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她是一個極好的女子 文 / 李十四
荷歡已經一連五日都沒有來七月了,這五日一過,天便到了四月,許南木曾和我說過,最美是人間四月天,可是這個四月,卻並不美。
阿古給了我荷歡住處的地址,我去了,沒有見到荷歡,卻見到了他傳說中的女朋友,樹瑄,樹瑄是一個極其貌美的女子,在我看來,梳雲掠月,美憾凡塵這樣的字眼應該就是拿來形容她的,只是她的神情總是淡淡的,眉眼之間總有著說不出的傷感之色。
可我總覺得,我似是在哪裡見過她。
她問我找誰,我說荷歡,她便讓我進了屋,她說她是樹瑄,荷歡的女朋友,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都在一個吊上,一下起伏都沒有,她說荷歡去買東西了,很快就會回來,我便坐在沙發上等著,她給我倒了水,又給我端了一些糕點,那些糕點晶瑩剔透的,看上去很誘人,我拿起一塊放在嘴裡,竟是甜的膩人。
她見我表情很不好的樣子,便說:「吃不習慣就不要吃了。」
我領命似得連忙放下:「你吃的好甜。」
她搖搖頭:「是荷歡喜歡吃。」
我有些驚訝:「荷歡吃的這麼甜?」
她抬眼看我:「他一直喜歡吃。」
「哦。」我點點頭,我總覺得這個樹瑄,太奇怪了。
我曾給過蛋糕荷歡,可最後卻是被阿古吃了,阿古說,荷歡吃甜食是要吐的。
我等了很久,荷歡都沒有回來,看了看時間,再不去七月便是要遲到了,於是我起身告辭,樹瑄卻是有些不捨,她說:「荷歡就要回來了,你可以再等一會。」
我搖搖手:「我明天再來,我上班要遲到了。」
她點點頭,然後笑了,她這一笑我覺得陽台上的那些花兒都該羞謝了,她說:「那你明天一定要來,我給你準備更好吃的甜食,樹理。」
我有些呆愣,樹理是誰?
我有些木然的點頭然後離開了荷歡的住處,這個樹瑄,不會是有病吧。
樹瑄原來真的有病,這是阿古說的,阿古說,樹瑄原來不叫樹瑄,叫竹瑄,她生了病之後硬是將名字改成了樹瑄,阿古說,樹瑄其實很可憐,卻又是罪魁禍首。
我半分都聽不懂阿古的話,我覺得阿古似是在拋引子,然後接下來便會進入正題,於是我默不作聲,假裝很用心的在聽他講話,而事實上我的確是很用心的想要聽接下去的內容。
阿古說,竹瑄的確是荷歡曾經喜歡著的人,卻不是最愛的那個,荷歡最愛的人,名叫樹理。
竹瑄和荷歡是青梅竹馬,自小感情就很好,荷歡也曾以為,他最愛的是竹瑄,以後要娶的也是竹瑄,只是他沒有想到,他會遇到樹理,一個他欠了那麼多卻又無法償還的女子。
荷歡與樹理的相遇在樹理看來是注定,是既定的緣分,可是在荷歡眼中卻是預謀,荷歡是大集團的少爺,樹理是小集團的千金,小集團想要攀附大集團,終歸是要被說閒話的,而那些閒話,荷歡竟是信了,這一信,便導致了樹理最後的悲劇。
荷歡的父親和樹理的父親曾是年少時的好友,於是便在荷歡和樹理還未出世的時候就立下了一紙之約,若以後都生兒子,便讓他們結義,假若是一男一女,便結為夫妻,後來不知是因為什麼變故,樹理的父親就這樣憑空的消失了,他們說,樹理的父親嗜賭成性,欠了一屁股的債,估計是被人打死了,荷歡的父親也這樣認為,他很難過,可終歸還是沒有去找樹理的父親,哪怕是找到他的屍體,替他蓋一座棺木,他那個時候沒有錢,窮的連填飽肚子都是問題。
而那張字約,也一同不見了。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二十四年後,樹理的父親回來了,回來的時候,身邊還帶著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那個小姑娘就是樹理,樹理的父親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荷歡的父親,他要荷歡的父親履行當年的約定,可荷歡的父親此時已是大集團的總裁,而樹理的父親不過是辦了一家小型的外貿公司,兩者差異之大,沒有所謂的門當戶對,可是終歸有字有據抵賴不得,而且當年他沒有去找樹理的父親,終究還是於他有愧,所以便答應了。
然這個中緣由荷歡自是不知道的,他以為,父親定是受了什麼要挾,所以他恨樹理父女,恨的咬牙切齒,因為他不能再和竹瑄在一起了。
樹理的父親將樹理交給了荷歡的父親之後便又離開了,樹理知道,她的父親一直很忙,並沒有時間照顧她,所以她也沒有太在意,因為比起父親,她還是比較喜歡荷歡,樹理第一眼見到荷歡便喜歡上了,一點緣由都沒有,要說有,也不過是在父親和伯伯在書房談話的時候荷歡給了她一塊糖,僅此而已。
荷歡比樹理要大七歲,而樹理和竹瑄同歲,起初的時候,竹瑄並不知道樹理和荷歡的關係,她只是以為,樹理是荷歡的遠房親戚,所以她待樹理很好,樹理從小就是一個人,母親早早的過了世,父親因為公司的事也很少管她,陪她最多的,不過是保姆和一個不會說話的洋娃娃,從來都沒人那麼關心她,所以她也是真心的喜歡竹瑄,可是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原來以為可以變好的境況就這樣徒生了變故,她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阿古說,樹理是怎樣離開的他並不知曉,這其中的傳聞太多了,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竹瑄是那起悲劇的主謀,所以樹理死後竹瑄便瘋了,她管自己叫樹瑄,去整了和樹理一樣的容貌,原來我那日見到的,該是樹理的容貌,真是可惜那個美麗的女子,而荷歡是被他父親趕出來的,阿古說,那天他也在場,荷歡的父親很傷心,因為樹理真的是一個好女孩,只是命不好罷了。
荷歡的父親對荷歡說:樹理那麼善良,你怎麼能忍心那般傷害她,平日裡你對她不好也就算了,可那孩子從來都不會放在心上,她總和我說,伯伯,哥哥不喜歡我,你還是讓他娶竹瑄吧,這樣他或許就會對我好一點了,你知道嗎,在樹理死去的前一天她還要求我取消和你的婚約,我答應了,因為在我看來,樹理嫁給誰都會比嫁給你要幸福,你簡直就不是人,我真是造了孽才會生出你這樣的孽子!
阿古說,荷歡其實並不叫荷歡,他叫楊慕祁,他的父親,是享譽全球的七星級酒店supreme的總裁楊葉生,葉生城能有今日的繁華,靠的就是楊葉生。
楊葉生,真是耳熟的名字,好像在哪裡都能看見。
荷歡把名字改成荷歡,只是因為他覺得樹理很配,荷歡樹理,人家一聽便知道他們是一對,阿古說,荷歡等到樹理死了,才明白自己原來是愛樹理的,可是終究還是什麼都無法挽回了。
阿古說完有很長一段時間不作聲,就當我以為他已經把故事講完了的時候,他忽然抬頭:「侵慌,我原來是很恨荷歡的。」
原來阿古喜歡樹理。
我心裡頓時充滿了歎息,樹理死去的時候,只有十七歲,十七歲,該是人生最美好的時候,怪不得荷歡說他以前很壞,在我看來,何止只是壞,他和竹瑄毀了樹理的人生,當真是可惡至極了。
我問阿古:「那樹理的父親呢?他沒有追究嗎?」
阿古搖了搖頭:「哪還能追究什麼,樹理的父親在樹理死之前就過世了,他之所以要把樹理送到楊家,不過是因為他得了癌症,活不了多久了,他那樣做,只是希望樹理有個好一點的安生之處,他也好放心的離開,可是他終歸還是想不到…」
阿古歎然:「要是他現在還活著,他又是要多少懊悔,我想他在天有靈,一定是後悔死了當初的決定,他一定寧死也要把樹理留在身邊,儘管最後還是一個人,可至少會不病不痛的活著。」
我拿起吧檯上的啤酒咕嚕一口喝下,喉嚨辣辣的,卻是無比舒服,我說:「荷歡去了哪裡,我去他家也沒有看到他,還有你不是說荷歡的女友是在s大上學嗎,竹瑄這樣能去上課嗎?」
阿古笑笑:「s大本就是竹瑄家的,她去上課不過是因為她覺得自己該是樹理,樹理很喜歡去學校,至於荷歡,應該是去了樹理的家鄉,孟城,明日就是樹理的祭日。」
我拉住阿古的手:「孟城?」
阿古點頭:「怎麼了?」
我搖頭,將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孟城,那不是許南木和我的家鄉嗎。
第二日,我還在來遲算賬,阿古給我打了電話,他說竹瑄死了,他說他聯繫不到荷歡,可是還是得把竹瑄送回去,他說他知道我的老家也是在孟城,所以他給了我樹理家的地址,他說希望我可以盡快把荷歡帶回來,我答應了,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去淌這趟水做一回好人,或許是因為是和荷歡有關,或許,僅僅只是因為那個美麗卻又苦命的女孩吧。
我沒有問阿古竹瑄的死因,因為我多半也能猜到,今日是樹理的死祭,三年了,她終於還是撐不下去,裝瘋賣傻,終歸不是永遠的逃避方法。
我向書顏請了假就跑去了火車站,葉生到孟城,只需五個小時,所以等我到孟城時,天還未黑,看著有些熟悉的車站,我以為,我不會那麼早回來的。
找到荷歡並不是很麻煩,我直接去了墓地,我知道荷歡一定還在那裡,荷歡看見我有些驚訝,他剛想問我卻被我捷足了先:「竹瑄死了。」
我說完荷歡就愣在了那裡,他的愣並不是不敢相信,也不是驚訝,而是滿心滿眼的無可奈何,半晌,他才開口,他的聲音有些瘖啞:「她終於還是堅持不下去了麼?」
原來他也是知道的,又或者該說他們其實是一樣的活著,只是現在竹瑄死了,那麼他呢,相互支撐的那個點沒有了,那是不是代表著他也無法活下去了呢?
我說:「荷歡,我們回去吧,竹瑄在等你。」
荷歡搖了搖頭,轉身看著墓碑上樹理的照片:「我走了,樹理就又是一個人了,我不能走。」
他說完就在樹理的墓前坐了下來,天慢慢暗了,墳地裡陰深深的,我蹲下身子拉著荷歡:「荷歡,我們走好不好?」
他還是搖頭,他說:「侵慌,我給你講個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