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霓裳(中) 文 / 奚別離
到了東市五色霓裳門口,如箏幾人帶了幃帽走下車,便有男女兩位小二走了過來,女的那一個打扮齊整,容貌清秀,開口笑到:「是林府幾位小姐吧,我家掌櫃恭候多時了,請隨小的來。」
如箏回頭看看如松如柏和如杉,正發愁他們該去哪裡,卻見他們旁邊那位男小二恭謹地笑著說道:「眾位公子,五色霓裳是女店,各位公子不宜進入,不過旁邊那家五味書齋正是弊店招待男客之處,裡面有當下最時興的各類經史子集詳注,詩詞話本棋譜,公子們要看也好,要買也可,不知諸位公子可願賞光?」
如松等三人都是好書之人,聽他這麼說馬上便來了興致,向著姐妹們交代了幾句,便跟著小二進了旁邊的五味書齋。
如箏抬頭看著眼前高高的匾額上用不同顏色漆成的「五色霓裳」四個大字,心裡升起濃厚的興趣:把生意做到連陪同女眷們的男子去處都考慮周詳,這樣的商家又怎麼能夠不財源廣進呢?
她這樣想著,隨如詩等人進入了這家女店。
也許是時間尚早的緣故,店內人客人並不多,她們六人一進入五色霓裳,馬上被其間琳琅滿目的貨品吸引住了目光,如箏細細看著這家店的佈置,方才發現其中的妙處,不同於其他店舖大多專營一種貨品,這家女店竟然有些像鄉間走街串巷的貨郎擔,各色女子用的東西應有盡有,不過貨品的質地和數量自然是貨郎擔所遠不能及的。
更妙的是,這裡的貨品都是成套的,刺繡的紗羅旁邊,擺著的就是各色絲線,精美首飾的旁邊擺著的就是相配顏色的胭脂和宮粉,這樣一來,進入這家店面的女子無論本來想要買的是什麼,到最後都會買上一大堆相配的東西回去!
如箏看著看著,便覺出這家店的種種妙處,不禁想到李錢根說一定要拿到這家店單子的事情,思量著回去要找機會和他好好談上一談。
如詩和掌櫃說明來意,掌櫃便派了一個伶俐的小二陪她上樓選成衣,如箏等人便在一樓的各色胭脂首飾中流連。
如箏只顧著看五色霓裳經營之妙,差點忘了買東西,直到看到貨架很醒目的位置上一個五色彩珠的簪子,才被吸引的凝注了目光。
那簪子獨具匠心地將碩大的彩珠刨開成兩半,在赤金底子上面鑲成幾朵梅花的圖案,錯落有致,栩栩如生,簪子下方又以五彩米珠穿在金線上做成流蘇,末端還綴著幾個小小的金鈴鐺,看上去流光溢彩,甚是好看。
這樣鑲嵌珠子看上去是暴殄天物,但如箏自己鋪子裡也賣彩珠,卻是最清楚不過,這些定然是用大顆品相好卻有瑕疵的彩珠削去暗面做成,實際上是把幾成廢品的珠子變成了寶貝,當真是匠心獨運。
她越看越喜歡,便想著今日即使不買其他的,也要把這支簪子拿到手,便笑著問那女掌櫃:
「店家,這支簪子多少銀子?」
那女掌櫃看上去不過二十許人,此時帶著一個得體的笑上前福身說道:「林小姐,很抱歉,這個簪子是非賣品。」
「非賣品?」如箏被她這個新奇的說法給說愣了:「不賣?」
那女掌櫃略帶歉意地笑笑:「是,這個簪子是我們東家的私藏,擺在這裡只是展示之用,是不賣的。」
如箏心裡一陣惋惜,咬唇說道:「店家可否帶我和貴東主商議一番,小女子實是很喜愛這個簪子。」
那女掌櫃略帶遺憾的福了福身:「實在對不住,林小姐,我們東家專門叮囑過這簪子是切切不能賣的,林小姐若是喜愛彩珠,我們這裡還有很多漂亮的彩珠首飾,不如讓小的給林小姐推薦一下?」
如箏見她這樣堅持,心想著簪子恐怕是這位東家的心愛之物,不定還是日常帶的首飾,也便不再勉強,笑著點點頭,隨她去看其他首飾了。
看了一圈,也沒發現心儀的東西,如箏便走到如書她們身邊,看她們挑選首飾,如嫿身後跟著的紅綃,手裡已經捧了一堆東西,看來如嫿對這家店倒是十分滿意,如書正看著櫃檯裡一個翡翠的鐲子出神,如箏湊上前一看,那鐲子竟和當初被如嫿摔壞的那個徐姨娘的陪嫁有幾分神似,當下便笑道:「喜歡便買下吧?」
如書回頭看看如箏,笑著搖搖頭:「我小孩子家家的,帶這麼老氣的鐲子作甚?」說著便去旁邊看脂粉了。
如箏心裡一酸,知道她是手頭拮据捨不得買,想想自己今日和她同車,便讓小二將那個鐲子包了起來,又給家裡幾個丫頭一人買了一根素銀鑲水精的簪子。
如嫿湊上來看著笑到:「二姐拿了小庫房的鑰匙就是不一樣了,出手這樣大方!」
如箏笑著看看她身後的紅綃:「四妹說笑了,我不過是多攢了點份例銀子才敢買上幾件的,哪裡比的上妹妹出手大方。」
如書如見她無端生事,也上來幫如箏明裡打趣,暗地排揎她,反是如箏念著不可在外人面前失了體面,輕聲勸住了。
不一會兒,那女掌櫃走過來對著如箏福身說道:「林二小姐,大小姐讓您上樓幫她參詳衣服呢,請隨小人來吧?」
如箏笑著點點頭,又叮囑了如書她們一番,便帶著秋雁隨那掌櫃上樓了,她心裡念著將來要和這家店合作,便輕笑著問到:「不知這位掌櫃貴姓。」
那女掌櫃笑到:「不敢勞小姐動問,小婦人夫家姓寧,娘家姓莫,小姐叫我阿玲便可。」
如箏笑著點了點頭:「原來是莫掌櫃。」
談笑間,二人便到了二樓門前,如箏看到緊閉的屋門,心裡升起一絲疑惑,便笑著扣了扣門:「大姐姐,我來了。」
屋內卻寂然無聲,如箏豁然一醒,回頭看著莫玲,只見她滿臉莫測高深的笑,如箏心裡一沉,就要帶秋雁下樓,此時,門內卻傳出一聲輕笑:「呵~」
聽了這個聲音,如箏心裡先是一震,臉就刷的紅透了,她回頭看了看秋雁,低聲說道:「在這裡等我。」
秋雁點點頭自站到了門邊,如箏便伸手推開了那扇門。
「丫頭,警惕心挺重嘛~」剛一進門,如箏就被拉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眼見以後要賺你,可就難了……」
如箏倚在蘇有容懷裡,歡喜的心裡一陣撲騰,好半天才想起來打招呼:「子淵哥哥……」
蘇有容把臉埋在她發間,輕輕嗅著上面桂花的香氣:「丫頭,想我了麼?」
「不想!」這樣賭氣般的說著,如箏卻在他懷裡重重地點了點頭,喜得蘇有容一陣笑:「嗯,我也想你了。」他把手搭在她肩膀上,低頭看著她姣好的容貌:「入城那日匆匆一別,我就合計著什麼時候把你誆出來見一面,沒想到今日你卻自投羅網,甚好!」
如箏聽他這麼說,才想到他陡然出現在這家女店二樓的小屋子裡,怎麼想都覺得奇怪,當下驚到:「話說回來,你是怎麼進來這裡的,這可是女店啊?」說著還轉頭看看旁邊的軒窗,似是思量著他從窗戶一躍而入的可能性。
蘇有容笑著搖搖頭:「我來這裡有何奇怪,雖然這裡是女店,但卻有一類男人是可以光明正大進來的!」
「何人?」
「東家啊!」蘇有容壞笑著,看著如箏瞪大了雙眼:「東家?這家店是你開的?!」
「嗯,怎的,不信?」蘇有容看著她的小樣子,一陣好笑,變戲法般的從身後掏出一物,如箏看時卻正是那個「非賣品」的彩珠簪子。
「這個本來就是給你備的,沒想到你卻真的看上了,還掏錢要買,當真有趣的緊!」他這樣說笑著,輕輕把那個簪子簪在她髮髻上:「真好看,果然只有我的箏兒,才帶的這支簪子。」
如箏伸手握住那支簪子:「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
蘇有容卻一下子按住她的手,搖搖頭:「別推辭,我的人都是你的,何況這些身外之物……」說完,又壞笑了一下:
「再說,這是女兒家用的東西,我不給你,還能給誰,既然早晚都是你的,早些拿到,也能多帶幾天不是?」
如箏還沒有從剛剛的震驚中回過神兒,就又被他溫言軟語弄得暈乎乎的,點了點頭,抬頭羞澀地看著他,心中千言萬語,出口卻化作一句:「子淵哥哥,你瘦了……」
一言出口,才想起這句話他曾經也和自己說過,當下覺得有趣,便又吃吃地笑了,看的蘇有容一陣愛憐,伸手把她又摟到懷裡:
「沒瘦多少,曬黑了,顯的。」
如箏輕輕倚在他懷裡,突然想起崔明軒說過他手臂受傷的事,一下子掙出他懷抱:「子淵哥哥,表哥說你受傷了,如今傷勢可無礙了?」
蘇有容愣了愣,心裡把崔明軒輕輕埋怨了一番,開口笑到:「皮外傷,早好透了,你不要擔心。」
如箏卻搖了搖頭:「你當我不知道你麼?上次那個飛刀你也說沒事,還不是傷的臉色都白了,不行,給我看看吧,說著便要去挽他衣袖。
蘇有容看她這麼在意自己,心裡甜絲絲的:「真的沒事,你看我臉色還看不出?」
如箏卻鐵了心,一擰眉:「不行,你不讓我看看,我還是放心不下。」
蘇有容見她一個勁兒拉自己衣袖,猜到了定是崔明軒怕她擔心,跟她說了假話,當下壞笑著看看她:「當真要看?」
如箏重重點頭:「是,要看!」
蘇有容點點頭,玄色的眸子左右一輪,劃出一絲狡黠的味道:「好吧,遵命!」說著就低頭去解腰間大帶,嚇得如箏一把摀住他手:
「子淵哥哥,你幹什麼?!」
蘇有容一臉無辜地抬頭,扯了扯衣襟:「脫衣服啊,我傷在胸口,你執意要看,不寬衣解帶怎麼看得見?」
如箏這才知道是崔明軒騙了自己,看他拉扯之下,衣領鬆開了些,隱隱露出了一絲牙色的胸膛,臉「騰」地就紅了,當下啐了一口,轉過身:「不看了不看了!表哥害死我了!」
蘇有容偷笑著整理好衣服:「好嘛,不看就不看……成親了再看。」
聽他這樣沒正經,如箏更羞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一跺腳就要去開門,卻不妨被蘇有容突然從背後抱住:「別走,一別數月,你就這麼捨得?」
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透骨的溫柔味道,一下子將如箏的腳步定在了地上,呼吸也因這句話停滯了一瞬,輕輕閉上眼,靠在了他懷裡:「我真是瘋了,跟你這樣一起不管不顧的……」
「嗯,瘋的正合我意!」蘇有容輕輕笑著,在她耳後說出這樣一句,手臂又緊了幾分:
「咱們兩家也太沉得住氣了,還不商議日子,我都要等不及把你娶回家了!」
聽了他這話,如箏一陣感動,又是一陣好笑:「你急什麼,我長姊還沒出嫁呢,如嫿上面還有一個如琪,估計得等她們都嫁了,才輪到咱們四個呢……」
「……」蘇有容一陣沉默:「真麻煩,快憋死我了!」
難得聽他說出這麼孩子氣的話,如箏心裡一軟,笑著轉身依在他懷裡:「早晚要一起的,子淵哥哥莫著急。」
「嗯。」蘇有容點點頭,摟緊了如箏。
不一會兒,門口傳來腳步聲,莫玲的聲音傳來:「林小姐,令姐二次請您上樓了……」
如箏一驚,輕輕跳出蘇有容的懷抱:「我走了。」
「嗯。」蘇有容笑瞇瞇地點點頭,突然俯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加蓋個印!」
如箏臉色一紅,瞪了他一眼,下一瞬又轉為微笑,慌慌張張地開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