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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霓裳(上) 文 / 奚別離

    三月初一,林家熱熱鬧鬧地大聚了一次,為著近日來多個喜訊,自老太君而下,人人都是喜氣洋洋的,除了席間大老爺和林侯將三老爺林順恩數落一頓,三老爺趁著有酒遮面頂了幾句嘴這段小插曲,一切都顯得那麼和諧,至少是表面上很和諧。

    宴罷,男丁們回了前院,各房女眷便陪著老太君到慈園說話兒。

    老太君又問了如詩嫁妝的事情,聽宋氏說只差一些日常燕居穿的衣服還在趕製,才稍微放下心。

    如箏聽了自家大伯母的話,心裡一動,起身對老太君笑到:

    「祖母,大伯母說大姐姐還差一些陪嫁衣服,孫女兒覺得,如今時間緊急,倒不必件件都趕著做……」說著,就把東市店舖五色霓裳的事情跟老太君細細一說,老太君也覺得甚有趣味,又笑到:

    「聽你這麼一說,這五色霓裳到的確是個好去處,不過,我看這小丫頭是扯虎皮,做大旗,打著你姐姐的名頭,想要自己去逛吧!」

    如箏聽了她這話,索性無賴地笑了笑:「祖母過的橋,比我走的路還多,孫女兒的小九九怎麼逃得過您老人家的慧眼呢,不僅如此,孫女兒還要把姐姐妹妹們都拐出府去一起逛呢!」

    老太君被她逗得一陣笑,旁邊如書如等幾個丫頭聽說自己也有份兒出府遊玩,都眼睛亮亮的看著她們。

    老太君還沒發話,薛氏笑著點了點頭:「卻是不錯,不過箏兒,近日裡坊間都在傳言,你在女兒節那日和蘇家那孩子相見時行止有些不端,雖然家裡都知道你是最穩妥端莊的性子,但畢竟人言可畏,有些邪心的,說是『調戲』的也有……」說著她故作關切地笑笑:

    「畢竟也是要嫁人的人了,還是當心些好。」

    如箏知道前些日子那事情早晚回傳到侯府,但因著那日是大軍入城,又是和蘇有容說的話,她卻也沒有在意,如今經薛氏之口一說,僥是她心內坦蕩,也忍不住一股邪火上衝,臉色就白了,她略思忖了一陣,順勢裝作驚恐萬分的樣子,起身對著薛氏深深一福:

    「母親教訓的是,那日的確是女兒大意了!」

    薛氏本想在這當口揶揄她一下子,盼著能激她反駁或是怎麼解釋一番,至少也要憋她一憋,卻沒想到她竟然認了自己所言,還做出一副柔順的樣子,看了就讓人覺得有詐,還沒等她出言壓她,如箏又柔聲說道:

    「那日知道了大軍入城的消息,本來是奉舅舅之命去接大表哥的,入城時我和表姐一時興起,想要看清大表哥的英姿,便帶了幃帽站在車上看,沒想到被蘇世兄看到,便離隊過來和我說了幾句話……我當時想著他風塵僕僕,為國征戰不易,就簡單問候了幾句,不過是因為他孤身離隊,又是……眾人矚目,才引得旁邊百姓側目,不過也是女兒一時大意,就該……趕緊回到車裡才是!」說到這兒,她一臉委屈,兩行淚便流了下來。

    如箏這一番話出口,旁邊宋氏和刁氏臉色都沉了沉:大盛不同於前朝,世風比較開放,像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未婚男女說上幾句話根本算不得什麼,又何況是凱旋而歸的將士,薛氏抓住一點由頭就把如箏排揎一頓,顯見是有了打壓之意了。

    還沒等她們出言安慰,老太君便沖如箏招了招手:「箏兒丫頭,到祖母這裡來。」

    如箏趕緊對著薛氏福了福,回到老太君身邊,老太君伸手為她拭去臉頰邊的淚滴,慈和地笑著:「可憐見兒的,這就哭了,好了好了……祖母知道你們這些小兒女心思,你去迎明軒是應該的,行止也算得當,再說咱大盛凱旋而歸的軍士就是這般恣意豪放的,當年我年輕的時候當街攜了心上人策馬狂奔的將軍都有,連皇上都要讚一聲俠骨柔情,你們的事情沒什麼出格的,別難過!」說到此,她轉過頭冷冷看了薛氏一眼:

    「采茵,你也是做人家母親的,教訓孩子無妨,但眼見女孩兒大了,正是要面子的時候,外人嚼舌根,你不護著自家孩子還跟著以訛傳訛?『調戲』這種話也是你一個一品命婦侯夫人該說出口的?!箏兒和有容當街說幾句話就算行止不端,那些私定終身的還不得拖出去打死?!」

    薛氏被自家婆母一頓訓斥,趕緊起身認錯,老太君哼了一聲讓她坐下。

    旁邊刁氏冷笑一聲,開口說道:「就是母親這話,蘇家那孩子和箏兒此舉,不過是年少風流,那些私定終身的,才是真不要臉,合該打死才是,二嫂可不要搞錯了,本末倒置啊!」說著,還故意沖薛氏笑了笑。

    聽了她這話,宋氏也是微微一笑,卻沒有說什麼,眼見薛氏的臉就白了。

    如箏看她這樣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臉上不敢顯,心裡卻早已笑得不行:闔府上下誰不知道,就是這個每日裡滿口仁義道德的繼室侯夫人,當年在自己的娘親崔氏還在的時候,就和林侯私定了終身,不明不白地養在外面,本來最好也不過是個貴妾的命,卻利用林承恩外放歸來的當口,佔了良妾徐氏的名分,硬說成是林承恩在任上納的貴妾,持家生子有功,以平妻之禮抬了進門。

    雖說大盛朝開國之初,因著戰亂男丁稀少的緣故,太祖下旨定了平妻之禮以便繁衍生息,但權貴之家立平妻的卻很少,一般都是身份貴重生育多子或是立下大功的貴妾才能得此殊榮,像薛氏這樣不明不白的身份,硬抬作平妻,本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又遑論是佔了徐氏的貴妾名分才得逞,剛入門時她伏低做小,崔氏又日益病重,老太君忙得沒時間管她,讓她站穩了腳跟,進而害死了崔氏,得以上位,這幾年她著意在府裡樹立威信,不斷掩飾自己的出身來歷,但京師世家裡,誰不知道她這個平妻是怎麼回事,不過是顧及著侯府和薛家的面子,不說而已。

    如今她當著老太君的面排揎如箏,卻不想自取其辱,被刁氏這樣一頓搶白,偏偏還辯解不得,只能暗自憋到心肝脾肺腎疼。

    如箏聽得痛快,卻又想到自家娘親的冤屈,忍不住落下淚來,看得老太君一陣心疼:

    「好了,箏兒,沒人怪你了,快別哭了!」她伸手摸摸她頭,又著意問了問五彩霓裳的事情,便敲定轉天讓府裡女孩兒們都去逛一圈,為了保險起見,還親點了三個少爺各自帶著自己的小廝,為姐妹們保駕。

    如書如聽說能出去玩兒,興奮地嘰嘰喳喳圍著老太君說個不停,才把剛剛的尷尬氣氛掩過去了。

    回到沁園,如箏兀自激憤傷感,多年前母親臨終時拉著她的手,讓她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如柏的情境又閃回眼前,她按下激盪的心神,把重生後自己得的線索又攏了一遍,叫進崔媽媽吩咐了一番,雖然重生後她一直在努力,想要搬倒薛氏,為自己母親洗刷冤屈,她依然覺得自己做的太慢,太慢了……

    翌日,如箏收拾停當,看著眾丫頭們,最後選了一向勤懇又很少得機會出去的秋雁跟著,又讓各丫鬟們都向她報上自己想要的東西,沁園裡便笑成了一片。

    還沒待如箏出門,便看到如書和如聯袂而來,嬉笑著跟如箏見了禮,如書便衝著靜園方向努了努嘴,笑到:「那一位,說是也要去呢,我還以為人家不稀罕呢,看來也是個愛頑的!」

    如也笑著點點頭:「愛頑倒是不怕,就怕是特地跑去給大姐姐和二姐姐添堵的呢,二姐你還是防著幾分才是。」

    如箏笑著點點頭,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心思居然如此深沉,難得的是還沒有她父母那種小家子氣,又明理良善,看她的目光就帶了些讚許。

    東廂房裡,如詩聽到主屋一陣笑鬧,知道是如書如已經到了,便也收拾好,對宋氏說到:「娘親,我一會兒就去找箏兒她們了。」

    宋氏正忙著給她清點嫁妝首飾,抬頭笑了笑:「好,路上小心,別不捨得錢,多給自己置辦些。」

    如詩笑著點點頭:「多謝娘親……」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回頭對宋氏說到:

    「娘親,自從我住進沁園,沒給箏兒幫上多少忙,反倒得了她很多照顧,此次說是大家一起出去,不也是為著我置辦嫁妝的事情麼?箏兒這樣心善又體貼,卻可憐二嬸走的太早了……待我出嫁,娘親可要多來府裡走動,多護著她一二……」她慢慢走到宋氏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您看,昨日二嬸那樣,足見還是算計著箏兒呢。」

    宋氏點點頭,正色到:「你說的對,放心,娘親省得了,箏兒是個可人疼的好孩子,娘親必定不會讓她再吃了那位的虧去,再說,就算我有些看得到看不到的,還有你祖母呢,放心,快去吧。」

    如詩這才點點頭,撩開簾子向著主屋走去。

    姐妹幾人說笑著到了二門上,和如嫿如棋一起出府蹬車,在如松等三兄弟的護持下,向著東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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