名狀的疼痛又開始了，她痛苦的蜷縮在地上，渾身發抖，堅持了十分鐘之後，她撥通了電話。

    難道她又要找魯成業嗎？陳帆無法去阻止，過了幾分鐘，房門被打開了。安靜跑了進來，她把門關好，扶著江燃進了浴室，打開水龍頭，把浴缸裡放滿了水，將江燃扶了進去。

    江燃縮在溫暖的水裡，漸漸地停止了發抖，安靜拉著江燃的手，輕輕地對她說：「江燃，支持住，這是現在最有效的減輕痛苦的方法，你一定會戒掉！」江燃把頭搭在浴缸的邊緣，雖然已經痛苦的無法說話，但是她仍然點了點頭。

    陳帆欣慰的站在一邊看著，是的，學會了原諒的江燃，開始會正視自己的人生，學會堅持。放縱是一件多麼簡單的事情，痛恨是一件多麼簡單的事情，堅持才是了不起的，原諒才是了不起的。

    陳帆對著江燃豎起了大拇指，她知道她能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