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凌府(六) 文 / 奚別離
如箏餘光看到雪嵐已經換了一身清爽的杏紅色襖裙,笑瞇瞇地走下樓來,便也收了話頭,和眾人一起給雪嵐道了及笄之喜,又誇她衣裙漂亮。
雪嵐笑著謝了,臉上卻隱隱現出一絲落寞:「衣裙再美,我臉色如此蒼白,便是胭脂也蓋不住的……」
她一言出口,室內眾人心裡都是一酸,霜璟更是眼淚含淚上前握住她手,卻不知該如何勸解與她,還是雪嵐自己笑著拍拍她手:「行了,我這身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隨口一說到勾出你淚兒來,是姐姐不好,咱們不說這些了。」說著又招呼大家飲茶。
如箏看著她蒼白面色,心念一動,上前拉住她手:「雪嵐表姐,雖說命由天定,但咱們也要自己為自己好好打算,就拿身子來說,若是細細調養,也並非不能好轉,姐姐如此年輕又有才華,何必這樣自暴自棄呢?」
雪嵐見她說的真摯,心裡一暖,笑到:「箏兒說的是,我爹娘也曾為我找了宮中的老太醫調養,但藥吃了不少,卻還是老樣子,到底是我福薄……」
如箏沉吟了片刻,慢慢搖了搖頭:「姐姐不要這樣說,其實小妹也曾聽人說過,宮裡的老太醫們雖然醫術高超,但因著怕擔責任的緣故,常常重斷病卻輕下藥,雖不至於耽誤病情,卻也會影響療效,還不如民間的名醫……」說到此處,她看到雪嵐眼中閃過一絲希冀,手也緊緊抓住自己的,便接著說道:
「姐姐,不瞞你說,小妹自小也有不足之症,如今是看了我舅家仁信堂一位從南邊來的坐堂醫生,幾服藥下去,病症已經輕了很多,姐姐如果不嫌他是草頭大夫,小妹力薦你一試!只是,吃藥這種事,多少還是有風險的……」
雪嵐看看她面色,眼底閃過一絲堅定:「不,箏兒,我不怕,我的身子已經這樣了,我還怕什麼……」她回頭看看霜璟她們,眼中透著堅定:「我不甘心就這樣病弱一生……」她回頭拉住如箏的手:「箏兒,我信你,你告訴我那醫生的名字。」
如箏認真的點點頭,找霜璟要了紙筆,寫下來舅家仁信堂的地址,又寫了葉濟世的名字,還親自給大表哥寫了張條子讓小丫鬟送去前面,卻被凌霜璟一把奪過:「她們慢吞吞的,我自己去!」話音未落,人已去的遠了。
大家看著她慌慌張張的樣子,又是一陣笑。
心中又有了希冀,眼見凌雪嵐就舒心了很多,姊妹幾個說笑了一陣,如箏又著重介紹了一下如書,幾位貴女看著這個漂亮靈秀的小姑娘,心下喜愛,又逗了她一陣,前面便傳下話兒來,說夫人們那裡散了,招各家小姐回府。
如箏帶著如書辭別了凌霜璟等人,慢慢向凌府二門走去,臨走時她不禁奇怪了一下,霜璟送個條子,怎麼大半個時辰還沒回來?難不成她沒找到大表哥?難不成,她在自家府邸……迷路了?
沒來及多想,如箏抬眼看到了一臉郁色的如嫿和旁邊戰戰兢兢的如棋,姊妹幾人都沒有打機鋒的興致,各自登車返回了定遠侯府。
晚間,老太君招了各房小姐問凌府宴席之事,幾個姑娘七嘴八舌地說了,如嫿強打精神說笑了幾句,卻矢口不提合奏之事,如箏心裡暗笑她還算識趣,把這一樁暗自記下,以待後報。
晚飯後,老太君單獨留了如箏說話,屏退左右問到:「箏兒,日間究竟發生了何事,我看如嫿懨懨的,你又一直笑著不說話。」
如箏暗自欽佩老太君目光犀利,不敢隱瞞,當下便把日間的事情說了一遍,老太君聽完,憤然長歎:「以前她小,笑嘻嘻靈精的樣子還看不出,如今看來,卻是和她那個娘一樣的毛病!」老太君搖頭歎到:「都怪我,當初若不是我在你娘生產有喜之後一時大意,也不會讓她鑽了空子,你爹爹也不知是被什麼蒙了心,居然還想出了假借徐氏貴妾的身份入府抬平妻的招數,把這麼個人物招進府來,說到底,是我沒用,管不住家,你爹又貪圖她顏色和母家錢財,才做出這等對不起你娘,也委屈了徐氏的事情來。」
如箏如今再要裝傻,就顯得太假了,當下福身說道:「祖母不必自責,當時家中千頭萬緒,都要祖母一力周全,我娘親病重,又惹您憂心,才會如此的……」說著,她又溫婉一笑:
「再說,母親也未必就不好,如今看來,母親持家也是一把好手啊。」
老太君搖搖頭,歎到:「好手不好手,我不知道,不過她瞞哄人的本事倒是做得滴水不漏,讓人輕易拿不了錯處去……」
老太君沉吟著:「如今,祖母也只能先看著,她若還有良心,不在你和你兄弟身上打什麼鬼主意,我就還留的她,箏兒,說回來……」老太君拉回思緒,笑到:「此次到凌家,見到什麼可心的沒有。」
如箏還在為老太君對薛氏的不滿興奮著,驟然轉了話題,愣了一下,才搖搖頭:「凌府家宴是分席的,之後的遊園,孫女兒沒去……」
老太君歎了一聲,笑著點點她頭:「你這小丫頭,真是沉得住氣啊!」又搖搖頭:「可惜凌家三個孩子都大了,旁支的又還小,謝家老二倒是不錯,可江南太遠了……祖母捨不得我家囡囡……」
如箏紅著臉聽自家祖母把大盛朝世家適齡子弟們都念叨了一遍,覺得公主選駙馬也不過如此了……待聽到自家大表哥的名字時,如箏終於坐不住了,匆匆止住老太君話頭,紅著臉道別離開,惹得老太君一陣大笑,出門時又差點撞翻了燈影手裡端著的盆子。
浣紗見自家小姐慌慌張張地跑出來,趕緊跟上,仔細打量了小姐臉上的笑容,才放下心,此時如箏也慢下來了,暗暗壓抑了一下尷尬的心情,突然想起日間交代浣紗的事情,便出言問到:「浣紗,我讓你私下找表哥托付買貨的事情,辦好了麼?」
浣紗上前半步笑到:「回小姐的話,東西已經順利交到表少爺手上了,也沒人看到……」說到這兒,她臉上表情突然變得奇怪,似是強壓著笑意:「說起來,為著給小姐辦差,奴婢還看到了一樁趣事呢!」
如箏看她笑的詭異,忙問:「何事?」
浣紗掩口笑了幾下,看看四下無人,開口說道:「奴婢剛剛送完東西,還沒來得及出花園,便看到國公府的三少爺溜躂過來找表少爺說話兒,奴婢怕自己貿然離開反而引得他注意,便仔細躲好了,他們閒談了幾句,便轉到了今日凌家三小姐的劍舞上……」
如箏也聽得頗有興致,問到:「哦?然後呢?」
浣紗笑著回道:「表少爺似乎對凌小姐的劍舞頗不以為然,對三公子的笛曲也一通挑錯,只說小姐琴彈得好,奴婢看著三公子笑著笑著突然變了臉色,循著他目光望去,卻見一個相貌明麗的小姐怒視著表少爺,表少爺還兀自不知……」
如箏想到霜璟去給自己送信的事,不禁笑出聲來:「那便是凌家三小姐啊,表哥這次可慘了!」
浣紗笑著點點頭:「的確是慘了呢,凌三小姐說什麼也不依,非得拉著表少爺比劍,三公子怎麼攔都攔不住,還被凌小姐不小心打了一下,臉色都白了,他們才止住,後來表少爺扶著三公子走了,凌小姐本來氣沖沖往後走,突然又想起什麼,轉身追了上去,後面的,奴婢就沒看到了……」
如箏聽得好笑,卻又為蘇有容擔心,回頭問到:「你剛剛說三世兄被霜璟表姐打了,可無礙麼?」
浣紗側頭想了想:「奴婢覺得,應該無礙吧,三公子當時雖然愁眉苦臉的,但和表少爺一起逃走的時候,跑的可快呢,應該是傷的不重……」
如箏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點了浣紗額頭一下,主僕倆說說笑笑地走遠了。
回到沁園,如箏胡亂洗了洗,換了衣服坐在床上,思量了一番今後的事情,想著明日請安時要找機會向老太君討給如柏帶的小廝之事,漸漸的睏倦襲來,她躺到床上,眼睛不經意地掃到琴案旁放著的曲譜,心裡莫名一陣恍惚,又是一陣惆悵,想要深究時,又被睡意打敗,沉沉進入了夢鄉。
同樣的夜晚,如嫿卻是輾轉難眠,思索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自己真可謂是節節敗退,她不知道自己那個一向愚鈍老實的姐姐怎會變得如此厲害了,自己想要打壓他,卻每每反被她算計,如此看來,還是向母親和盤托出,讓母親籌劃比較好……
她這樣想著,再也沒有了睡意,起身披衣,招過值夜的大丫鬟綠綺,問到:
「今日父親是宿在娘親房裡了麼?」
綠綺不知自家小姐何意,只低眉順目地答道:「回小姐,侯爺今日宿在外書房了。」
如嫿點點頭,穿上外衣:「點燈,今日我要去同母親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