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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宮宴(四) 文 / 奚別離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外面突然傳入內侍焦急的聲音:「殿下,聖上已經到了乾元殿,皇后娘娘正在到處找您呢……」

    太子動作一滯,伸手摀住了如箏的嘴,回頭喝道:「放肆!這麼一會兒便等不得麼?」如箏趁機把短錐反握住,藏到了衣袖中。

    外面傳來內侍跪倒的聲音:「殿下,不是小的沒眼色,實在是皇后娘娘找您找的心焦……」

    太子咬了咬牙,回頭對如箏做了一個威脅的表情,俯身低聲在她耳邊說道:「不必再想什麼對策,拿凌貴妃壓我也無用,你就乖乖等著本宮抬你過府吧,若是你上路,本宮會考慮給你一個好點的名分……」他的尾音,轉為一串邪佞的笑聲,一把將如箏推到旁邊石牆上,轉身扳動了旁邊不知什麼機關,一道暗門打開,外面強烈的光刺得如箏睜不開眼睛,待她慢慢適應,便見一個不大的洞口赫然出現在自己眼前,而太子,早已不知去向。

    她頹然起身,不知道那道門外面等著自己的是什麼,但至少不會比太子更可怕,當下便略整理了一下衣服,逃出了這個是非之地。

    門外並無什麼更可怕的東西,只是剛剛那個帶她更衣的宮婢還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裡,帶著一個詭異冷淡的微笑,看著如箏:「林小姐,衣服換好了,便隨奴婢走吧。」

    如箏點點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裝作無事般隨她走出了假山,手裡還緊緊握著那把短錐,生死一瞬,現下的她卻並沒有逃出升天的興奮,只是身為侯府嫡女的尊嚴,不允許她在此地失態……

    轉過那間小房子,如箏怎麼也想不通自己是如何被偷梁換柱到房子後面的假山空洞中的,直到看見滿臉焦急的如詩,她才有一種終於活過來的感覺。

    那宮婢對著如箏福了福身:「林小姐,奴婢就送到這裡了,小姐是識時務的,切莫行差踏錯,連累了家人……」她起身,帶著一個略帶深意的笑容:「奴婢,言盡於此,林小姐請自便吧。」

    如箏咬了咬唇,笑到:「多謝姑姑提點。」

    待那宮婢退下,如箏才轉身向著如詩走去。

    「箏兒……你怎麼如此慢,剛剛那位姑姑說什麼了?」如詩著急地迎上來,對上的卻是如箏略帶歉意的微笑:「沒事的大姐姐,我剛剛進去才發現,那位公公只拿了長衫,沒有拿裙子,姑姑又令人去取的,故而耽誤了些時間。」她胡亂編了個借口,敷衍了過去,抬眸間卻看到不遠處,剛剛那個灑茶的宮婢正被幾個內侍摀住口鼻拖下去,當下便嚇的變了臉色。

    如詩看她面色不對,也回頭看了一眼,便低聲喝道:「箏兒,別看!」

    如箏這才回過神,趕緊轉回目光,裝作無事一般和如詩一起轉身向著暖閣走去。

    「不過是灑了些茶,咱們也沒有責備她……宮裡實在是太可怖了……」如詩兀自嚇得回不過神來,這樣喃喃說道。

    如箏沒有接話,她如何不知那宮婢被殺,自然是太子為了警示自己不要多話,不要掙扎,心裡不由得對太子的暴戾行徑更加憤慨恐懼,此時的她,內心已是一片死寂,她沒有想到,今生自己的掙扎求生,換來的依舊是山重水復,九死無生的結局。

    她二人剛剛返回暖閣,還沒來得及坐下,便有內侍來傳旨宮宴開始,房內的各家命婦小姐便陸續隨著宮婢們出了暖閣,如箏趁亂將簪子cha好,隨宋氏她們走入乾元殿,與早已等在那裡的男賓們一起,對著主位上的明德帝等人行了大禮,又分品級坐下。

    如箏惴惴坐下,心裡忐忑不安,偏偏定遠侯府的位子因著老太君的緣故,離著皇族主位很近,如箏心裡更慌,眼睛根本不敢看向高處,目光閃爍間,卻無意中對上對面一雙好看的鳳目。

    如箏也曾經想過,再見蘇有容時,他眼中會流露出怎樣的目光,是傷感,冷淡,憤怒還是無奈,今日再見,她卻赫然發現,自己全然想錯了,他眼中流露出的,只有平和,鼓勵,還有淡淡流轉,又努力壓抑著的絲絲情意……

    一眼相知,一念天涯,此時的如箏便再也移不開目光,只癡癡地盯著他,似乎像是想要把這個人的樣子,深深地刻進心裡……

    對面的蘇有容被她盯得臉上的笑容終於掛不住,忙低頭掩去了唇角的抽動:這丫頭……不對勁兒啊……此時不是應該看我一眼就趕緊轉開臉……

    他突然想到剛剛開宴前,恭王拉住他悄聲說的話,心內一凜:難不成,那一位已經出手了!

    想到此處,他抬眼看著主位上的太子,心中漸漸升起一絲戾氣。

    此時,精緻的水陸奇珍被陸續端上案幾,明德帝抬手笑到:「今日冬至,朕和皇后在乾元殿設宴款待各位愛卿,雖為宮宴,也是家宴,各位愛卿不必拘束,盡興便是!」

    眾人趕緊起身,齊聲感謝皇恩浩蕩,澤被萬民,明德帝又揮手令大家坐下,宮宴正式開始。

    觥籌交錯,如箏卻無心宴飲,勉強保持著得體的微笑,聽著旁邊各家命婦之間低聲的寒暄,耳朵卻一直注意著主位上的動靜。

    不一會兒,各家公卿開始起身祝酒,蘇府那邊便是世子蘇清辭代替自家年邁未曾入宮的父親,起身祝皇帝萬壽無疆,祝大盛國祚永繼。

    明德帝笑著滿飲了一杯,又問候了老國公和老誥命的身體,待蘇清辭跪謝了,明德帝又笑著轉向定遠侯林承恩:「林愛卿啊,朕聽說你和蘇愛卿兩家正在議親?」

    他一言出口,國公府和林府眾人都是一醒,各懷心事地看著明德帝。

    林承恩趕緊起身離席,施禮答道:「啟稟萬歲,微臣的確正是在和蘇大人商議兩家兒女的親事,已經差不多定下了……」

    明德帝饒有興致地看看兩家坐著的小兒女,欣慰地點點頭:「不錯,這盛京各大世家裡,你們兩家的後一輩也算是人才濟濟了,只是不知定的是哪兩個啊?」

    聽了明德帝的問話,如箏的手在袖裡暗暗攥成了拳,雖然她知道,如嫿的親事已經是板上釘釘,此時卻還是忐忑不安,生怕蘇百川鬧出什麼亂子來……

    此時,蘇清辭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稟陛下,我兩家議的,是犬子蘇百川和林大人掌珠林如嫿的親事。」

    聽了蘇清辭的回稟,明德帝略愣了愣:「哦?原來如此,按年紀說,蘇百川不是和林愛卿家嫡長女林如箏更合適麼?怎麼到定了如嫿?」

    他一言出口,如箏心中便緊了三分,偷眼看看對面的蘇百川,只見他眼中露出希冀之色,似乎便要起身,卻被旁邊自家母親伸手一拉,又面露頹色。

    此時,太子起身說道:「父皇,這件事中的內情,兒臣倒是略知一二……」

    明德帝笑到:「哦,太子知曉?說來聽聽。」

    太子上前一步,笑到:「回稟父皇,俗話說事理大不過人情,蘇家這門親事,越過長姊定了小妹,自然是蘇百川自己,喜歡林家四小姐的緣故……」

    明德帝聽他一言,朗聲大笑:「哈哈,兩位愛卿,這也算是一段佳話啊……」

    如箏偷眼看看如嫿,只見她臉上一片羞澀的紅暈,卻也掩不去目光中的得意之色,對面蘇百川卻是面如死灰,只是頭低著,從高高的主位上看,倒是看不出端倪。

    此時,太子便趁熱打鐵到:「父皇,正好今日各位大人都在,不如父皇就賜他們一個恩典,御口賜婚,如何?」

    明德帝笑著點點頭:「也好,蘇愛卿,林愛卿,你兩家都是我大盛朝的功臣,你們二人也堪當我的左輔右弼,今日朕就欽賜你們兩家兒女奉旨定親,婚期嘛……你們兩家自商定吧,到時候別忘了給朕留一杯喜酒便是!」

    聽了明德帝此言,蘇林二人都是喜出望外,雙雙跪下謝恩,兩家人也趕緊起身,陪著跪下,明德帝笑著叫了平身,如箏偷眼看了看大盛朝最有權勢的這位中年人,他的臉上此時一團和氣,一點都看不出這是一位翻手為雲覆手雨,一句話就能決定他人生死命運的君王……

    如此聖明仁德的明德帝,怎會生出太子李天賜那樣一個暴戾無常的儲君呢……如箏這樣憤憤地想著,目光卻不經意掃到旁邊太子,只見他正陰狠得意地看著自己,又往明德帝身邊走了一步,似是要開口說什麼。

    如箏心裡一緊,知道此次自己是逃不過了,只要太子開口,明德帝十有**會允了他納自己入府的請求,而自家爹爹,怕是也絕不會出言為自己爭上一爭……

    如箏心裡一橫,準備太子一開口,自己就出言抗旨,大不了碰死在御階前,也好過落入太子之手。誰料就在此刻,旁邊恭王卻上前一步,巧妙地擋在太子身前,對著明德帝施禮說到:「父皇,您御口成就了兩位大人家的好事,兒臣也想討父皇一個恩典……」

    明德帝正在興頭上,回身笑到:「哦,祚兒你想要什麼恩典?」

    恭王俯身笑到:「啟稟父皇,凌妃日前給兒臣添了一個兒子,這是兒臣第一個兒子,兒臣想要求父皇,御口為孩子賜名,也是他的造化了……」

    明德帝笑著點點頭:「好,好,這個恩典朕是給定了!」於是便與皇后及凌貴妃低聲商議了幾句,最後給小世子賜名為「廣睿」,太子聽了這個名字,心中又是一凜,眼見機會已過,也只得暫時按下,卻仍舊朝著如箏露出一個冷冷的笑容。

    如箏隨林府眾人回到座位,剛剛緊張激動之下並不覺得,如今放鬆下來,才發覺自己一頭冷汗,忙掏出帕子擦了,手又無意中碰到頭上的梅花釵,心裡一緊。

    之後,氣氛便漸漸平靜了下來,又有幾家公卿重臣起身向皇帝敬酒,明德帝一一問候了,宴席過半,殿外突然疾步走入一名內侍,面帶喜色,行至御前跪定:「啟稟萬歲,安東將軍凌朔風八百里軍情急報,東夷初戰告捷,殲敵兩千!」

    明德帝乍聞喜訊,龍心大悅,忙問使者在何處,內侍答道就在殿外,明德帝又令人快宣。

    少頃,一身風塵之色的東征軍使者快步走入殿內,在明德帝坐下跪倒,山呼萬歲,自稱是安東將軍凌朔風的親兵,詳細報上了東征軍初到東夷打的第一場勝仗。

    聽了使者回報,明德帝心欣慰地轉向凌家老侯爺:「不愧為我大盛柱石凌家之後,這一仗打得好!」

    凌家老侯爺趕緊離席謝恩,明德帝又趕緊叫起,如箏也替凌朔風高興,心念一轉,又看向武國侯府那邊,果見琳琅含著一個欣慰羞澀的微笑,一副歡天喜地地樣子。

    明德帝興高采烈地給凌府眾人賜了酒,又令內侍為使者賜酒,使者謝了御賜之酒,又從懷中掏出卷布帛,對著明德帝說到:「啟稟陛下,此次將軍大捷,還繳獲了東夷人的航海圖。」

    聽他這麼說,明德帝更是喜出望外,大盛人都知道,東夷小國雖然粗鄙,卻是最擅長航海,若是得了他們的航海圖,那可是無價之寶。

    明德帝當場便令內侍呈上,那使者又叩頭說到:「稟陛下,這東夷海圖是以東夷字書就,與我大盛字略有差異,將軍派我來獻圖,便是讓末將給陛下講解……」

    明德帝聽了他的話,略一沉吟,笑到:「也好,你便到御前來,為朕詳細講解一番吧。」

    他一言出口,兩旁重臣紛紛跪倒,言稱使者上前不合宮規,明德帝面色一沉,剛要說話,便聽旁邊一個溫的聲音朗聲說道:

    「啟稟陛下,小民粗通東夷,請旨問使者幾句話。」

    大家聽了這個聲音,紛紛回頭看去,明德帝也是一愣,定睛看時,卻是蘇有容淺笑著上前跪下。

    明德帝笑著轉向蘇清辭:「哦?朕卻不知,原來愛卿家還有此等人才……」

    蘇清辭看了蘇有容一眼,目露責備,卻又不敢否認,只得跪下回稟到:「啟稟陛下,犬子無狀,於坊間草草學了幾句東夷話,便妄圖在御前炫耀,實是微臣管教無方……」

    明德帝揮揮手,讓眾人平身,又笑著轉向蘇有容:「朕准了,你問吧。」

    蘇有容起身對著使者一拱手,出口的卻不是東夷話:「請問尊使,剛剛你說自己是安東將軍的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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