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背叛(一) 文 / 奚別離
端陽過後,如箏操持著給如柏過了一個生日,便藉著幫刁氏聯繫溢彩軒的因子,出了幾次府,除了探望了舅舅,更多的時間都被她拿出來和蘇有容聯繫,得到薛氏各種消息的同時,也少不了被他「輕薄」了,幾次,但於如箏來說,雖然每次都是笑罵一番,卻多少還是有些口不對心的。
進了六月,趕著如嫿生日前夕,薛氏終於「病癒」重掌侯府中饋,而徐氏在刁氏「胡攪蠻纏」的幫助下,也順利退了出來,沒有被薛氏抓到什麼大的把柄,薛氏重新掌權後,如箏便不那麼多的出府了,退守在自己的院子裡,安心繡著嫁妝,一副乖巧待嫁女兒的樣子。
但當薛氏重新檢點人手,收攏沁園的消息時,卻發現安插在沁園的人手,早已被如箏或老太君以各種借口換下,如今的沁園已經如同鐵板一塊,再難打探出一絲消息,薛氏免不了一陣氣悶,只得容後再議。
六月底的一天,凌霜璟興沖沖地來找如箏,告訴了她自家二姐雪嵐和謝家大少謝如風定了親,婚期比如箏的還要早,如箏聽得雪嵐真的如願以償嫁入了將門,心裡忍不住為她高興,轉念一想,又替自家大表哥出言試探了霜璟的心意,凌家小獅子橫眉立目拍案而起,如箏卻如願以償地在她臉上看到了詭異的緋紅。
凌霜璟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人家是來跟你說正事的,七月初四郡主姐姐又要回雁陘關了,這一去不定又要幾個月才回來,我這次來就是想邀你到時候一起去給她送行。」
聽了她的話,如箏面色也是一肅:「是麼?郡主姐姐回邊關,我是一定要去送的,我這就去求了祖母,到時候咱們同去!」
送走了凌霜璟,如箏揚聲喚入浣紗,讓她叫了崔媽媽陪自己一起開小庫房找東西給雪嵐添妝。
如今如箏的小庫房裡東西不減反增,雖然東夷一戰後,夷王上本年年納貢,東夷貨物已經不那麼昂貴了,但如箏還是留下了一些十分喜愛的彩珠首飾和蜜涎香,再加上莊子裡的一些產出,滿滿當當地堆了很高,如箏選了半天,才選中一套金鑲紅寶石的精美頭面並一個十分精緻的紫檀木鏡匣,想了想,又為如棋挑了一套上好青瓷的擺瓶並赤金頭面。
吩咐了夏魚將禮物包好送到凌府,如箏親自帶著浣紗捧了禮物來到靜園。
如箏讓浣紗等在院子裡,自己先去主屋給薛氏請安,卻得知她剛剛才到花廳給闔府的管事媽媽訓話去了,如箏心裡打了個點,知道她這又要有所動作,收攏權利了,面上卻未顯,只是對著虞媽媽笑了笑:「那好,我改日再來。」
出了主屋,如箏餘光看到東廂房門口紅色衣袂一閃,心裡知道是如嫿,卻不願與她多糾纏,帶著浣紗舉步進了宋姨娘和如棋居住的西廂房。
宋姨娘看到如箏進來,趕緊上前迎接,如箏笑著虛扶了,裝作沒有注意到她眼角閃現的淚花:
「姨娘,我來看看三妹。」
聽了她的話,宋姨娘略帶為難的看看裡間,透過半開的簾子,如箏看到如棋背對著門口坐在那裡,肩膀還在一抽一抽的。
如箏心裡歎了口氣:如棋雖然素日裡亦步亦趨地跟著如嫿,卻到是從來沒有和她合謀害過自己,見面也算恭敬,說到頭來不過是個在薛氏如嫿手下小心討生活的可憐女孩子罷了,林府的幾個小姐裡,如嫿趾高氣揚,自己佔著嫡長女的名分,雖然磕磕絆絆地,至少還有老太君撐腰,如書如有自己的姨娘娘親照顧著,過得也是小姐的日子,只有如棋,因姨娘宋氏是薛氏陪房,且性格懦弱又不為林侯所寵的緣故,一直活的窩囊,如棋名為侯府小姐,如嫿的庶姐,在如嫿面前,便如大丫頭一般低三下四……
看著屋裡的如棋似乎穩當了些,如箏才舉步進了裡間,讓浣紗把捧著的東西放下,退出了房間。
「三妹,我來看你了。」她柔聲說著,如棋趕緊起身福下:「二姐萬福,小妹失禮了。」她聲音沙啞哽咽,看來是哭了很久。
如箏心裡一酸,伸手把她扶起:「乍聞出嫁的消息,捨不得家裡親長也是有的,不過三妹妹也不要太過悲傷,哭壞了身子就不好了……」她拉著如棋坐在桌邊:
「薛家好歹也是咱們的姻親之家,更別提你將來的婆婆便是咱們的姑母了,薛表兄人雖然風流了些,但想來有姑母壓著,他也不敢欺負你的,到時候花心思收攏好了妾室,好好孝敬公婆,再生個嫡子,日子也是過得的,妹妹不要……」如箏這樣說著,自己心裡也是一陣歎息,可如棋的事情,又怎麼是自己能夠插手的呢。
如棋聽了她的話,勉強笑了一下:「姐姐,你說這些,姨娘也和我說過的,我明白……我……會小心的,我只是……」說著,又垂下淚來:
「姐姐,你們都是有福的,只有我苦命,但我誰也不怨,要怨,也只能怪我自己太軟弱……姐姐,素日裡我對你既不親近,也不夠尊敬,不是我不願,是我不敢……」她抽噎兩聲:
「如今我這樣,只有姐姐來看我,給我添妝……」她壓低聲音:
「我也不糊塗,三嬸娘給我爭來的那些東西,我也知道背後是誰在教她!」她抬頭看看如箏:「我沒什麼能報答姐姐的,只能為姐姐祝禱,願姐姐成親後幸福和滿,百歲無憂。」
如棋一番話,說的如箏心裡一酸,卻又說不出什麼勸解的話,只得笑著摸摸她手,打開匣子給她看那套頭面,扯開了她的注意力。
安撫了她一番,如箏和如棋宋姨娘告別,出了西廂房,一抬頭,卻看到如嫿站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如箏也不惱,微微抬起頭回視著她,許久,如嫿眼裡終於閃過一絲恨厲,上前匆匆福了福:「二姐今日好興致,居然來看三姐。」
如箏輕笑了一聲,知道定然是張嬤嬤還在東廂房聽著,她不敢造次,當下也不點破,只是點頭說到:
「三妹要出嫁了,我來給她添妝,過幾個月,我也會給你添妝的。」
「不必了!」如嫿冷哼了一聲:「我的嫁妝,自有我娘親操心,不勞姐姐動問,姐姐今日來看三姐,我替她謝謝你了……」她眉毛一挑:「其實三姐也是小心眼兒,這樣的親事還有什麼可挑的呢?薛家是名門望族,將來的婆婆又是自家姑母,再者說……」她倨傲地看了看如箏:
「怎麼說,也是去做嫡子正妻的,還能委屈了她不成……」她冷笑著,重重咬在「嫡子」兩個字上,如箏又怎能聽不出來她話裡的含義,心裡反倒沒有什麼氣,她明白,如嫿不過是恨人有,笑人無罷了,她自己得不到蘇百川的心,又嫉妒自己和蘇有容心意相通,便拿唯一驕傲的嫡庶這一點來壓自己,當下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四妹說的是,婚事再周全,也總難十全十美的,婚後琴瑟和諧,夫妻和睦互敬才是最重要的,三妹不過是捨不得離開家罷了,你也多勸著她些。」
她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卻正刺中如嫿的心酸,當下眉毛一立便要還嘴,如箏心裡一陣起膩,挑唇到了一聲告辭,便帶著浣紗離開了靜園,徒留如嫿在那裡氣的發愣,抬腳想要進西廂房撒氣,卻赫然發現房門上了閂,只得拂袖回了自己的屋子。
房內宋姨娘戰兢兢地看著如棋:「三小姐,咱們這樣好麼?萬一夫人回來怪罪……」
如棋冷笑了一聲,死死盯著宋氏:「姨娘,我都這樣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她把我bi成這般田地,若是再來相bi,我大不了一脖子吊死,倒看她拿誰嫁給那個花花太歲去!」說完,便拂袖進了裡間,徒留宋姨娘在那裡呆立落淚。
如箏從靜園回來,心裡也是一陣憋悶,想著剛剛如棋的樣子,她輕輕歎了口氣,轉到慈園,向老太君稟了初四出府的事情,討了慈令又陪著她坐了一會兒,才回到沁園準備下午的學規矩。
七月初四,如箏如約隨琳琅雪嵐和霜璟到北門外送小郡主李踏雪出京,霜璟還學著古人在郊外十里長亭擺了踐行酒,一行人笑她有趣,都對踐行酒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反而沖淡了許多離愁別緒。
幾個同齡的姑娘坐在小郡主的鑾駕裡說說笑笑地,打趣著定親的日子,邀小郡主參加自己的婚事,小郡主惋惜地搖了搖頭:「可惜,此一去不到冬至恐是回不來了,雪嵐和琳琅的婚事,怕是只能遙祝,反倒是箏兒成親,我不定可以趕上討杯喜酒喝喝~」
如箏驚喜地點點頭:「那,郡主姐姐到時候一定要來啊!」
幾人說笑著,十里長亭就到了,春夏之交,長亭外一片蔥蘢,倒掩去了許多離別的苦澀,幾人說笑著敬了小郡主幾杯踐行酒,連如箏也喝的臉紅紅的,小郡主眼睛亮亮的看著她們,笑到:
「人都說,『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我卻有這麼多知己,真的是三生有幸了,好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天色也不早了,你們還是早早回去,半年後我回來,咱們再聚!」
雪嵐等人見她豪氣干雲,當下也不作小女兒態,向她施禮道別,小郡主剛要蹬車,便聽得不遠處一陣幽幽的簫聲傳來,眾人凝神聽時,卻是一曲熟悉的《梅花》,如箏心裡一動,卻又馬上搖了搖頭,這一曲梅花充斥著憂愁悲苦,並非蘇有容的風格。
她偷眼看了看小郡主,只見她臉色微微一變,露出略帶歎息,又帶了些薄怒的神情,當下便對幾人匆匆道別,也不上鑾駕,翻身上了旁邊一匹桃花馬便絕塵而去,侍從和親兵們趕緊跟上,一隊人馬匆匆遠去了。
看著滾滾煙塵漸漸散去,凌雪嵐回頭看看凌霜璟,姐妹二人相對歎了口氣,霜璟看著一旁滿臉迷惑的如箏和琳琅,歎道:「也不瞞你們,剛剛那個定然是我二哥,唉,能把蘇子淵一曲梅花楞吹斷腸的,也就只有他這個傻子了……」
如箏和琳琅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得陪著她們一起歎息。
不遠處密林中,蘇有容看著一臉落寞的凌逸雲,輕輕歎了口氣:「仲康兄,你這暗戀戀的,也太囂張了吧,不怕把郡主嚇跑了?」
凌逸雲苦笑了一下:「嚇跑?她何嘗來過我身邊,不過是視我如毒蛇猛獸罷了。」
蘇有容笑著搖了搖頭:「您可不是毒蛇猛獸,您是神獸,算了既然喜歡就去追吧,追不到也不遺憾不是……只是以後再別吹我這曲子了,我丟不起這人!」
凌逸雲被他逗得笑了一下,看著旁邊雪白的駿馬:「子淵,你真的把這馬借給我?」
蘇有容笑著點了點頭:「嗯,你騎走把,這一路路途遙遠,騎著它還能舒服些,再說,我家蘇小絨最近剛詐死了一次,跟你出去躲躲風頭也好。」
「蘇小容?呵……這名字……」凌逸雲被他逗笑了,蘇有容笑著點點頭,自趴在馬耳邊嘀咕著:「小絨,一路上要乖乖的聽人家的話,吃苦耐勞別偷懶,回來我好好賞你……」那白馬也好像聽懂了似的,微微嘶叫著踢踏了一下,惹得凌逸雲一陣驚奇。
蘇有容笑著看看日頭:「行了,現在追上去應該不會被發現了,仲康兄,一路保重。」他拱手,凌逸雲也還禮:
「好,子淵,得你這個知己真是三生有幸,等我回來咱們再把酒言歡!」說著便上了蘇有容的馬,一路向北追去了。
蘇有容解開旁邊樹上拴著的黑馬,慢慢地走出了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