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癡心無人聞，故有負情人 文 / 落俗
月華如水，整個長安被鑲嵌黑暗裡，相比起那些星星點點的燈光，宸合軒太過明亮，燈紅酒綠，鶯鶯燕燕，在寂靜裡譁眾取寵。
韓淡衣撐著酸痛的身子，從床上爬起來，赤著腳，渡步到窗邊，沒有束起的頭髮隨性的鋪在腦後。只見她伸出手，推開緊閉的窗戶。窗口正對著的一絲月光滑進房間，韓淡衣趴在窗戶上眼睛沒有焦慮的盯著遠方。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能想起一些忘記的事。
韓淡衣只是有些好奇，印象裡，她好像從來沒有像恨楊禾一樣恨過哪個人，就算是小時候南蘇唯一一次給她買的糖葫蘆被搶走，韓淡衣也沒有去恨那個男孩子。
可是，韓淡衣都記得那種珍貴東西被搶走的感覺。
那種想起楊禾就會有的強烈感覺。
就像縫進身體裡的線，不動的時候不疼不癢，直到被人硬生生的從體內抽出來，那種撕心裂肺，渾身崩裂開的錯覺讓你以為自己正在死去，那種承受錐心之痛卻只能無聲無息死去的不甘，韓淡衣再也不想嘗到。
所以說以前的忘記都是在自己騙自己麼？
韓淡衣慘淡的一笑，沒帶面具的臉就這樣落到窗外藏在樹杈中的那雙冰冷的眼裡。
起風了。
明明窗戶的斜下方就是宸合軒的匾額，明明已經如此靠近這世人沉醉的溫柔鄉，卻還是覺得冷。為什麼……是因為楊禾不在身邊麼？她什麼時候也成了一個依附男人的疼愛而活的人？
頭有些疼，韓淡衣重重的關上窗戶，彷彿這樣就能將外面的聲聲令人臉紅心跳的呻吟隔絕。
韓淡衣躺在床榻上的時候，還是覺得冷，她甚至懷疑是不是剛剛的窗戶沒有關好。一點點的往被子裡縮，直到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裡，大腿緊貼腹部，膝蓋抵住額頭，才作罷。
韓淡衣甚至能清楚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就像第一次見到楊禾的那一天……
韓淡衣是不相信一見鍾情的。她覺得哪裡會有人看上第一眼就感覺是對的，所以當聽到韓老爺說給自己安排了相親，對方還是個瞎子的時候，韓淡衣還是偷偷遛了出去。那時候的韓淡衣還沒有毀容，自古美人都有任性的權利。
逃出來的韓淡衣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歡快的穿梭在行走的人群裡。
韓淡衣就是這樣遇上楊禾的。
匆匆行走的人群裡，只有楊禾靜靜的立在那裡，一身青色的胡服，翻領上繡了竹葉，皮膚偏白，漂亮的桃花沒有焦距，明顯是個瞎子，高挺的鼻子，薄唇，可能是常年服藥，所有身上有股淡淡的藥味。楊禾兩手有些侷促的捏著衣服，額頭已經滲出了密密的汗珠，整個顯得有些焦急，嘴角卻依然是勾著一抹淺笑。
「像個不小心在凡間迷路的仙者。」這是韓淡衣最想說的話。
是個美男子呢，清秀卻不含女氣，只是那眼睛……
「你看不見？」韓淡衣不知道自己為何就鬼使神差的問出這句話，問完自己就後悔了，這不是揭人傷疤麼，韓淡衣有些懊惱。
「呵呵，是啊，這位姑娘可否幫在下找一根探路的木棍？方才小生用的那根不知道掉到了哪裡。」楊禾卻沒有絲毫介意，反而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韓淡衣還是微微有些內疚，低低的應了一聲，便彎腰賣力的在地上尋找。一根打磨很光滑的木棍靜靜的躺在離楊禾不遠的地方，韓淡衣把它撿起來，遞到了楊禾手裡。
指間相觸的時候，韓淡衣清楚聽到了自己已經亂了的心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抽回了手，楊禾對著韓淡衣微微一笑，「麻煩姑娘了，小生還有事，先走一步。」
瞎子？急事？還有這路的方向，難道是……
像是為了證明什麼，韓淡衣急忙開口，叫住了準備離開的楊禾：「公子這樣匆忙可是為了相親？」
楊禾面色有些尷尬，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說：「如姑娘所說，小生的確是奉家父的命令，去韓府與那……韓家大小姐……相親。不知姑娘如何知曉？還是此事已經傳遍了長安？」
韓淡衣笑道：「讓公子失望了，傳遍長安倒是沒有，只是公子今日相親之人正是小女子。」
楊禾驚訝的微張開嘴，韓淡衣隱約看到了楊禾的牙齒，心「撲通撲通」的狂跳個不停。韓淡衣偷偷嚥了口口水，覺得臉好像有點發燒。
「小生楊禾見過韓姑娘。」楊禾拘謹的低下頭，雖然看不到表情，但是，從楊禾微紅的耳垂還是暴露了他的害羞。
韓淡衣心裡突然有些癢癢的。
點點頭，韓淡衣笑道：「公子何必如此拘禮，咱們方才不是聊的挺好麼？」
挺好？韓淡衣有些心虛，剛剛明明是自己拉著楊禾問話的。
「既然如此，姑娘也別叫楊某公子了，叫我名字吧。」楊禾臉有點微紅，輕笑著說。
「好啊，楊禾也別叫我什麼韓姑娘了，叫我淡衣便好。」韓淡衣應聲答到。
「淡衣……」楊禾輕輕喚出聲，明明是普通兩個字，韓淡衣竟然聽出了纏綿悱惻的韻味，有些微紅了臉頰。
本來就生的漂亮的韓淡衣配上臉頰上腮紅般的紅暈，更是顯得美的妖冶嫵媚。
所有路過的人都被韓淡衣迷了個神魂顛倒，可是，楊禾是個瞎子，他看不到面前的女子我有多漂亮，他只是睜著空洞的眼睛看著前方，微微笑著，宛若謫仙。
那時候韓淡衣真的以為自己可以一直和楊禾在一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終有一天會穿為楊禾穿上嫁妝，嫁過去，相夫教子，攜手白頭。可惜韓淡衣把一切想的太好了，她把楊禾……想的太好了。
在被子埋了太久，韓淡衣有些喘不過氣，她嘗試著將頭探出被子，貪婪的呼吸。
夜晚，好像要過了呢，稀稀拉拉呻吟在宸合軒裡響起，一點也不像晚上的躁動，此時的宸合軒，安靜，平和。
世間萬物都有兩面性，韓淡衣一聲歎，自己好像知道有些晚，而且這代價，是不是有些……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