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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輕薄(下) 文 / 奚別離

    如箏眼中的祈求化為絕望和怨毒,蘇良娣此言一出,她知道自己已經逃不掉了……

    就在殿門即將關上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嬌喝:「蘇妹妹是怎麼了,大白天的就關了寢殿要睡了麼?還是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要瞞著本宮?!」

    話音未落,便見大門「砰」地被推開,兩位壯健的嬤嬤一把推開關門的宮女,又打開了寢殿內所有的窗戶,這才侍立在兩側,門口環珮叮咚,七鳳明黃色裙裾閃過,太子妃掛著一個涼涼的笑,居高臨下地看著屋內的蘇良娣和如箏,又似不經意地掃過後面的屏風,冷笑了一聲:

    「蘇妹妹好興致,居然邀了林家小姐在此談天?不知因何要關門閉戶啊?!」

    蘇良娣淺笑著從主位上迎下笑到:「稟太子妃殿下,妾身請了林小姐來談音律,只因林小姐不勝酒力這才邀她在此處暫歇片刻……」

    此時清風吹走了殿內的迷香,如箏這才感覺到有了點力氣,忙掙扎著跪倒在地:「啟稟太子妃殿下,民女的確是不勝酒力,承蒙良娣好意,但民女萬萬不敢污了良娣寢殿,求太子妃容民女告退!」

    太子妃低頭看著如箏,目光如刀子一般上下梭巡了一遍:「果然是容色清麗,怪不得……」

    如箏的猛地提了起來,她知道,只要太子妃開口治罪,今日她就無論如何也回不去了,更不可能成為太子的妃妾,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死。

    太子妃沉吟許久,才哼了一聲:「怪不得蘇良娣對你如此『喜愛』,不過既然你不勝酒力,又『自請』不願留在此處,那便罷了。」她回頭對身後兩位嬤嬤吩咐到:「扶林二小姐到園子裡坐著醒醒酒吧,醉得這樣難看,便從後門送出去!」

    兩位嬤嬤齊聲應了,過來拉住如箏兩臂,如同拖拽人犯般將她拽出寢殿,找了個花園僻靜之處,將她扔在地上:「姑娘自醒醒酒吧,殿下仁厚,有些事姑娘可要想清楚,別行差踏錯才好!」狠狠留下這麼一句,兩位嬤嬤轉身走遠了。

    如箏用手撐住地,狠狠的忍回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她冷冷地笑著,笑自己的狼狽,也笑自己的幼稚,亦是慶幸此番死裡逃生。

    好一陣之後,她才勉強爬起身,找了個隱蔽處的石凳坐下,掏出帕子慢慢擦拭著身上的塵土。

    身體裡的藥效還是沒有散盡,她既暈又熱,忍不住深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復著身體的異樣,準備再積蓄些力氣,便趕緊繞過去找姐姐,速速離開這是非之地。

    她低頭整理著衣裙,卻不料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雙男子的皂靴,她一陣驚慌,猛地抬起頭,卻見不遠處蘇百川正目光灼灼地打量著自己,不由得心裡一沉:自己這番狼狽樣子,終究還是被他看了去,如同前世一般……

    心裡湧起一陣羞恥和淡淡的恨意,卻又瞬間化為歎息,她起身,盡量保持著世家嫡女該有的風範,輕輕福下:「蘇世兄萬福,世兄見笑了,小妹剛剛跌了一跤,正在整理……」她輕描淡寫地說著,心裡祈禱著蘇百川沒有看到剛剛那一幕。

    誰知老天卻偏偏不幫她,蘇百川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手腕,清冷的聲音裡難得夾雜了一絲怒氣:「是誰?誰幹的?!」

    如箏心裡一沉,剛剛壓下的憤怒又升起:「什麼誰,世兄說的話小妹聽不懂!」

    「我問你……」蘇百川一言出口,又暗恨自己遲鈍:除了那一位又有誰敢在這東宮之內如此放肆?!想到這裡,他生生吞下後面的問話,卻又萬般不情願地問出一句更加錐心的話:「原來坊間傳言是真的,你真的入了那一位的眼了!不過現在看來,他並未得手……」他目光變得凌厲,審視著如箏:「林如箏,你怎就不能安分點,若是早早應了我的求親,何必如此被人……」

    聽了他這一句,如箏一直按捺的怒火終於全面爆發:「呵呵,蘇世兄,多謝你的好意,小妹確是遭人算計了,不過還好有貴人相助,如今已經無事,世兄既非我的親長,亦非我的摯友,來龍去脈恕小妹不一一稟明了,我自不安分我的,世兄自端方您的,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告辭!」說完她一甩手腕,就要離去。

    蘇百川被她這麼一番搶白,心中怒火更甚,伸手便將她攬在了懷裡,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感受著懷裡不同尋常的溫度,一陣奇異的感覺夾雜著怒火衝散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猛地低頭,在如箏驚恐的目光中狠狠吻上她芳唇,如箏本能地想掙扎,卻被他死死按住後腦,動彈不得,他在她唇上佔有,撕咬,彷彿這樣便能咬掉她所有礙眼的驕矜,咬掉二人之間的層層隔膜。

    短短一瞬,如電光火石般,但在如箏心裡卻漫長如同絕望的永夜,她驚怒之下狠狠踩向蘇百川的腳,待他吃痛鬆手,又趕緊猛地一推,一步跳出她懷抱。

    「混賬!」她厲喝一聲,抬手給了他一耳光,猶自不解恨,反手又是一擊。

    清脆地兩聲響過,如箏也被自己的行為驚呆了,更怕他會有進一步的行動,忙後退幾步,準備擇路而逃。

    蘇百川摸摸自己火熱的兩頰,自嘲地冷笑了一下,抬頭看著如箏:「原來我在你心裡,是如此不堪麼?」

    看著她防備憤恨的眼神,他苦笑著搖搖頭:「罷了,不管你怎麼想,我是真心喜歡你,我不會放棄的。」說完這一句,他目光灼灼地瞪著如箏,似乎還帶了一絲狠厲:「林如箏,不妨告訴你,我認定的人,誰都惦記不來,即使是那一位;我定下的事,也無人能抗拒,包括你自己!」狠狠撂下這麼一句,他再也不看她一眼,轉身大步離開了。

    如箏好容易忍住的淚,終於在他離去後奪眶而出:今生……到底還是任他輕薄了去!

    她淚眼朦朧地看著頭上湛藍的天空:為何身為女子,便要活的如此卑微,如此艱難?!

    她不甘心,不甘心今生還要任人擺佈,更不甘心再嫁入前世埋骨之地,如箏攥緊拳頭,再低頭時,臉上淚痕已干,平復了一下心情,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略紅腫的唇,將精緻的絲帕隨手扔進一旁的花叢,慢慢向花園走去。

    如箏沿著小路一路緩行,既避開了生人的耳目,又讓自己有時間調整心情和臉色,待轉到蘇良娣寢殿前時,臉色已經恢復如常,衣服上的髒污也拂去了十之七八,除了嘴唇還略有些紅腫,一切都還說得過去。

    她四下打量,一眼看到了正在週遭焦急等待的如詩,強按下想要撲進姐姐懷裡痛哭的衝動,扯出一個微笑,慢慢走到如詩身前:「長姊。」

    如詩看到如箏近前,著急地往上搶了兩步,卻在看到如箏臉色時停了下來,也微笑著上前拉住她的手,轉眸看了看周圍稀稀落落的各家小姐們,笑到:「怎的,和蘇良娣告辭了?」

    如箏點點頭,握住如詩的手:「是,和良娣談了好一會兒音律,眼見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吧,嫿兒呢?」

    如詩笑容不改,眼中卻閃出一絲厲色:「嫿兒剛剛說了不舒服,和太子妃告辭先坐車回去了。」

    如箏冷笑著牽起如詩的手:「那咱們也回吧。」

    姐妹倆一路步出花園,如詩緊緊握著如箏冰冷的手,好似是希望這樣能夠暖一暖她的手,也暖一暖她的心……

    坐著太子府小轎出了大門,如詩令兩個丫頭在車下等著,自己拿了銀子讓車伕去托太子府門房告訴如柏,自家姐妹要先回府。

    打點完一切,如詩讓浣紗和芸心在車旁跟著,只帶了如箏上車,車伕放下門簾,緩緩向烏衣巷方向走去。

    車子粼粼行駛在青石板路上,如箏愣了一會兒,回頭看看如詩,一頭扎進她懷裡無聲地痛哭著,如詩一時慌了手腳,又不敢問,只得摟住她的肩膀,輕輕撫著她鬢髮,任她哭濕了自己的雲山綾長衫。

    過了許久,如箏才漸漸止住哭泣,起身吸了吸鼻子,如詩趕緊掏出自己的帕子拿旁邊暖著的熱茶浸濕了,讓她擦臉。

    如箏擦了臉,又自取了宮粉對著靶鏡勻了面,才深吸一口氣,歉疚的看著如詩毀了的青色長衫,如詩寵溺地笑笑:「無妨,箏兒……到底……」她試探著問,雖然知道如箏既然衣冠整齊地出來了,便不會有什麼大事,卻又不敢確定,生怕從她口中聽到自己不願聽到的事情。

    如箏強笑著搖搖頭:「姐姐,放心,我沒事……只是心中難受……」

    聽她這麼說,如詩才稍稍放下心,當下也不多問,只把她攬在懷裡,想著等晚間再細細聽她訴說。

    如箏又在如詩懷裡靠了一會兒,心情才完全平復,起身張羅著如詩換了衣服,又叫兩個丫頭上車。

    浣紗和芸心雖然覺得自家兩位小姐今日行為有點奇怪,卻也有眼色並不多問,上車後便安靜的待著,只時不時張羅兩位小姐用茶。

    車行至烏衣巷定遠侯府,如詩讓車伕繞到角門,從側巷進入後院,直接把如箏送回了沁園。

    待安頓她躺下,如詩自去回了老太君,無人知道大小姐和老太君說了些什麼,只是下午沁園傳出信兒來,說如箏中了暑氣,臥床休息了。

    下午如柏匆匆自太子府趕回,到沁園看如箏,如箏強笑著告訴他自己無事,只是多喝了幾杯酒,加上曬多了太陽有點難受,好歹將如柏哄出園子,如箏哭著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和如詩說了,只是略過了蘇百川輕薄自己那一節,如詩手撫胸口,念了句佛號,把如箏摟進懷裡:「我可憐的妹子,這是遭了什麼罪啊……」說著也落下眼淚,如箏說完,心裡反倒痛快了,哭著哭著便進入了夢鄉,如詩安頓了她,二次回到慈園和老太君稟報。

    慈園內,已經是上燈時分,聽完如詩的稟報,老太君良久無語,漸漸地,眼眸裡浮起一絲凝重:「聖上一世英名,沒想卻生出此等暴戾成xing,厚顏無恥的東西!」

    聽她氣急,口不擇言,如詩趕緊出去看了看屋裡屋外並無他人,只是韓嬤嬤緊緊看著門口,這才放心轉會內室:

    「祖母,孫女兒知道您疼箏兒,此事也的確可氣,可那一位畢竟是……」後面的話,她沒有說明,老太君卻讚許地點點頭:「是,我家詩兒說得對,此事還要從長計議才是。」她略思忖了一下:「若是遞了牌子進宮,難免招人側目……」老太君看著桌上昏黃的燈光,沉吟到:「詩兒,點燈,給我磨墨。」

    靜園內,薛氏笑著剪掉燒糊了的燈芯,對著自家女兒笑到:「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如嫿也笑著點點頭,吃了一口茶:「是呢,娘親,午後沁園傳話說如箏中了暑氣,笑死我了,中秋都過了半月有餘,她居然中了暑氣,都當別人是傻子呢!」

    薛氏笑著斜睨了她一眼,放下手中剪刀:「是啊,只是不知,那位爺究竟做到何地步了,若看此時情形,怕還是沒有得手,不然那丫頭定無命再回來!」

    如嫿點點頭,臉色沉了沉:「算她好運,東宮那位手也太軟了,若是……那她可就真萬劫不復了!」她唇角上挑,露出一個冷笑。

    旁邊薛氏笑著搖搖頭:「你忙什麼,這樣一點一點逗著她才好玩,你放心,即使老太君從中周旋,以那一位的性子,如箏定然逃不出他掌心的,咱們坐觀其變即可。」

    如嫿看著自家娘親胸有成竹的樣子,也歡喜地笑了:「那,母親,您可把這事情快些透出風去啊,到時候國公府定然不會再要她,我就……」她臉色一紅,說不下去了,薛氏笑著起身點點她額頭:「傻孩子,急什麼……」

    母女倆相視一笑,對坐飲起茶來。

    幾日之後,自東宮送來賞賜,慰問定遠侯府二小姐之小恙,卻只是一些綾羅藥材什麼的,也沒有正式的旨意,老太君這才放下心。

    沒過幾日,府內卻隱隱傳出如箏在太子府衝撞了貴人被責的消息,傳言之人個個語焉不詳,抓不住源頭,傳言版本也多有出入,老太君無奈重重罰了幾個,又著意提點了一下林侯和薛氏,漸漸府裡風言風語散去,此事也就算揭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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