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第四十四章 欽差 文 / 閒聽落花
宋師爺眼圈一下子紅了,忙用衣袖按了按眼角,轉頭看著孫掌櫃:「二一添作五多了,就三七開吧,我三,你們東家拿七。」
「先生就別客氣了,先生雖說只出了一百兩銀子,可這茶坊往後做大了,就得全靠著先生照應才行,我們五爺雖說小,可也是個明理懂事的,一半不多,就這麼說定了。」
沒兩天,孫掌櫃和宋師爺就辦妥了房契等諸事,挑了個吉日,動工將兩個院子打通,重新收拾佈局了,舉人老爺的宅院果然修的極為致,李小ど一處處細細看過,原樣沒大改動,就是去了重重疊疊的門和門檻,拆掉了幾處女牆,讓整個院子顯得更加敞亮通透,這麼一改,這紫籐居外頭看著平常,裡面就是別有洞天。
孫掌櫃又在城裡招了六個茶博士,趁著修整宅院,李小ど將六個新招的茶博士,連同趙五哥、張狗子一起,好好的教導訓練了小半個月,宅院修整好了,人也訓的差不多了,紫籐居低調的重又開了張。
重新開張後,李小ど不動聲色的將紫籐居所有杯碟碗全部換成了鄭城能買到的最好的細白瓷器,各色茶湯、點心、酒水,份量去了一半,價錢卻漲了一倍,宋師爺再坐到紫籐架下,看著明亮乾淨的能當鏡子的桌面上,擺的茶水點心,漂亮精緻的如一幅畫,感慨不已:「老孫啊,你們東家,這眼光見識,厲害!是做大生意的!」
孫掌櫃陪坐在旁邊,笑容滿臉:「五爺在太平府住過一陣子。」
宋師爺果然說動嚴大人,將中元詩會開在了紫籐居,這一場詩會下來,嚴大人滿意異常,這紫籐居,從房舍到吃食茶酒,處處讓他感受到了太平府的那份清講究,袁大帥是在太平府長大的,更是覺得親切異常,在這偏遠荒涼的鄭城,總算感受到了一絲太平府的精緻講究。
接下來的幾場會、詩會,紫籐居自然也就成了不二不選,過了重陽節,紫籐居就成了鄭城及附近幾個縣鎮人士子心中最清之地。
紫籐居最東邊一個籐樹掩映的小院落裡,李小ど躺在搖椅上,正看著新到的一份邸抄,這中間,居然有一份北平國二皇子蘇子誠寫給吳國皇上的書信?算是書信吧,信中幾乎每行都提到福寧公主,情真意切的泣血表述下,卻是咄咄逼人的質問,吳國為何屯兵鄭城,不動分毫?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公主受難無動於衷?兄妹之情竟淡漠至此?
李小ど往後靠在椅背上,舉起邸抄,這樣的書信,竟然抄到了邸抄上,誰讓抄的?想幹什麼?責備的不是父女之情,是兄妹之情淡漠,妹自然是福寧公主,那兄呢?哪個兄?有能力淡漠的兄,只有大皇子了,這麼看來,朝廷還是吳貴妃的朝廷,太平府,也是吳貴妃的太平府,這書信上了邸抄,恐怕是要造勢,這麼說,這鄭城,只怕太平不了幾天了。
李小ど放下邸抄,瞇著眼睛仔細盤算了一會兒,跳起來,想了想,又坐了回去,這個時候外面客人還多著呢,出去難免被人看到,還是等晚上再說,這事,也不急在這一時,唉,要是有個丫頭用著就好了,至少不用自己出門找人了。
晚間,李小ど和孫掌櫃仔細說了自己的猜想,吩咐他存些米糧茶酒,以備萬一,正好,已經是深秋,東西也能存的住了,孫掌櫃深以為然,第二天就找了幾個短工,開始忙著打掃庫房,收糧收米。
第二天一早,張狗子往大車店送了信,隔天上午,李宗貴趕進城,接了李小ど回去山上,李小ど將邸抄拿給李宗梁和魏水生看了,商量了一晚上,第二天,李宗貴和李二槐先將李小ど送回紫籐居,就帶著孫七弟等人買糧買藥買衣物布匹等等去了。
忙了幾天,東西買的差不多了,李宗貴拎著衣物行李,趕到紫籐居住下了,他得看著李小ど,既然要不太平了,李小ど一個人在鄭城,幾個哥哥哪裡放的下心?!
過了沒兩天,一天晚上,已經過了酉末,宋師爺帶著當值的衙役,提著燈籠,急急的拍開舖子門,叫了孫掌櫃交待道:「趕緊讓張大姐準備幾盒上好的細點,明天寅末我來拿。」
「出了什麼事了?」孫掌櫃唬了一跳,急忙問道,宋師爺閃進來,反手掩了門,低聲解釋道:「別怕,不是壞事,剛接了信,朝裡來了欽差,明天就進鄭城了,我和大人明天一早就得出城迎欽差去。」
「欽差?是哪位大人?咱們鄭城出什麼事了?怎麼驚動欽差了?」孫掌櫃驚疑不定的追問道。
「沒事沒事,這欽差來,也跟咱們關不著,你放心。」宋師爺停了停,呼了口氣,低聲說道:「來的是吳大人,就是吳貴妃的叔父,別擔心,咱們大人,你也知道,就是吳家門下出身,看樣子,吳大人是來督戰的,唉,這事,你不用管,沒事,別管這些,有我呢,趕緊讓張大姐起來做點心,用心做,拿出本事來。」
孫掌櫃忙答應著,將宋師爺送出門,透過門縫,看著他走遠了,也不提燈籠,摸著黑匆匆趕到東邊角落裡的院子前,摸索著拉了拉門頭上面的一根麻繩,這是李小ど做的門鈴,拉了這繩,屋裡的小罄就被敲響,省得一拍門,驚動滿院。
張大姐奔出來開了門,孫掌櫃閃身進了院子,李宗貴披著衣服,出了廂房門,幾個人聚在正屋,孫掌櫃將剛才的事仔細說了,李小ど裹著斗篷,擰著眉頭出了一會兒神,看著張大姐說道:「大姐辛苦了,看樣子這個吳大人是一路悄悄過來的,路上必定辛苦,點心就做清淡和軟些,正好今天下午剛收的菊花,做個菊花糕,一份紅豆糕,再做兩樣軟一些的鹹味點心就好了。」
張大姐答應著,奔進去換了衣服,李宗貴點了盞燈籠遞給孫掌櫃,孫掌櫃將張大姐送到廚房,又去把幾個廚下的人和趙五哥叫起來,幾個人生火的生火,揉面的揉面,忙碌起來。
看著兩人出去了,李小ど取了一疊邸抄出來,從最新一張,一頁頁往前仔細看了一遍,合上邸抄,轉頭看著伸長著腿,往後靠在椅背上的李宗貴,歎了口氣說道:「照理說,這欽差出來,邸抄上都要寫的,這吳大人,明天就要進鄭城了,鄭城府衙這會兒才接到信兒,看來,這趟欽差,是要打誰個措手不及,或是怕驚動了什麼人,所以才要悄悄的來,嚴大人是他吳家門下出身,今晚得了信兒,那城外的那個大帥呢?今晚上得了信兒沒有?」
李宗貴攤著手,示意自己不知道,李小ど低著頭,將邸抄一張張重新收起來,慢慢整理著心裡亂湧的思緒,頓了半晌,才接著說道:「我總覺得這欽差來的事,那個袁大帥還不知道呢,貴子哥不如明天一早就到北門外守著,也許能看到是誰去袁大帥營裡送的信,看看那個大帥,得了信兒多大會兒能趕過來。」
李宗貴點了點頭:「好,明天天一亮我就出去守著,只一樣,我不在城裡,你就在這院子裡呆著,哪兒也別去!」
「嗯,我知道。」李小ど心不在焉的答應著,嚴大人和袁大帥一個是吳貴妃的人,一個是大皇子的人,本來是兩路,可照這一陣子會上的相處來看,兩個人至少表面上看著,還是一團和氣,如今吳大人來了,這一團和氣,還能不能團得下去?吳大人這督戰,能督到、想督到什麼地步?這中間,有沒有點什麼機會?山上好長時候沒開張了,鋪子裡雖說掙了些錢,一來要分一半出去,二來,平時結交也是極費銀子的事,其實所剩不多,山上人又多,要是這兩家亂起來,趁亂也許能摸到點什麼,那就太好了。
吳大人午初進的城,袁大帥午正就趕到了府衙,李宗貴看到袁大帥進城,卻沒看到出城送信的人。
吳大人暫時住進了府衙後院,隔天午後,紫籐居門前的街上,一排排衣甲鮮亮的護衛封了街,嚴大人落後半步,陪著吳大人,進了紫籐居。
李小ど一身本白短衣褲,在廚房裡幫張大姐拿著碟子,護衛查了一圈就退了出去,李小ど放下碟子,站在廚房窗戶旁,小心翼翼的往後探看去,吳大人正背著手,仰頭看著滿樹纍纍的銀杏果,李小ど仔細打量著他,五十多歲的樣子,高矮胖瘦還算適中,穿著件墨綠底緙絲長衫,面色白裡透著青色,也許是站在一片綠蔭下的緣由,那抹青色,是綠蔭的映色?臉形極好,可惜眼袋、眼角、嘴角、還有兩腮下面的兩塊軟皮,一齊往下耷拉著,彷彿一隻粉白的面袋子,被人極用心的折成了人臉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