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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文 / 九龍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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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這是白居易對江南小鎮的描寫。江臨鎮,鎮如其名,有一條江從鎮旁流過,這也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小鎮。小鎮居民依江而築,房子倒有小半面積屹立於江上。或憑欄翹望,或依欄垂釣,也別有一番風味。江埠上鋪著的一階階的青石板,早已經被踩踏的渾圓無稜了。女人們都擠在埠頭洗洗刷刷,時而傳來陣陣輕笑。這裡便是於揚的故鄉。

    週一請假之後,於揚乘坐高鐵回來了家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傍晚,卻也是「夜來燈火映江紅」的時候。都說近鄉情怯,而自己常年在外,家附近的人有熟識的都極少了,不然免不了要一一地打招呼。於揚三步並兩步地來到了街邊一幢樓三樓的防盜門前,他舉手敲了敲門,嘴口喊著:

    「媽」

    開門的是一個面容白皙的中年婦女,這是於揚的母親梅雪,她開門一看是風塵僕僕的兒子,她笑著提高了聲音就對著裡屋說:

    「老於!小揚回來了。」

    梅雪說完就來接於揚手上的包邊。

    「兒子,你餓了沒有啊?中午吃飯沒有?我和你爸正準備吃晚飯呢。」

    於揚隨手關上身後的房門:

    「媽,我還真有點餓了,包我自己來吧,我先去房間了。」

    這時於揚的父親於正也從客廳裡面走了出來,嚴肅的臉上帶著一絲笑容:

    「回來了啊?「

    「嗯,爸,我先去放包。「

    於揚放好東西後,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洗淨手臉和父母開始吃晚飯。梅雪向兒子的碗裡夾著菜問:「小揚,你這是休假嗎?這次可以在家裡休幾天啊?「

    於揚扭動著脖子:「最近有點累,準備休息半個月。「

    「有點累?半個月?兒子你沒什麼事吧?「於媽媽不解地看著於揚。父親到是沒有說什麼,不過他目光中明顯也帶著詢問。

    「媽,我沒事。只是最近工作有點煩,想靜一靜。」於揚低頭扒著飯。梅雪覺得兒子不聲不響的回來以為有什麼事情,聽到這裡才鬆了口氣。

    「那你就好好休息一下,我去把你房間的床鋪收拾一下。」梅雪摸了摸兒子的頭,她還是當於揚是那個沒長大的小屁孩。

    「媽!」於揚不滿地扭開了頭,梅雪笑著走進了房間。

    飯後父母問了些於揚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於揚無精打采地敷衍著。父母感覺著兒子有心事,但是又不好問,只想著看能找個什麼機會和兒子談談。

    第二天日上三竿於揚才起床,不知道是到了家裡自己身心特別放鬆還是因為別的原因,他感覺自己身上的異動幾乎平息了下裡。昨天在回來的路上自己情緒上小小的一些波動,都讓於揚感覺到了體內有些異樣的湧動。害的他現在只能面無表情的應對父母,而現在自己又沒法跟父母說清楚,只能假裝有心事煩惱。

    現在是年中,不是年終,於揚在家鄉的中學同學們也都沒有在家。然而他卻想起來自己在鄰鎮羅冠鎮一個小學好友毛子,已經有十一,二年未見了。那時候羅冠鎮的初中是極好的,學校的學風遠近聞名,就連一些市裡的家長都把小孩送這裡鎮上的初中。於揚父親在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把他送到了羅冠小學,在那裡他認識了毛子。毛子小時候是個很頑皮的小孩,簡直是那個小學的小霸王,他以前最喜歡做的就是讓別人幫他看看屁股上的褲子是不是有個洞,別人去看時他就放個很響的屁。然後看著別人尷尬的掩著鼻子,他卻哈哈大笑。就連於揚自己也中過他的招,然而毛子對自己又很好,每次有人欺負自己的時候都是毛子幫他出頭的。後來於揚在羅冠初中二年級的時候轉校了,再也沒見過毛子了。再後來他輾轉得到了一些消息,說毛子賭博、打架進了少管所。之後每年過年的時候於揚都打過毛子家的電話,可惜無人接聽,估計是已經搬走了,杳無音訊。

    自己的身體狀況讓於揚不敢去想以後的事情,他害怕自己會變成怪物,害怕自己變成怪物後東躲西藏,對認識自己的人來說也是杳無音訊。害怕自己失控變成怪物後會對父母做出一些不利的事情來,他也不敢想像父母得知這一切真相之後的情形。於揚決心在這個假期好好陪陪父母,尋訪一些舊時好友,以後盡量不要牽連到他們。

    於正和梅雪發現自己的兒子休假這段時間白天天天往外跑,晚上又一直在打電話聯繫同學和朋友。這次休假說是自己累了,想休息休息,都不知道他這東奔西跑的是要鬧哪樣。過了一星期於揚基本把自己想見的朋友都聯繫了個遍,終於停了下來,他留了一個星期在家陪父母。

    一晃眼一個星期就過去了,在這段時間裡於揚像個乖寶寶一樣,他陪著父親打牌,下棋,喝酒,聊天;陪著母親買菜,做飯,清掃,扯家長裡短。父母明顯感覺到他和以往不一樣了,不太像以前需要零花錢才和父母熱絡一下那樣「沒心沒肺」了。不知道是長大懂事了,還是有別的什麼事情。

    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晚上梅雪幫兒子準備著行李,照例又是帶了一大堆吃的東西。她生怕自己兒子在外地吃不慣,末了還往包裡塞了兩罐辣椒醬。於揚看著自己鼓鼓的背囊,這次他沒有像以前不耐煩地抱怨,太重,太麻煩,外面有的買之類的話。

    他看著忙碌的母親,感覺鼻子有點酸,破天荒地說:「媽,謝謝!」

    梅雪頓了下來,詫異的看著於揚,笑了笑:「你這孩子。」

    「媽,你忙著,我去看電視了。」於揚連忙走開,他怕眼中湧起的淚花被母親看到。

    於揚到了客廳,父親於正已經在看新聞聯播了,這是父親多年來雷打不動的習慣。以前於揚老覺得新聞聯播太假,從來都不看的。就像別人調侃新聞聯播的那樣:三十分鐘的新聞聯播,前十分鐘國家領導人都很忙,中間十分鐘全國人民的生活都很好,後面十分鐘國外的人民生活都很慘。不過今天於揚坐在了父親旁邊認真的看著,父子二人誰也沒有說話。半個小時一會兒就過去了,新聞聯播結束了。

    這個時候於正終於開腔了,他揉了揉眼睛轉頭說:「小揚啊,你還記得小時候玩斧頭砍到自己的腿那件事情嗎?」

    於揚看著父親眼角的皺紋,不經意間感覺父親已經老了許多,他感覺一陣慚愧,心裡罵著自己以前怎麼沒有注意到。於揚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說起這件事情來:

    「爸,怎麼了?還記得啊。」

    那是在於揚小學一年級左右的事情,那個時候自己家裡正在蓋新房。於揚的二舅是個木匠,母親請他到家裡來打傢俱。有一天舅舅有事情走開,於揚和一個同伴跑到木工房去玩。他拿著斧子切木頭玩,結果失手一滑砍在了自己右邊的膝蓋上。於揚記得當時自己白色的褲子上沾滿了血,腿也沒怎麼覺得痛只感覺都麻了。闖禍的小孩好像都只知道逃避,自己當時也許正是這樣的心態,怕父母罵還是什麼的。他第一時間沒有去找父母,而是哭著摀住膝蓋躲了起來。還好於揚沒有蠢到家,他支使著同伴去告訴父母情況。父母找到他的時候,於揚已經是頭暈目眩了。父親於正抱著他一路疾奔到鄰村的一個赤腳醫生那裡,於揚依稀還記得那個醫生好像叫劉藍天的。看著劉醫生在自己麻木的膝蓋上縫線時,於揚直直地看著那個鉤子在自己的皮肉中穿行。他腦子裡面卻有個奇怪的想法,怎麼這個鉤子這麼像自己釣魚的魚鉤呢。事後於揚休息了很久沒有去上學,以後過了大半年他走路的時候感覺右腿還隱約的痛,再以後的好多年,一到冬天於揚都感覺到整個右腿都是麻木的。

    這件事情在於揚「多災多難」的童年裡,絕對是記憶中頗為深刻的事件之一,就是不知道父親此時為什麼要提及。

    於正接著說:「遇事逃避是每個人的通病。如果那個時候你砍到腳以後馬上來找我們,至少不會流那麼多血,你的腿也不會麻木那麼多年,至少有十年吧?你看看一個小小的決定,影響後面的人生這麼久。現在你們年輕人不是都自嘲有拖延症嗎?任何事情逃避拖延都是不可取的,直面解決才能把不好的後果加以控制啊。小揚,你說是嗎?」

    於揚聽後沒有回話,父母應該感覺到自己有什麼心事,又不好詢問,所以父親旁敲側擊的告訴自己不要逃避。估計父母還以為是自己的工作或者感情受挫什麼的,但自己的事情也無法對父母明言。

    聽到父親的話後,於揚此刻感覺也許正如小時候一樣,自己下意識中想一直逃避「化水」事件。由於沒有及時正面解決問題,兒時膝蓋上的傷痕影響了自己十年,而今「化水」事件估計會影響自己的餘生。於揚暗下決心,挺直了腰對父親說:「爸,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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