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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卻婚(四) 文 / 奚別離

    老太君親看著如箏起身用了一碗粥,又把剩下的藥喝了,才略放下心,屏退眾人,坐在如箏身邊:「箏兒,你父親為什麼罰你,祖母已經知道了,祖母不明白的是,你為何寧肯違逆你父親,也不要國公府的親事?」

    如箏心裡一沉,知道如果自己過不了這關,失去了老太君的支持,只會讓情勢變的更糟,她知道據實以告老太君是不會相信的,畢竟重生之說太過離奇,略思忖了一下,才緩緩開口道:「祖母,孫女兒知道您很奇怪,但國公府雖好,卻不是我想要的,蘇世兄品貌過人,孫女兒卻並不喜歡,我只知道,和自己不喜歡,不適合的人妄做了夫妻,只能成就怨侶,而成不了佳緣,孫女也不願違逆父親,但若是因孫女和蘇世兄婚後不合,導致咱們林家和世代通家的蘇家交惡,豈非孫女兒的罪過?故而於公於私,孫女兒都不能答應這門婚事,也是孫女兒性子直,情急之下說話不當,才惹得父親動怒,還望祖母能為箏兒向父親求情轉圜,請他收回成命吧!」

    聽了她的話,老太君長歎一聲,說道:「箏兒,你實話告訴祖母,你心裡是不是有別人了?若是有了,只要身世不太出格,祖母便和你父親去說,成全了你的心思。」

    如箏心裡一動,她知道,此時只要自己隨便說出一個名字,今生便再不用煩惱嫁與蘇百川之事,腦海裡瞬間閃出諸如崔明軒,凌朔風等人的名字,卻馬上又掐滅了念頭,她告訴自己不能用這種方式一了百了,不能以一個錯誤為代價,去結束另一個錯誤,當下淒然笑到:

    「祖母,孫女兒雖然執拗,但也是自幼得您教導長大的,也知道男女私相授受是大大的失德,我自幼長於深閨,又能有什麼心上人……」

    她抬頭看著老太君花白的頭髮:「祖母,孫女兒也不瞞您,我不僅僅是不想嫁給蘇世兄,我根本就不想嫁人,在我心裡,女子嫁了人便是一個『苦』字,生兒育女,妻妾相鬥,爭寵打壓,處處都是苦,我只想守著祖母,一輩子不嫁,自己到落得清靜。」

    她一席話,也觸動了老太君不少傷心事,想想雖然自己幸運能夠嫁給疼惜自己的定遠侯,卻也免不了看著自己的良人納妾,看著新人懷孕生子,即便張氏一生小心謹慎,侍奉自己如同當年做丫鬟時一般無二,林繼恩一直對自己親孝,卻也免不了不時湧上心頭的刺痛,更何況後來還有那個無法無天的錢氏……還有林承恩和崔氏之事……

    想到這兒,老太君把如箏攬入懷中,喃喃道:「祖母知道,你看你娘親活得苦,死得冤枉,是寒了心了,但女子終究是要嫁的,即使是得不到夫君的疼惜,至少以你的出身和能力,還能得到他的尊敬,到時候只要生下嫡子……」

    如箏知道,老太君都是為了自己好,但前世無子被厭棄、被冤枉含恨而終的記憶又湧上心頭,她在老太君懷裡打了個冷戰,嚇得老太君趕緊摸摸她額頭:

    「果然是又有些熱了!」老太君一邊揚聲叫浣紗等人,一邊喃喃說著:「好了,你先把病養好,我去告訴你爹,此事先放一放,咱們還要想個萬全之計才好。」

    如箏點點頭,知道此事急不得,至少老太君已經答應幫自己拖延了,便乖乖地又吃了一次藥,叮囑了崔媽媽要親自將老太君送回慈園,便合眼沉沉睡去。

    第二日禁足令一解除,來探視的人便絡繹不絕,先是早間老太君帶著韓媽媽早早又來看著如箏用飯喝藥,細細叮囑了才在如箏一再懇求下回了慈園,臨走還告訴她已經和林侯說了暫緩議親,讓她莫急,如箏流淚應了,又要下床送祖母,被老太君強按在床上,這才遣了浣紗和崔媽媽送了她老人家出去。

    上午薛氏也來看了如箏,如箏覺得沒必要和她虛與委蛇,又懶得打機鋒,索性裝睡,薛氏干坐了一會兒,隨便問了兩句就走了。

    午間如柏特地從家塾趕回來,陪著如箏用了午飯,硬bi著她多喝了半碗粥才匆匆走了,如箏欣慰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又想到老太君的回護,連日來冰冷的心總算是有了一絲暖意。

    吃了中午的藥,如箏沉沉地睡了一覺,睜開眼便見如書坐正妝台邊眼睛紅紅的看著自己,忙伸手招她過來,姐妹倆說了些體己話,如書幾次恨得咬牙切齒,如箏看她稚嫩的臉上刻意做出來的狠戾表情,滑稽的像要咬人的小狗,反倒笑了,如書不解其意,不過看姐姐被自己勸笑了,也跟著笑。

    外間等著的徐氏聽到裡間的笑聲,也隔著簾子問安,如箏趕緊將她請了進來,埋怨如書不早說,徐氏安慰了如箏幾句,又細細叮囑了好好休養,便帶著戀戀不捨的如書告辭走了。

    如箏知道她是怕待久了引得薛氏不快,但想到她一介妾侍,肯在這風口浪尖的時候來探探自己,已是不易,心裡也十分承她的情。

    轉天,如箏的熱度終於全退,請了太醫來複診,說是已無大礙可以停藥了,只是叮囑不可勞累,崔媽媽千恩萬謝地送走了太醫,自到崔氏靈位前跪下喃喃自語:「多謝夫人保佑小姐無恙……」

    如箏倚著裡屋的門框,看著她虔誠的樣子,心裡也是酸酸的,想著她們乃至如柏的的生死榮辱,都繫於自己一身,不禁感到身上擔子之重,她歎了口氣,回到床上躺著。

    又過了兩日,如箏早晨起來覺得有些力氣了,便起身令浣紗待月為自己梳頭上妝,要到慈園去給老太君請安。

    浣紗還在擔心如箏能不能撐得住,崔媽媽則先打開了衣櫃,邊為如箏挑衣服邊催促她二人:「小姐讓你們梳妝便梳妝,大不了坐了軟轎去又如何,給老太君請安是大事,小姐自有主張,還用你們多嘴!」

    如箏笑著看看她,知道自家奶娘是被這次的事情嚇壞了,也認準了只有老太君才能保自己無恙,不過……

    她看看鏡中自己蒼白的容顏:如今與其說是為了求得庇護而去日日請安,不如說還是去尋溫暖和親情的心思更加搶上吧。

    如箏沒有用軟轎,而是在浣紗陪伴下,慢慢往慈園走著,在看這走熟了的路程,如箏卻覺得恍如隔世,只有被禁錮過的人,才懂得自由的可貴,此時看著園子裡盛開的玫瑰,如箏暗暗告訴自己,今生今世,自己再也不要被人禁錮,再也不要失去自由之身!

    浣紗看著前方走的緩慢而堅定的自家小姐,想到母親暗暗和自己提過的小姐想要自梳度日的念頭,母親當時是大驚失色,幾乎落淚,而自己看著這樣步履維艱,小心翼翼的小姐,反而覺得那樣的日子說不定更好,雖然孑然一身,卻落得自在清靜,若是小姐不嫁,自己也跟著她自梳,一輩子陪她就是了……

    她這樣想著,卻不敢說出口,畢竟這是太過驚世駭俗的念頭,她只能暗暗壓在心底,決意一切依從小姐之意。

    行至慈園附近,如箏抬頭看著前面熟悉的身影,心裡好笑:若是這位大小姐不出現,她才要覺得奇怪呢……想到如嫿,她心裡一動,像是在重重陰霾中找到了一絲光明,當即幾步走上前去,笑到:

    「真巧,在這裡碰到了妹妹,妹妹也是去給老太君請安的麼?」

    如嫿死死盯著她,許久才開口到:「我倒是佩服你,這樣還能再爬起來。」

    她說的難聽,如箏卻不以為忤,笑到:「妹妹自當佩服我,更該謝我,若非我推辭,妹妹心心唸唸想要的親事可就泡湯了呢。」

    如嫿聽她這麼說,愣了一下,又揚眉怒到:「林如箏,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鬼主意,只是這門親事,我是不會放棄的,你也不要想著來笑我,更不要想著什麼以退為進的卑鄙法子,小心別弄巧成拙吧!」

    如箏心裡冷笑,歎自己視如毒蛇猛獸男人,她卻視為至寶,也是,前世的自己不也是如此麼,當下也不願多說,只淡淡說道:「我究竟是虛情還是假意,晚間妹妹便知道了,雖然妹妹一向不敬我這個長姊,但我一直是疼愛你的,必不會讓你痛失所愛。」說完,她略帶神秘的笑笑,拋下一頭霧水的如嫿,舉步走入了慈園。

    如箏給老太君請了安,老太君見她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稍微放下心,拉著她細細問了,又留了午飯,bi著如箏吃了不少滋補的東西,才放她回了沁園。

    如箏帶了浣紗慢慢走著,浣紗看了看前面一步一步走的穩穩的小姐,終於忍不住跟上幾步,問到:「小姐,您真要幫四小姐嫁入國公府麼?」

    如箏回頭看了她一眼,笑到:「怎麼,你也覺得我是另有詭計麼?」

    浣紗搖搖頭:「奴婢覺得小姐是真的想把國公府的婚事讓給四小姐,不然小姐應下侯爺的要求便可,何必拒絕呢。」

    如箏笑著點點頭:「是,我是真的要幫她,今晚我便會去求父親讓如嫿代替我嫁入國公府。」

    浣紗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如箏看著她坦然的樣子,讚許地笑了一下,向著沁園走去。

    晚間,難得起了清涼的風,將白日裡的燥熱刮走了一大半,如箏坐在床前,看著似乎馬上就要變成正圓的月亮想著心事。

    夏魚從外間匆匆走入,向著如箏福下:「小姐,老爺已經回到靜園了,夫人和四小姐都在。」

    如箏點點頭,微笑了:「好,叫上浣紗,點了燈,咱們去給父親母親請安。」

    伴著昏黃的羊皮風燈晃到靜園的時候,正趕上主屋內爆出一陣歡聲笑語,那是如箏並不熟悉的林承恩,從很小的時候起,如箏就常常在想,為何自家父親對著自己,只有嚴厲教導,而沒有慈愛關懷,是否他心中,並沒有這樣一隅是用來掌管慈父情懷的,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自己那時時嚴肅的父親,竟然也可以發出這樣溫柔爽朗的笑聲,她才知道,自己一直嚮往著的那一隅,滿滿裝著的,都是如嫿。

    她甩掉亂七八糟的念頭,聚起一個得體的微笑走入到堂屋門口,守著的小丫頭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馬上又假笑著福身進去通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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