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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休憩的驛站 文 / 石三海棠

    陳帆剛到安靜的家門口,安靜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她迎上來,幫陳帆把行李拿下來,從見面到進門,安靜沒有問,陳帆也沒有說,這一切都很自然,直到站在熟悉的客廳裡,安靜才給了陳帆一個大大的擁抱:「歡迎你,陳帆!」

    這個擁抱給了陳帆無窮的力量。

    安靜翻著陳帆的小綠本,把它放在床頭櫃的最底下:「把這個塵封起來吧!忘掉這個婚姻吧!」

    如果可以鎖起這段記憶,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所幸的是,陳帆對這段婚姻並沒有親身體驗的感受,沒有愛過,也說不上痛。

    「安靜,可以不告訴馮平川嗎?」

    「為什麼?」

    陳帆有些迷茫,她潛意識裡覺得不該讓他知道。

    兩個女人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水晶吊燈的墜子上印著她們的臉,折射出五光十色的模樣。

    這樣的安寧,真讓人舒服。

    江漠回來了,旁邊還跟著一個人,兩人從沙發上坐起來,馮平川站在江漠的身邊,背著一個超大的背包,客廳裡,兩個女人坐在沙發裡,她們的腳邊還放著陳帆的大箱子。一時間,這兩撥人都有點愣神。

    「馮平川的新房漏水,這段時間不能住人,他就過來住幾天。」

    沒想到住過來的第一天,就碰到了馮平川,兩個人還住在一起,安靜也沒想到:「馮平川,你的新房怎麼一天到晚出問題?」

    馮平川委屈地對江漠扁嘴:「江漠你看,安靜不歡迎我!」

    安靜白他一眼:「我管你呢!」

    陳帆從沙發裡站起來,跟江漠笑笑,正準備解釋,安靜接過來:「陳帆住我們家!」

    「哦。」江漠點點頭,就過來提陳帆的箱子,準備搬到她的房間去。

    陳帆特別喜歡江漠他們的這種態度,沒有過分的熱情,一切都那麼自然,不會讓人產生任何的不快。

    馮平川跟在後面,提起陳帆的另一個箱子,疑惑地打量陳帆,陳帆知道他想問什麼,可是她沒有給他機會提問,走到廚房去了。

    馮平川當然不會死心,他一直偷偷的追問安靜,陳帆和薛剛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怎麼搬來了兩個大箱子,好像是離家出走。

    安靜沒有理他,等到問煩了,就說:「你去問陳帆吧,她要是願意說,就自然會告訴你!」

    陳帆在廚房裡,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她知道,她離婚的事情根本沒辦法成為一個秘密。她手上攪動雞蛋的力度變大了,雞蛋漿浮上來很多小小的泡泡,就好像永遠不會消失乾淨的煩惱,一個大的消失了,無數個小的泡泡又浮起來。

    跟著鐘點工學做的幾道菜,驚艷到他們,特別是馮平川,他很喜歡那道三色蒸蛋,像個孩子一樣,把雞蛋羹和飯攪和在一起,看起來很噁心,他卻吃的很開心。

    「陳帆現在手藝好棒!」晚飯江漠沒有插手。陳帆向他們笑笑:「這下就由我來做飯吧,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情。」

    「那會不會太累?」江漠看了眼安靜,安靜說:「讓她做吧!」

    馮平川把頭扭向陳帆:「明天吃什麼?」

    這個場景,陳帆既熟悉又陌生,前幾天,還在想遠遠地看他幾眼就好,沒想到,過了幾天居然在一起生活,人的欲-望都是一點點升起,她不知道以後她的奢望是什麼,她害怕自己的這種盼望,怕會變成欲-望。

    陳帆沒有回答,也不敢回答,馮平川真誠純真的眼神,她怕到她的眼裡會變質。

    晚上,陳帆和安靜依偎在沙發上講著悄悄話,馮平川半躺在另一個沙發上和鄭小羽煲電話粥,他的聲音時大時小,有些話會飄到陳帆的耳朵裡。

    鄭小羽在外地培訓,走了好幾天,大概正在跟馮平川訴苦,馮平川小聲得安慰她,又大聲得跟她講笑話,一會張著胳膊不停的扇動,嘴裡咯咯咯叫著扮老母雞,安靜照顧著陳帆的情緒,她向馮平川丟過去一個墊子:「你吵死了!扮老母雞,她又看不見!」

    馮平川躲過墊子,拿手罩著手機,一路講一路上樓去了。

    安靜歪過頭看看陳帆:「那個混球,等他的房子弄好了,我就讓他滾蛋!」

    「安靜,這麼凶悍,可不像你!」

    安靜想想,是有一點,自從馮平川和鄭小羽談戀愛之後,她好像對他格外凶,其實,這件事情,一點也不怪馮平川。

    深遠一點的話題,她們都沒有提起,也覺得這個話題太遙遠,電視上在演穿越劇,從這個朝代穿到那個朝代,女主角像超人一樣,隨便變成誰,都能馬上適應。因為有體會,陳帆和安靜相視一笑,始終是別人的人生,如何能立刻適應,即便是自己的人生,現在也覺得格外艱辛。

    陳帆住的是江燃的房間,江燃出國進修工筆畫,不常來。馮平川住在她的隔壁,一切好像回到了過去,每每經過他的房間,她都很想在門口張望一下。她心裡期盼又閃躲,希望又羞愧,她想靠近,但是內心有另外一個聲音制止她,理智和感情在不停地打架。

    前段時間,沒有見到馮平川,內心還沒這麼掙扎,陳帆加快了腳步,躲進了自己的房間,她覺得,剛剛結束了和薛剛無愛的婚姻,但是新一輪的痛苦似乎又來襲了。

    第二天,他們全部去上班了,臨走前,安靜囑咐她不用打掃衛生,每隔兩天會有一個阿姨過來打掃一下,陳帆跟他們揮揮手。

    他們中午都不回來,陳帆一個人在家,儘管安靜交代了不用整理,因為無所事事,她還是把每個人房間裡的東西簡單整理了一下。

    馮平川的房間出人意料的整齊,被子疊得像豆腐乾,好像從軍營裡出來的,看房間就能看出一個人的性格,馮平川的人就像房間一樣,一眼就能看的通透,他那麼簡單,陳帆複雜的人生,如何配得起他。

    退出了馮平川的房間,她感到深深的失落,在薛剛家裡日復一日的無聊生活,在這裡又重複。

    忙過一陣子,陳帆靠在客廳的沙發上,快到中午了,一個人,也懶得做飯,就這麼懶懶的發著呆。

    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陳帆沒有睜眼,聽到那個腳步聲刻意地變輕,躡手躡腳地去了廚房。

    陳帆睜開眼,馮平川回來了,在餐桌上不知道在搞什麼。

    「你怎麼回來了?」

    「你中午一個人在家,我買了點好吃的,我們一起吃!」馮平川拿碟子拿碗,搞的叮叮光光。

    陳帆遠遠的坐在沙發上,沒有過去:「你不是特地回來陪我的吧!」

    「是啊!」馮平川心無城府地回答,陳帆不知道是高興佔得多一些,還是驚嚇佔得多一點。

    「來吃啊!」馮平川擺好了碗筷,招呼陳帆。

    只有兩個人,居然買了好大一塊叉燒和一整只燒鵝,那個巨大的家禽佔據了餐桌三分之一的位置。「這個是什麼?火雞嗎?」對於體形大的家禽類,陳帆的印象裡只認識火雞。

    「是鵝,你看鵝掌,連成一片的。」馮平川拉起鵝掌給她看,然後撕了一個鵝腿放進陳帆的碗裡。

    「沒有米飯嗎,我去煮點吧!」陳帆站起身,馮平川拉住她的手:「不用,你看,我買了糯米雞。」

    荷葉裡包裹著棕色的米飯和大塊的雞肉,手上馮平川的溫度,讓陳帆半邊身體都發麻,她裝作自然的抽出手,有點誇張的說:「全是葷的啊,沒素的嗎?」

    這才是馮平川的風格。叉燒是甜口的,嫩而多汁,燒鵝皮脆肉爛,糯米雞又香又糯,但是這些放在一起吃,膩得陳帆打顫,馮平川吃的相當得意,嘴巴上吃的油滋滋的。

    這麼跟馮平川面對面坐在一起吃飯,陳帆覺得恍如隔世。

    「鄭小羽什麼時候回來?」

    「還有幾天。」

    「房子還沒弄好嗎,過了你們訂好的日子很久了。」

    「呃。」馮平川停止了咀嚼:「樓上的水管子不停的漏,好像總是修不好,上次買的音響都泡爛了,小羽說跟他們談賠償的事情,還沒談好呢。」

    「哦,」這樣的答案是不是自己要的呢,陳帆弄不清,馮平川的眼光直勾勾地看著陳帆:「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陳帆還沒說好,他已經開口了:「你和薛剛怎麼了?」

    遲早都要面對的問題,好像也不能撒謊,馮平川的眼神急切而關切,打聽的那麼清楚幹什麼呢。

    「我和薛剛離婚了。」陳帆淡淡地回答。

    馮平川下巴要掉下來的樣子,張著嘴,好像在想如何安慰陳帆,無奈嘴太笨,嘟囔了半天也沒說句整話。

    倒是陳帆笑了:「沒關係,我很好,不用擔心。」

    看到陳帆的狀態,馮平川放下心來,他很快恢復了常態,開始給陳帆說笑話,說著說著,又開始扮演那隻老母雞,她不禁想起他昨晚在電話裡給鄭小羽扮演老母雞的樣子。

    真不知道馮平川這樣的男人是太好,還是不好,對女朋友很好,對前女友也關懷備至,其實她一個人在家裡又關他什麼事呢?如果鄭小羽知道,他扮演的老母雞不是給她一個人看的,不知道她可能再笑得那麼開心。

    接下來的幾天,馮平川中午都會回來陪她吃飯,如果不瞭解他的人,可能真的會誤會,陳帆也曾經誤會過,可是她一接觸馮平川坦蕩的眼神就知道,這個呆子的同情心又在氾濫。

    連著5天,馮平川把這個城市裡比較著名的小吃買了個遍,他發現現在的陳帆居然陪著他把那些東西都吃得光光的,他很高興,第二天便買的更多。

    這一天,下起了大雪,雪花越飄越多,越來越大,在北方,這種鵝毛般的大雪很常見,一會兒,路上就被雪給掩蓋起來了。陳帆看著窗外的大雪,她想起小時候家裡的窗戶,冬天玻璃上會結滿了窗花,厚厚的一層,真的很漂亮。而現在,家家戶戶都是暖氣,窗花再也看不見了。

    這種天氣,馮平川應該不會回來了吧,陳帆想,人真是貪心的動物,自從擁有了一次與馮平川單獨相處的時光,就開始期盼下一次,有了下一次,就期盼無數次,如果再這樣下去,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不滿足只和馮平川短暫的獨處了。

    理智是理智,但是心裡仍在期盼著,這漫天的大雪能夠下小一點。

    大門打開了,陳帆立刻回頭,果然是馮平川,戴著衣服上的帽子,帽子邊上的一圈毛都落滿了雪花,手上提了兩大袋東西。陳帆一跛一跛地小跑過去,馮平川的鼻子凍的紅紅的,她自然的伸過手去,輕輕拂去他臉上已經化成水的雪花,拉長袖子,把他的臉都擦了一遍。

    這個舉動,陳帆和馮平川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事後很長時間以後,陳帆想起這件事情,覺得他們倆的態度都匪夷所思,現在他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關係呢。

    「你這買的都是什麼呀!」陳帆伸手要去接,馮平川躲開了:「重著呢,你呆著別動!」他把那兩大袋東西放在桌上,獻寶一樣,一樣一樣地拿出來給陳帆看:「富強粉,肉,茴香」

    「買這個幹嘛?」

    「包餃子呀,你看!」他指指窗外的大雪:「下大雪吃餃子,我還買了瓶紹興酒和話梅。」

    桌子上的東西堆了一桌子,「你下午不去上班了嗎?」

    「下大雪,下午放他們假了!」馮平川開始動手忙碌,陳帆給他在衣架上拿了一件外套:「換上吧,外套都濕了。」

    馮平川很麻利,三下兩下就把茴香給摘好了,剁餡和面,干的有模有樣,陳帆沒想到他還會幹這個,她想去幫忙,去了幾次都給馮平川給擋了回去,「你坐著,一會幫著包餃子就行了。」

    高大的身軀,捲著袖子,身上穿著一件圍裙,弓著腰在切菜,陳帆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覺得這個形象的男人比那種穿著名牌西裝,戴著昂貴手錶的男人有吸引力多了。

    除了嚓嚓的切菜聲,屋子裡安靜的都能聽到大雪飄落的聲音。屋外大雪飛舞的浪漫非凡,屋內溫暖如春,陳帆產生了一種錯覺,她感覺幸福地無與倫比。

    兩個人坐在一起包餃子,在北方生活久了,馮平川擀餃皮的熟練程度不亞於一個麵點師傅。「你怎麼會包餃子的?」

    「一個人在外面呆久了,自然就會了,再說,餃子多好吃啊!」馮平川嗅嗅鼻子,跟他呆在一起的記憶,好像大多都和吃有關,也是,連孔子都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人就這兩件事。

    餃子面雪白,馮平川又往裡面打了兩個雞蛋:「這樣子餃子皮就會勁道。」

    馮平川擀餃皮,陳帆包餃子,速度很快,不一會兒,面前就包了一堆了:「多包點,留給安靜他們晚上回來吃。」陳帆對馮平川說,馮平川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忽然伸出手,在她的臉上摸了摸。

    陳帆沒來的及躲,她知道她臉上一定沾了麵粉,馮平川是給她擦掉麵粉,誰知,馮平川大聲的笑出來:「陳帆,你像貓!」

    陳帆在反光的櫥櫃上看了一眼,臉上的麵粉越擦越多,看看馮平川的手,麵粉更多,看他那副開心的樣子,陳帆也笑了,她順手蘸了一點麵粉就往馮平川的臉上抹去,頓時,馮平川的那張臉變得更好笑了。

    於是,包餃子變成了麵粉大戰,馮平川乾脆放下手中的擀面杖,雙手沾滿了麵粉就向陳帆伸過來,陳帆笑著大叫著站起身,這時候,門鈴響了,她一邊笑著一邊跛著腿跑去開門,馮平川拃著兩隻大長胳膊,張牙舞爪地向陳帆跑過去。

    門開了,陳帆一下子怔在門口,馮平川沒剎住,撞在了陳帆身上,怕把她弄摔倒,乾脆把她整個地摟在懷裡。

    然後,他看著門外的人,也愣住了,鄭小羽拎著一個旅行袋站在門口,屋裡的景像是她沒想到的,她看起來十分錯愕。鄭小羽出現地太突然,陳帆他們都沒反應過來,她還在馮平川的懷裡,馮平川的手很自然的圈住她。

    這個樣子,任誰看到都會誤會,鄭小羽的臉色已經變了,陳帆這才反應過來,她從馮平川的懷抱裡掙脫出來,慌亂的說:「嗨,小羽,我們在包餃子。」

    鄭小羽的臉上有了要哭的跡象,馮平川立刻接過鄭小羽的包,把她摟進屋裡,可能怕她發作,一路推著拉著把她弄上樓。

    陳帆站在客廳,看著他們的背影,覺得,她真的不該單獨和馮平川在一起,桌上的那瓶紹興還孤零零的放在那裡,幸好還沒喝它,否則真不知道會幹出什麼出來。

    他們在樓上呆了很久,馮平川一定在安慰鄭小羽,陳帆一個人把剩下的餃子包完,然後下了一鍋餃子,熟了盛起來,他們還沒下來,眼看餃子就要變涼,陳帆慢慢的走上樓去叫他們下樓吃飯。

    門是虛掩的,好像這種虛掩的門,人們經過都得往裡面張望幾眼,或者就算要進去,也必須在門口聽一聽。門縫裡,馮平川把鄭小羽摟在懷裡,還在輕言輕語的哄她:「別生氣了,好嗎,我說的是真的!」

    鄭小羽不依不饒地:「你說你到底和陳帆是什麼關係?」

    馮平川在她耳邊悄悄說:「不是跟你說了嗎,就是普通的朋友關係,她剛離婚,腿又不好,我照顧一下她而已。」

    鄭小羽的氣已經消了,伸出手揪馮平川的鼻子:「那你對她還有感情嗎?」

    「沒有沒有,」馮平川舉起手「我對天發誓,我心裡只有鄭小羽。」

    鄭小羽咯咯地笑了,她揪著馮平川的領口:「那你說,你就是同情她,就是可憐她而已。你說呀,你說呀!」

    鄭小羽這種小女兒態,馮平川立刻就投降了,他唸經一樣跟著念了一遍:「我就是同情他,可憐她,而已,而已。」

    鄭小羽滿意的摟住他的腰,兩個人摟在一起。

    陳帆無力地靠在牆上,儘管她心裡有數,但是這個話從馮平川的嘴裡親口說出,心裡還是充滿了悲苦,前幾天還瀟灑的想,遠遠的見過,就不再見,結果相處了幾天,她就開始做夢。

    陳帆可悲的發現,她又重新地陷入對馮平川的愛戀當中,只不過,這是一場不會有結局的單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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