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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中都(四) 文 / 奚別離

    蘇有容難得看到她這樣輕鬆中又帶點小狡黠的笑容,一時竟有點看愣了,忙垂眸掩去失態,笑著瞇起眼睛轉開話題:「我和師姐說好了,等到了京師郊外我便會下車,到時候遇到我這一節,你不要和家裡說起,便說是驚馬之後被我師姐救了,然後在車裡和她一起看到趙大哥殺了那賊人,聞聽他們是鏢局中人,便請他二人保鏢回京,記住了麼?」

    如箏見他為自己想的如此周全,心裡又酸又暖,點點頭低聲到:「我記住了,多謝世兄。」

    蘇有容搖搖頭,歎了口氣:「謝倒是不用,不過這次遇險你也看出來了,並非意外,究竟是何人陷害,你自己要搞清楚,他們勢力如此之大,竟然能夠查到你的行蹤,還能支的動迴夢樓的人……」說到這裡,他略沉吟了一下:「迴夢樓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來幫你查,你還是當心身邊吧。」

    如箏點點頭:「世兄,你的救命之恩,此次只能隱去不提,小妹無奈只得先謝過,以圖後報,至於我的事,不敢再勞煩世兄費神,我大略已經有數了……」說著她低下頭,暗自咬牙:「我也不會在這樣任人魚肉的。」

    蘇有容見她已有計較,笑到:「報不報的,我並不在意,到是你回去該如何應對,此時便應拿個章程出來,畢竟我兄長看到了……大略現下京城各家也已經知道了,這謊,該如何圓,又有什麼地方可能出紕漏,你要再三斟酌才是。」

    如箏聽他說的有理,思忖著點了點頭,又想到蘇百川之事,咬著唇沉了面色。

    蘇有容察言觀色,知道她是為什麼生氣,當下笑到:「我兄長正在和你議親,這次你遇險他卻未追上來,你大略有些失望吧?」

    如箏見他如此敏銳,反倒有幾分不好意思:「也沒什麼好失望的,趨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世間像世兄這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本就不多。」

    蘇有容笑著搖搖頭:「你也說是『拔刀』相助,我要說的就是這個,你不要太怪他,畢竟他只是個弱書生,若是他有我這樣的功夫,說不定也會策馬追上來的。」

    如箏剛想辯駁,又想到他並不知道前世之事,蘇百川畢竟又是他的兄長,便順著他的意思點點頭:「是,我明白的,我沒有怪蘇世兄。」

    蘇有容見她明白了,笑著點了點頭,如箏卻神色一動,垂眸低聲問到:「世兄,若你是個弱書生,當時是會策馬追上來,還是會向蘇世兄一樣,去搬救兵?」

    蘇有容被她問的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如箏卻笑了:「是了吧,所以說,你們還是不同的……」

    蘇有容勸她不成,反被她將了一軍,卻並不惱怒,反而偷偷笑了。

    此時窗外傳來鏢師們「合~~~~~~~~~~~~~吾!」的呼喝聲,如箏被這新奇的江湖規矩吸引了注意力,剛剛的陰霾也被沖淡了很多,看著窗外騎著棗紅色駿馬正和自家夫君說說笑笑的尉遲纖,她不由得又心生羨意,她與她,恰如空中的鴻雁和籠中的鳴禽一般,一個活的天高地闊,一個成日裡仰人鼻息……

    秋風乍起,如箏這才想起今日已經是十月初二了,前世的這一天,她含恨而死,重生後的第一個生辰,又是這般遭人算計,連及笄禮都沒有,但想到前世的及笄禮,如箏又覺得還不如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地坐在車裡,看林間風景,身邊還有……

    她搖搖頭,暗笑自己心思恍惚,此時還有時間想些旁的。

    「怎麼了?」旁邊蘇有容看似是在閉目養神,實則一直瞇著眼睛關注著她,見她臉上風雲變幻的,便坐正了身子問到:「是不舒服還是想到什麼了?」

    如箏楞了一下,回頭笑著看看他,正想說「無事」卻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地吐出一句:「無事……只是想到今日是我十五歲生辰,一時有點感慨……」說完,又覺不妥,想收回卻來不及了。

    「原來今日是你生辰!」蘇有容眉毛一挑,略帶責怪地搖搖頭:「不早說!還是及笄的日子!我都沒準備賀禮給你!」

    如箏見他認真了,趕緊擺擺手:「世兄,快別如此,是小妹多言了!」

    蘇有容笑到:「多言什麼,怎如此見外……」他看看旁邊自己的行李,皺眉想了一陣,抽出一管羌笛笑到:「罷了,壽禮來日再補,今日愚兄就奏一曲《桃夭》給你慶生如何?」

    如箏趕忙推辭:「不用了,世兄,你的傷還沒好……」

    蘇有容卻笑著擺擺手,不顧她阻攔,將羌笛橫在唇間,認真的吹出一曲《桃夭》。

    看著他笑的彎彎的眉眼,如箏心裡默默念出那首膾炙人口的詩作「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慢慢地,一股暖流湧上她心頭眼底,讓她覺得,這個十五歲生日,比什麼華服美饌,賓朋唱和都特別,都珍貴……

    來路苦,歸時歡,說說笑笑的,時間也過得快了,午後,映入如箏眼簾的又是熟悉的京郊風光,不一會兒馬車停下,尉遲纖下馬探身進來,對著如箏笑了笑:「到了,你那丫鬟就在前面小亭子等你……」說著,她又轉過頭,對著旁邊縮成一團睡得正香的蘇有容黑了臉:「小淵子,滾起來!」說著一劍穗抽在他臉上。

    蘇有容迷迷糊糊睜開眼,對上的是一臉譴責的尉遲纖和不知道該作什麼表情的如箏。

    「呃……我睡著了……」他起身,抱歉地笑笑。

    「我看見了!」尉遲纖眉毛一立:「讓你在車上陪著箏兒,你給我睡一路?!」

    「我沒睡一路……我剛睡著……」蘇有容這樣咕噥著,臉上帶著一個朦朧的微笑:「到了?」

    「到了!滾下去!」尉遲纖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回身下了車:本來想得很好,讓自家夫君告訴他不能騎馬,讓他在車裡好好把握機會討好如箏,這東西卻睡了半途!怎不讓尉遲大小姐鬱悶!

    蘇有容舒活舒活筋骨,拿起行禮跳下車回頭對如箏笑到:「如箏,自己回去小心點,不用怕,有我師姐在,沒人能往你身上潑髒水!」

    如箏看著他,感激地點點頭:「嗯,世兄你好好養傷……」

    蘇有容笑了一下,笑容如同和暖的陽光照在如箏身上,他點點頭,又轉了轉眼睛,探頭進來壓低聲音到:「以後恐怕沒機會了,再叫聲來聽聽?」

    如箏愣了愣,臉上又飛起紅云:「子淵哥哥……多保重,再會……」

    蘇有容滿足地笑了笑:「好,你也多保重!」說著拱拱手,也不再回頭,自和趙信陵夫婦交代了幾句便跨上白馬,絕塵而去。

    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如箏第一次感到了一絲不捨,她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只是本能的覺得,這樣的感覺不是自己該有的,便狠狠心壓下,轉而靜下心思考起回府的說辭來。

    馬車又行了一段,如箏透過車窗遙遙看到浣紗向自己走來,腳還有些一跛一跛的,心裡一酸,差點落淚,她等不及車停穩就一步跳下來,上前兩步把浣紗摟在懷裡:「浣紗……傻丫頭,你還好嗎?」

    浣紗抬起頭,胡亂擦擦眼淚:「小姐,我沒事,就是拐了腳,鏢局的大爺們已經給我治好了……」她上上下下仔細的大量著如箏:「小姐,太好了,你沒事……奴婢還以為,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小姐了……」說著又落下淚來。

    旁邊尉遲纖見她主僕二人傷感落淚,上前笑到:「哎呀我說你們哭啥?死裡逃生不是應該額手相慶麼?快別哭了,上車,咱們邊趕路邊聊!」

    如箏點點頭,笑到:「是了,尉遲姐姐說的對,是我失態了。」說著拉過浣紗說道:「浣紗,這是救我性命的神威鏢局尉遲小姐,快來見禮!」

    浣紗一聽是救了自家小姐的恩人,忙抹抹眼淚「噗通」一聲跪下,連嗑了三個響頭:「尉遲小姐,大恩不言謝,浣紗下輩子給您當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

    尉遲纖被她嚇了一跳,趕緊側身讓了,又一把拽起她:「你這丫頭,何必行此大禮,再說……」她想了想,隱去了後面的話:「我聽你們小姐說過,你是個好丫頭,就是我們這些江湖兒女也要豎一豎大拇指的,好了,旁的別說了,上車咱們繼續趕路!」

    如箏點點頭,拉著浣紗登上車,主僕倆互訴分別後的情形,浣紗先將那日跳車後怎樣得救的情形給如箏說了一遍,讓如箏感到驚訝地是,浣紗並不是被南大營兵士所救。而是被心急火燎買下城南莊子就去看情形的李錢根碰巧救下,後隨蘇百川和凌朔風沿路多次找尋如箏不果,才被神威鏢局的人找到的,如今李錢根已經先行一步去林府報信了。

    浣紗歎了一聲:「小姐,您是吉人天相,奴婢也沾了您的福氣,奴婢當時摔得昏昏沉沉,凌少爺找過來的時候,我根本發不出聲音,若不是後來碰到李掌櫃……恐怕奴婢……」後面的話她沒有再說,也未再露出驚恐的表情,而是笑了笑:「小姐一出事,蘇府也都驚動了,聽李掌櫃說,蘇二少整整找了您一晚上,看來,也是頗為在意小姐的。」

    如箏聽到她提起蘇百川,臉上浮起一個冷冷的笑意,看的浣紗一陣膽寒:「小姐,怎麼了?」

    如箏看了浣紗一眼,笑到:「浣紗,你我名為主僕,實則情同姐妹,此事告訴你也無妨,你也好幫我合計一下……」說完這句,她便將逃命途中偶遇蘇家兄弟以及後來的事情一一向她說明,聽得浣紗一時驚,一時恐,一時又心疼如箏落下淚來:

    「阿彌陀佛,我的小姐,您這是遭了多少罪啊!」她擦擦眼睛,又笑了:「幸虧還有三少爺,可歎蘇二少一次次來提親,看著心誠,卻……」她歎了口氣:「若是來提親的是三少,便好了……」說完又想到蘇有容的出身,抱歉地看著如箏:「小姐,奴婢多言了,您別往心裡去……」

    如箏笑著搖搖頭,卻被她說的心內一苦:「浣紗,你小姐我這輩子是不想嫁了,若是真的被bi嫁入國公府,將來也是要與蘇世兄和離的,到時候你可還願意跟著我?」

    浣紗重重點頭:「小姐,奴婢這一世是不離開小姐的,小姐想做什麼自去做,奴婢會一直伺候著您!」

    如箏笑著點點頭,拉著浣紗的手,主僕二人細細合計起回府之後的對策來。

    此時,靜園主屋裡間,薛氏陰沉著一張臉看著旁邊立著的虞媽媽:「怎麼說?」

    虞媽媽小心地開口說道:「外面送進來的消息沒錯,二小姐的確是安然返回了,據說是路遇神威鏢局的鏢師被救下,如今正被神威鏢局護送回京。」

    薛氏咬咬牙,略思忖了一下:「那邊怎麼說?」

    虞媽媽低下頭:「是,先生說……他派去的人沒有回來,生死不明,他還說,此事肯定不是被人救下這麼簡單……讓夫人小心行事。」

    薛氏冷笑到:「沒用的東西,讓我小心行事,這麼好的機會……若不是怕傷了她性命鬧大了……」她搖搖頭,似乎有點疲累,目光又一沉:「那丫頭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虞媽媽垂眸到:「夫人放心,辦得乾淨利落,屍首已經化成灰了。」

    薛氏點點頭:「好,你先下去吧。」

    旁邊的陰影裡,如嫿一臉頹喪:「母親,沒有其他辦法了麼?」

    薛氏看著自家女兒,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無妨,只是可惜不能藉機除掉她,不過你婚事的事情,十有**……是成了。」

    看著黑暗裡如嫿的眼睛重新又放出熠熠光芒,薛氏才覺得舒心了些:「走吧,和娘親一起去迎接你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姐姐……」

    如嫿嫣然一笑,隨自家娘親起身,向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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