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葉家小姐 文 / 白夜晚晚
子夜時分，雲清星淡，一輪銀月上中天。
陣陣夜風徐徐地穿過玉寇城的大街小巷，誰能想到白日裡人聲鼎沸車馬如龍的蕭國王都此時竟似酣眠的孩童一般寧謐得沒有一絲聲響，彼時或唯有從那滿城漫天飛舞的柳絮中還可依稀可見其白日裡簇錦團花的繁華景象。
然而在這漆黑一片的王城之中，卻有那麼一處地方，時隔五年都未曾亮起半點燭火，今夜卻是燈火通明——
城西葉府內宅，琉璃苑，葉家小姐香閨。
白髮蒼蒼的老神醫此刻正強忍著打呵欠的衝動，小心翼翼地為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兒把著脈——嗯,從容和緩,不浮不沉,應指有力——好脈象啊！誒？不對不對！不是說已經昏迷兩天一夜了嗎？嗯，再把一次！老神醫打起精神，捋了捋袖管，再次把手搭在了面前那瘦弱纖細的小手腕上——嗯，不遲不數,不細不洪，節律均勻，完全沒有異樣嘛！
哎呦，這可如何是好！白髮蒼蒼的小老頭此刻完全沒了睡意，額上細細密密的汗珠」噗噗噗」地直往外冒。再把一次？小老頭抬起袖子用力地擦了兩把額上的汗水，再次把手搭上了那依舊昏迷不醒的人兒那纖纖細腕——天啊！真的沒有問題啊！怎麼辦？怎麼辦？照實說？——
「葉老爺，小老兒已經再三確認過，小姐脈象平穩沒有任何異常，按說早就應該醒過來才是。至於，至於小姐為何至今遲遲未醒，請恕小老兒才疏學淺，實在是，實在是——」
「什麼？連你都沒法子了嗎？那放眼整個蕭國還有何人能救得我的女兒？好，好！既然治不好，那我還留著你的萬葉廬何用，不如一把火燒了乾淨！」
「哎呦！葉老爺，葉老爺不要啊！葉老爺不要啊！——」
……
「呵！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可憐的老神醫好不容易從自己幻想中回過神來，早已是驚出了一身冷汗——不行不行！可不能照實說，葉老爺要是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女兒又治不好了還不氣的一把火燒了自己的寶貝藥廬給她陪葬啊！怎麼辦？怎麼辦？！
「我的小姑奶奶誒，求求你快點醒吧！你再不醒，小老兒的藥廬可就不保了呀！那可是老頭子我的命根子啊！」眼見著自己再也束手無策，已經一把年紀的白髮老頭竟突然就這樣拽著床上人兒的手哭了起來，「小姑奶奶，你行行好，可憐可憐我老頭子吧！只要你能醒來，只要保住了藥廬，老頭子把自己這條賤命陪給你好不好？我的小姑奶奶，我的葉大小姐，求求你快——誒？」老神醫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哭聲竟然真的起了作用，只見看著床上的人兒突然睜開了眼，還調皮地向自己眨了眨眼睛，老神醫竟然一瞬間愣住了！
「哎，你剛剛說的，可是真的？」葉子其實老早就已經醒了，只是躺在床上裝睡看著這個小老頭那變來變去的豐富表情實在覺得有趣，於是有心逗弄他一翻罷了。卻是不曾料到這個比自己爺爺年紀還要大上許多的德高望重的老神醫竟然會拉著她的手說哭就哭了起來，於是葉子實在是裝不下去了，便睜開了眼。更沒想到的是這個正兀自哭得開心的小老頭竟然就這樣愣住了，於是忍俊不禁的葉子只好伸出手在已經呈呆愣狀態的老人眼前用力地晃了幾下，只見老頭子眼睛猛地一眨，總算是回過神來了——
「算數算數！嗚嗚，以後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嗚嗚嗚！」老頭子拉著葉子的手一時間越發哭的是老淚縱橫！
「好啦好啦，我不是沒事了嘛！，乖哦——」葉子有些無奈，只好坐起來伸出另一隻手輕撫著老神醫的背小心翼翼地安慰起來。都說「老小老小」，這老頭子果真是越老越小哦！瞧這眼淚鼻涕一把抓的樣子，活像沒要著糖的小孩子似的！
「好啦好啦，別哭啦——誒，對了！我都醒了，你還不趕緊去通知那個，額，葉老爺？」
「哦！對對對！幸虧小姐提醒！」老神醫忙止了哭，歡天喜地地推門衝了出去，「葉老爺！葉老爺！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啊！嗚嗚嗚！——」
老神醫的話音剛落，房門外便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便見兩名錦衣玉冠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後急匆匆地趕到了葉子床前，而當先那個可不正是葉子在山道上所遇之人麼！只見葉子歪著腦袋半瞇起眼睛細細地打量著來人：他依舊身著相遇那日所穿的深灰色錦袍，只是袍子已經發皺，袍角微黃還沾著些細碎的草葉，而那一雙黑底團花的錦靴則更是污跡斑斑。看樣子從回府至今他都還沒來得及梳洗一下。
「璃，璃兒！」聽見頭頂傳來中年男人顫顫巍巍的輕喚聲，葉子立即低頭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再抬起頭望向來人時已換上了一副茫然無措的神情——
「你在叫我嗎？我，我叫葉子，不叫璃兒的！」
「璃兒，你怎麼了？我是你爹呀！你連爹也不認得了嗎？」中年男子的聲音因激動而哽咽起來，身體也隨之微微顫抖著——葉子這才注意到當日所見的那個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男人此刻竟是玉冠微斜，髮髻散亂，零落的碎髮絲絲縷縷凌亂地貼在腦後、耳畔、鬢角和額前，一張白色微青的臉更是憔悴不堪，只有那雙眼睛在些許淚水的浸潤下還閃著光彩。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葉子還是被眼前這男人的舐犢深情給震動了，她一時竟說什麼也演不下去，只是愣愣地望著眼前的人。
「璃兒，是爹不好，是爹沒有保護好你娘和你啊！璃兒，璃兒，求求你原諒爹好不好！」男子看著葉子不發一言，只是直愣愣地望著他，以為是女兒不肯原諒自己，竟哭得愈發淒涼。最後他像是終於承受不住一般一把抱住眼前的葉子，「唉唉」地痛哭起來。
「小姐，老爺這些年已經因為悔恨和自責吃盡了苦頭，你就原諒老爺吧！」一直站在葉歸身後不發一言的另一名中年男人終於也忍不住抹淚勸道。葉子這才意識到房裡原來還有一人：額頭寬廣飽滿，雙顴高聳明亮，面色紅潤，目露精光，一襲寬大的深紅色錦衣雖難掩其中年發福的身材，卻也顯得貴氣無比——除了大管家葉晉還能有誰？
然而對於管家的話葉子似乎充耳未聞，仍舊只是直愣愣地坐著不發一言。
「哎……」眼見著葉子不為所動，葉晉只好歎了口氣，默默地帶上門走了出去。偌大的房間裡只餘下葉家主人哀戚悲涼的慟哭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葉歸突然感覺到一隻溫暖的小手在自己的背上一下下輕輕地拍著，葉歸瞬間感覺一股暖流湧上了心間。他驚異地抬起頭恰好撞見葉子正用那半摻著眼淚的盈盈雙眸神色複雜地凝視著她。
「璃，璃兒……你，可是肯原諒爹爹了？」葉歸猶疑著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哎！」葉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輕輕地回抱住葉歸，「能夠做你的女兒，我真的很高興。」
「璃兒！我的璃兒！我的好女兒！好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