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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二百七五章 市井 文 / 閒聽落花

    蘇子誠一身素白,面容凝重裡透著悲慼,踩著擇定的時辰出來,上了馬,緩緩往城外出去。李小ど一身素白長衫,和同樣一身素白長衫的劉秀雲、呂豐一起,夾在眾將領、官吏隊伍中,跟在蘇子誠馬後,緩步往城外走。

    隊伍行進的很慢,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到城外祭台,施玉贊禮,蘇子誠主祭,行了三獻大禮,李小ど雜在眾將官群中,跟著跪、伏、拜、起,不敢錯了半分,周圍的將領官吏,個個優的甩著大袖子,跪拜的簡直跟跳舞一樣韻律十足,一群人舞的那樣整齊好看,她若錯了哪怕一分,就得突出在外,那就太招人眼了!李小ど緊張的盯著前面的官員,她要確保自己跟著做的半步不錯,這一通緊張,旁的什麼也顧不上了。也不知道跪了幾回,拜了幾次,只跪的拜的一身的汗,滿心的後悔,早知道這磕拜是屬於跳舞這一科的,當初施玉請她去演禮時,她真不該偷懶一趟不去!

    禮儀告一段落,李小ど剛舒了口氣站定,呂豐湊過來耳語道:「祭寫的不錯,你寫的?」李小ど斜過眼珠掃了他一眼,彷彿只是嘴唇動了動道:「你小師叔他哥寫的。」呂豐從眼角往下瞥著李小ど嘀咕道:「那就只一樣好處了,短!」李小ど緊緊抿著嘴唇,用力把笑容拉下去,平視著前方,不準備再理會呂豐。

    這邊成了禮,隊伍緩緩移了小半刻鐘,就到了祭祀吳地亡歿軍士的祭台前,李小ど隨眾人拜了四拜,夾在人群中長身直跪在地上,凝神注意著蘇子誠,蘇子誠已經被贊禮官施玉引到檯子正中那張極長極寬的香案前,施玉轉身接過三根點燃的香,高舉正要遞過去,只見蘇子誠鄭重的撩起長衫,如同剛才祭祀北平歿亡將士般長跪於香案前,從施玉手裡接過香開始上香,李小ど周圍隱隱傳來幾聲壓抑的抽泣,三上香完畢,施玉取過寫著祭的白帛正要抖開,蘇子誠伸手示意,施玉忙將白帛遞上,蘇子誠聲音裡透著濃濃的哀戚,亮聲讀起祭來,這祭與剛才的不同,也與通常那些駢四儷六的祭不同,字極是平實,訴說著吳地將士的枉死、不甘、哀傷和對太平府、池州府兩處的指責。

    周圍的哭泣從隱約而聲起,漸漸演變成一片哀哭,李小ど暗暗吐了口氣,呂豐往李小ど身邊湊了湊,低低的說道:「小五,荊地那些大水泡子裡,有一種怪物,叫豬龍婆,你見過沒有?」李小ど斜了他一眼,呂豐瞄著蘇子誠接著低語道:「那豬龍婆也長的跟塊石頭一樣,又醜又硬,那豬龍婆咬了走獸都是生吞,一邊吞,一邊流眼淚,一邊吞,一邊流眼淚。」李小ど哭笑不得,微微轉頭掃了眼呂豐,低低的問道:「今天早上挨打了?」

    「沒!嗯,骨頭好像斷了。」李小ど嚇了一跳,劉秀雲在旁邊接了一句:「快斷了,不過沒斷,小師叔用力精準。」李小ど鬆了口氣,呂豐錯著牙正要說話,台上蘇子誠哽咽著念到了『尚饗!』三人忙住了口,端端正正跪好,凝神聽著贊禮的聲音,準備著再次舞拜。

    禮成回到府裡,李小ど忙不迭的奔進去沐浴換了衣服,出來倒在榻上緩氣,蘇子誠還沒回來,他還要祭掃城外的無主荒墳,要回來還早。

    這個中元節施玉最忙,陪著蘇子誠祭掃了荒墳回來,片刻沒得閒,就又忙著第二天競標的事去了,當然,幾乎忙了一整夜的不只他一個,趙宏志和明潛在楚州和潤州主持完中元節祭祀,連夜趕進了揚州城,兩處的富家商戶卻是提前兩三天就進了揚州城,到處鑽營打聽消息,尋找門路,議論判斷著真假,猜測這些北平人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不敢狠咬卻又捨不得不吃。錢會長這十幾個人最後碰了碰湊到的銀子數,細細商定了策略,人定時分散了回去歇下,只等第二天大吃一場。

    第二天一早,施玉就趕到別院催請蘇子誠,李小ど前一天晚上讓人傳了信給他,她有事,就不去看競標了。蘇子誠收拾整齊,讓人傳了話給李小ど,他過去說兩句就回來,等他回來再出城,其實這話不傳也成,蘇子誠說了話回來,李小ど早飯還沒吃完呢。

    不過李小ど本來就是打算出城尋地方吃中午飯的,所以時候還早得很,一直磨蹭到過了食時,四個人才收拾好出來別院,上了馬,出了西城門,不緊不慢的跑了一個多時辰,進了一個小小的鎮子,呂豐縱馬走在最前頭,穿過鎮子,熟門熟路的在鎮子最南頭一個極大卻略顯破落的院子前下了馬。眾人跟著也下了馬,將韁繩扔給小廝,蘇子誠皺著眉頭,轉頭打量著四周,呂豐眼裡滿是幸災樂禍,神情卻端端正正的笑道:「這是鄉下地方,比不得城裡,髒是髒了點,可東西絕對好吃!等會兒嘗了就知道了。」李小ど已經和劉秀雲一起進了院子,蘇子誠看也不看呂豐,搖著折扇抬腳也進了院子。

    院子極大,正中靠後一排五間石頭房子,西邊兩間耳屋,院子東北角轉了圈欄杆,緊挨著欄杆外堆著堆新鮮的青草,裡面栓著五六隻羊,有一隻踩到了草堆上頭站著吃草,羊欄不遠處樹著幾根一人多高的木樁,栓著一大一小兩匹馬,大門兩邊,一左一右各堆著兩垛圓形圓頂的巨大稻稈垛,院子正中搭著四五個不怎麼周正的稻草頂棚子,棚子裡或是堆著雜物,或是放著乾草,最靠著耳屋的一個棚子下收拾的還算乾淨,擺放著白茬木八仙桌和四根樹樁,耳屋前,支著口半人高的大鐵鍋,鍋下火正燒得興旺,滿院子流溢著羊肉的濃香。

    一個身材高大健壯,面容黧黑的中年人正滿面笑容的和李小ど、劉秀雲說著話,見蘇子誠和呂豐進來,忙上前幾步,滿臉笑容的拱手見禮:「呂爺來啦!這位爺來啦!」

    「老周,今天這腔羊怎麼樣?爺可只吃最好的!」呂豐隨意的用折扇拍著老周的肩膀笑道,老周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蘇子誠,下意識的往旁邊閃了兩步,轉頭看著呂豐笑道:「呂爺放心,哪敢給您吃不好的?今天這鍋湯比上回還好!」

    蘇子誠幾步走到李小ど身邊,低聲說道:「這地方你怎麼找到這種地方?」

    「呂豐尋到的,真正的好地方,我吃過的羊肉裡,數他家做的最好!真正的好東西都在這種地方。」李小ど笑盈盈的答了話,轉過身,揚聲叫著老周笑道:「老周,我看你這院子是打掃乾淨了,桌子凳子用滾水擦乾淨沒有?還有羊,洗乾淨沒有?鍋刷了幾遍?」

    「敲姑娘問的,姑娘放心!都是照姑娘吩咐做的!這羊先用茼蒿餵了十來天,入鍋前用井水足足洗了十幾遍,保證乾淨!那鍋,連鍋底也洗乾淨了,姑娘放心!乾淨著呢!」老周帶著笑揚聲回道,李小ど轉頭看著蘇子誠笑道:「聽到了吧?都洗乾淨了,放心吧,老周是咱們北平人,在這九里鎮住了快二十年了,每天燒一鍋羊肉到鎮上去賣,不過一兩個時辰就賣光了,他的羊肉好,做生意又厚道,名聲一路傳到揚州城,等會兒你好好嘗嘗,他的羊肉真是一絕。」蘇子誠輕輕呼了口氣,在草棚子下落了座,一個腰肢粗壯的婦人一隻手抱著一疊碗,一隻手提著只粗陶大茶壺過來,將碗一一擺到四人面前,倒了茶,爽朗的連說帶笑道:「還得等會兒!先喝茶,姑娘喝茶,呂爺喝茶,這位爺喝茶。」

    蘇子誠低頭看著面前的粗瓷大碗,轉頭看著端著碗,一邊喝著茶,一邊和婦人說著話的李小ど,深吸了口氣,端起碗送到嘴邊,閉著眼睛喝了一口,只苦澀的舌根發麻,強忍著嚥了,指著碗,打斷了李小ど的話問道:「這是什麼茶?」

    「不是茶,也算茶吧,窮人家的茶,就是柳芽兒,茶葉是貴重東西,窮人家買不起,就趕著柳芽兒剛出的時候掐下曬乾,平時泡了當茶喝。」李小ど笑著解釋道,婦人也看著蘇子誠解釋道:「你們都是嬌貴人,吃不慣這個,俺們就吃著這個好!」

    「就這也是富裕些的人家才吃得起,再窮些麼,就喝井水了,燒水還得費柴禾呢。」李小ど又接了一句,劉秀雲大馬金刀的坐著,已經一口氣喝了一碗,自己提著壺又倒了一碗,連喝兩口,咂了咂嘴笑道:「就這個好喝,我打小就喝這個,那些茶,什麼凍頂雪峰的,一個個淡了寡味的,哪有這個有喝頭?!師父說過,這柳芽常喝,還能消毒去腫,好東西!」呂豐蹺著二郎腿,晃著腳尖,端著碗抿著茶,幸災樂禍的看著蘇子誠,蘇子誠看著笑盈盈看著自己的李小ど,伸手緩緩端起碗,慢慢又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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