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第八十章 異數 文 / 閒聽落花
李宗梁幾個人細細商量了,一邊要去北平軍營回話,一邊還要帶著眾人收拾行李出山,最好趕在那邊談好前,這邊收拾好趁夜出山,不能北行,就南下,反正這裡是不能再呆了。商量下來,李小ど和呂豐、范先生帶著張狗子和孫七弟去北平軍營,其餘的人,留在山上收拾東西,護著眾人離山。
呂豐和李小ど同騎一匹馬,范先生等人各自騎了馬,先拉著馬出了萬花谷,上了驛路,一路往北平軍營奔去。
幾騎幾人奔到北平軍營不遠,進了門口值崗兵丁視線,李小ど示意呂豐下了馬,幾個人牽著馬,一路往轅門走去,轅門口,早有兵丁飛奔進去了報了信,幾個人走到轅門前,梁先生也拎著長衫,滿臉笑容的從裡面急步迎了出來。
李小ど等人在轅門口頓住腳步,梁先生急迎出來,看到站在范先生身邊的李小ど,錯愕的呆了呆,抬手指著李小ど,哈哈笑著說道:「小ど長大了不少,我差點不敢認了!」一邊說著,一邊和范先生、呂豐團團見著禮,往裡讓著眾人。范先生的驚訝一閃既逝,臉上帶著周到的笑容回了禮,讓著梁先生,和李小ど一起進了營地。
大帳門口,小廝撳起簾子,幾人進去,蘇子誠已經換了一身月白底銀龍紋緙絲長衫,正背著帳篷口看著張地圖,聽到動靜才轉過身來。梁先生忙上前一步,笑著介紹道:「爺可還記得這位小ど姑娘?」
李小ど站在范先生和呂豐中間,大大方方的長揖見著禮,蘇子誠的錯愕更甚於梁先生,李小ど直起身子,莞然而笑,在他的軍中,他這氣勢更足,她也知道他的驚愕源於她是女人而不是那一面之緣。
蘇子誠被她笑的從心底升出絲說不出的尷尬,臉上帶著微笑,客氣的讓著眾人坐下,趁機移開了眼神,這笑容如新荷初綻,再看下去,他就沒法相信那些惡毒的主意都是出自這麼個乾淨之極的小姑娘了。
范先生坐了上首,李小ど挨著范先生坐下,呂豐蹺著腿,悠悠哉的坐到了范先生對面,蘇子誠看也不看他,只笑著和范先生說著話:「先生能過來,本王喜之不盡。」
范先生拱了拱手,客氣的說道:「王爺厚愛,這一趟,小ど還有幾句話想和王爺說。」
「噢?」蘇子誠目光轉向李小ど,李小ど直視著蘇子誠,也不多寒暄,直截了當的說道:「王爺厚愛,我們兄弟感激不盡,只一件,我自小隨性慣了,聽說開平府民風較太平府更加豁達,在下想求王爺一個恩典,允我自今往後,也如同今天一般自由自在。」
李小ど的話出乎蘇子誠的意外,那份意外不過一瞬間,蘇子誠笑著點著頭:「就如你所言,從今往後,你就如今天這般自由自在,若願意對鏡理妝換羅裙,隨你,若想如今天這般長衫做男兒,也隨你,我們北平國,本就沒有那麼多講究規矩。」
李小ど輕輕舒了口氣,笑盈盈的抱拳謝了,客氣的請求道:「王爺若方便,能不能尋幾輛大車,山上的兄弟有不少身帶殘疾,還有些婦老,都是行動不便之人,若能多幾輛車,就便當多了。」
蘇子誠乾脆的答應了,叫了長青進來,吩咐了下去,李小ど和范先生起身告退,準備出去接山上眾人,呂豐也跳起來,隨意的拱拱手,跟在後面出了帳篷。
出了轅門,呂豐拉著李小ど閃到一邊,低聲說道:「我當你提這個那個的條件,怎麼就說了這麼一句?這有什麼用?你該給他要銀子、莊子,官位也行,怎麼這些要緊有一個字不提,淨說些什麼自由自在這些沒用的話?」
「你用用腦子好吧?!銀子、莊子要再多有什麼用?守得住吧?還官呢?你以為那官是好做的?你要了,人家給了,你就能做了,就能做穩了?我告訴你,沒本事,給你金山銀山也守不住,至於這官,不做還好,做了連命都得搭進去!若有本事,不用他平白給,只要有個機會,我們兄妹自己掙!」李小ど鄙夷的瞥了呂豐一眼回道,呂豐被李小ど說的眨了半晌眼睛,忙緊走幾步追上李小ど:「你上回不是說,你只要銀子,有銀子就成!」
李小ど氣的呼了口氣,也懶得理會他,逕直跑了幾步,雙手撐著跳到車上,和范先生並肩坐著,一路往筆架山方向過去。
接了眾人回到北平軍營地,已經過了子時,李小ど疲倦的順著東平的指引進了一個小小的帳篷,帳篷裡滿鋪著米白的長絨地毯,靠東邊一張高几上放著支三頭燭台,照的小小的帳篷裡明亮而溫暖,李小ど站在帳篷門口,甩掉鞋子,走過去掀起床後的簾子,果然,後面是一間極小的淨房,正中一個半人高的沐桶,桶裡已經放滿了熱水,旁邊放著個小巧的衣服架子,架子上整齊的放著從內到外嶄新的乾淨衣服,一共兩套,一套男裝,一套羅裙抹胸加褙子,李小ど隨手翻了兩下衣服,轉到了沐桶旁邊的的高几旁,高幾一邊整齊的放著一疊大棉帕子,緊挨著棉帕子的琉璃碟裡放著一把黃豆大小、細膩瑩白的東西,李小ど捻起一個,聞了聞,帶著絲中藥的清香,這應該是澡豆。澡豆邊上,放著只一尺見方的紫檀木妝奩匣子,李小ど輕輕掀起匣子蓋,慢慢架起來,通透異常的銅鏡反著光,那光從李小ど略顯粗糙的手上搖搖曳曳的晃過,李小ど將匣子一層層拉開,看著那每一層都放得滿滿的各式盛香脂的銀或玉的小盒子,各式梳子、篦子,各式簪子花鈿,還有各式各樣的胭脂花粉。
李小ど呆看了半晌,突然重重的合上匣子,轉身飛快的脫了衣服,跳進裝滿了熱水的沐桶裡,將自己連頭浸在溫暖的熱水裡,半晌,才猛的探出頭,痛快的呼著氣。
算了,別想那麼多了,如今這樣,至少這日常供奉上能讓她稱心,這個世間,她不能想太多,在太平府不容易,落草為匪更不容易,現在一腳踏入北平,入幕為僚,又能如何?不過一樣是個不容易罷了,各有各有難心處,可現在這日子,至少有精潔的衣服穿,有漂亮的東西用,她掙錢掙扎,不就是為了存活,為了存活的更好麼?這樣,也好。
至於旁的,不能多想,什麼都不能想,誰都不能想,他和她,他們和她,都隔的銀河那樣遠,她是這個世間的異數,那就好好的當個異數吧,就當個異數吧,何必自己為難自己呢,哪怕再世為人,哪怕是這樣的世間,把人,把女人分了那樣不同的三六九等的世間,很多事,她還是沒辦法妥協,她這心裡,她這眼裡,還是半粒沙也容不下,她眼裡容不下沙,更不能容忍自己去做別人眼裡的沙!算了,不多想,她不是勸過自己麼,盡人力,聽天命,不要為難自己,若有,她幸,若無,她命,至少到這會兒,她還算是自由自在的,往後,她只求個自由自在,旁的,且隨它去!
李小ど慢吞吞洗了頭髮,從沐桶裡出來,擦乾身子,想了想,將那套羅裙扔到一邊,穿了短衫長褲,垂著頭擦乾頭髮,對著妝奩匣子,將其實還濕著的頭髮慢慢通透,打著呵欠爬到床上,睏倦如潮水般湧上來,迷迷糊糊中,聽到隔了一道簾子的淨房裡彷彿有極輕微的倒水聲。
第二天天還沒亮,李小ど就被呂豐的大嗓門叫醒,迷迷糊糊的閉著眼睛起來,轉了幾個圈才找到淨房,跌跌撞撞的掀簾進去,裡頭熱水帕子已經齊備,李小ど閉著眼睛洗漱,閉著眼睛綰了頭髮,閉著眼睛套上長衫,呵欠連天的掀簾出來,外面,眾人都已經收拾停當,李小ど轉頭找著范大娘子,昨天太累了,忘了范大娘子,她昨晚上應該和她睡一處,今早上也好讓玉硯幫她綰頭髮。
范大娘子已經上了車,帶著玉硯,和孫大娘子一輛車,嚴二嬸子帶著女兒月亭坐一輛車,李小ど探頭看了看,思忖著和誰擠在一處好,呂豐跳過去拉了拉:「小五,快過來!你的車子在這邊,嘿,你的車子最好!路上累了,讓我也上去歇歇!」
范大娘子和孫大娘子示意李小ど趕緊過去,李小ど放下車簾子,轉頭找著李宗梁,李宗梁就在范大娘子車旁,低頭理著馬鞍,李二槐已經上了馬,轉頭看著李宗梁,不遠處,李宗貴牽著馬,正回頭和姜順才、張狗子說著話,筆架山上的眾人,坐車的坐車,騎馬的騎馬,都已經準備停當。李小ど跟著呂豐走到前面,前面兩輛車,一輛簾子掀起,范先生探著頭,看著李小ど,忙溫和的招呼道:「小ど趕緊上車吧,這就要啟程了。」
李小ど答應一聲,幾步跑上最前面一輛看起來黑漆漆的寬大車子前,魏水生牽著馬站在車前,見李小ど過來,就要上前扶她上車,李小ど揮揮手表示不用,自己利落的爬上車,掀起車簾子滾了進去,車簾子剛落下,車子微微晃了下,就緩緩的動起來,李小ど也顧不得打量車內,忙掀起簾子探頭往外看,緊挨著她車子的,是呂豐和魏水生,呂豐和魏水生外面,是整齊的黑衣騎兵,黑衣黑甲的騎兵將李小ど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只有頭上的藍天白雲,全無遮擋的任她欣賞。
李小ど心平氣和的放下簾子,轉而打量起車內來,車子裡非常寬敞,靠前面一條橫板,上面固定著茶杯、暖窠、點心蓋碟等物,後面一排放著四五個半舊織錦緞靠枕靠墊,還有條半舊的淺灰綾夾被,李小ど伸手拿過只小墊子,仔細看了看,面料做工都精緻非常,倒是好東西,可惜舊了,她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舊東西,李小ど將墊子隨手扔回去,往前蹭了蹭,拿起杯子仔細端祥,是汝窯中的上品,比她原來在太平府長豐樓見過的品相要好,這車子,應該是那個皇子用過的,她還真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