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悲喜(上) 文 / 奚別離
翌日起來,如箏和蘇有容又去給老太君請了安,正趕上林侯休沐在家,蘇有容自去前院聽了岳丈大人一番教誨,如箏則又到靜園做樣子,聽了如嫿一番指桑罵槐,心裡卻懶得和她計較,也不願被她欺侮了去,不冷不熱地暗諷了幾句,便將她頂的一陣氣悶,卻抓不住話茬子還擊。如箏不欲與她多言,看時辰差不多了,就帶著丫鬟回了沁園。
剛進門,徐氏刁氏便帶著如書如來訪,如箏趕緊讓丫鬟們上了好茶,陪著說了好一會子話,徐氏礙著刁氏在場,也沒有多說什麼,但字裡行間對如箏的感激卻是明明白白的,又謝了她點撥如杉之事。
送走了四人,也已經進了午時了,如箏等回了蘇有容便吩咐丫鬟們擺飯。
夫妻二人簡單地用了些,剛想歇息一會兒,浣紗便呈上了二門上剛剛給蘇有容送來的信,他拆開看了一下,對如箏笑到:
「還是著我督辦工部趕製連弩的事情,此次卻是要為南大營制了,怕是數量太大,凌三哥來信讓我現在去商議一下……」說著就起身,又讓浣紗幫著拿官服。
如箏心疼他辛苦,伸手接過官服幫他穿上,歎道:「趕造發放兵器不是工部和武庫司的事情麼,怎的你一個帶兵的將軍卻要跟著忙碌,這才歇了兩天……」說完又覺得自己多話了,趕緊住嘴略帶惴惴地看著蘇有容:「你們男人的事情,我瞎說的……」
蘇有容低頭看看自家愛妻小兔子似得眼神,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行了,圖紙不是我畫的麼,再說凌三哥也幫著忙活呢,累不著你夫君……」說著又在她額頭親了一下:「一兩個時辰我便回來,給我留晚飯,嗯?」
如箏略帶羞澀地笑著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隨他出了沁園,親送他往二門上走去。
離著二門還有一道垂花門的時候,如箏便聽到前面一陣喧嚷,隱約是如嫿叫罵的聲音,間雜著一個低低的聲音,卻聽不清是誰,她抬頭和蘇有容對視了一眼,二人趕緊加快腳步,到了二門上。
如箏定睛一看,卻是如棋正被如嫿堵在門口,進出不得,如嫿紅著眼睛含著淚,滿口不孝地罵著如棋,如棋臉上滿是膩煩,卻也無奈地低頭聽著,雙手捂著微微凸出的小腹,一副心驚膽戰的樣子。
如箏心裡一陣火起,幾步趕上前,不著痕跡地將如棋擋在身後,對著如嫿言到:「四妹這是做什麼呢,三妹妹來了怎麼不到屋裡去說話,在這裡過堂風吹著不寒麼?」
如嫿見是如箏來了,心裡怒火更甚,後面如棋感激地看了如箏一眼,低聲說道:「我來探母親,正趕上四妹不在,我看過母親要回去了,她卻是在這裡發怒,說……罷了,四妹想是太傷心了,既然二姐來了,小妹就先告退,二姐多勸勸她吧。」
如箏見她大度不計較,回頭對她笑著點點頭:「你有身子了,還是早些回去歇著,我送嫿兒回去。」
她們在這裡息事寧人,如嫿卻並不領情,反而又跳上前一步,指著如箏如棋叫到:「你們這兩個不孝的,如今母親病重,一個來看一眼就走,一個成日裡躲在自己的院子,不過是回來做樣子的,如此行徑枉為人女,今日你們一個也別想走,都跟我回靜園守著去!」說著又往前跨了一步,竟是要上前拉扯二人,如箏伸手護住了如棋剛要打開她的手,斜刺裡便伸出一隻手,牢牢地抓住了如嫿的腕子:
「二嫂稍安勿躁吧,這是傷心糊塗了麼?」蘇有容冷冷的聲音自頭上傳來,如嫿一抬頭,便對上了他閃著一絲寒光的鳳眼。
如嫿平日裡對他是不屑裡夾雜著些畏懼的,但如今狂怒之下,也不管不顧了,當下厲喝到:「蘇有容,你是夫君的庶弟,竟敢來拉扯我?!」
若是一般的男子,聽了這句怕就要趕緊放手道歉了,但蘇有容卻並不吃這一套,隔著衣袖手上反而微微用力,當下就攥的如嫿面色發白:
「二嫂,此話卻是冤枉小弟了,所謂嫂溺叔援,事急從權,嫂嫂你為岳母大人的病傷心的糊塗了,未免你急怒之下做了什麼錯事,嫂嫂還是先回靜園冷靜一下吧。」說著便捏著她手腕扔給旁邊的綠綺等人:
「帶你家小姐回去,主子傷怒做了錯事,你們當貼身丫鬟的卻不知阻攔,若是祖母她老人家知道了,都是打死發賣的下場,還不快拖你家小姐進去,在這兒丟人現眼麼?」
他平日裡愛笑,容貌又柔,下人們大多不怎麼怕他,可如今肅容斷喝,上位者的威勢便顯了出來,再加上話裡的深意,立時嚇的兩個大丫頭連連點頭,半架半拖地將如嫿拽進了二門裡。
如箏對著自家夫君感激地笑了笑,回頭看看花容失色的如棋:「三妹,別怕,有我和你姐夫在,不會讓四妹欺負了你去,現下你是要回府呢,還是先跟我回去休息休息?」
如棋謝了她的好意,還是執意要回薛府,如箏便也不強留,同蘇有容一起將她送出了大門,又沿著側巷回了沁園。
不多時,便傳來了老太君將如嫿叫到慈園呵斥了一通的消息,想到她午間那猙獰的嘴臉,如箏心裡不禁感歎了一番,事到如今,她還是這樣不問情由地遷怒,好似天下人都對不起她們母女,惟獨不問自己曾做過什麼,又害過多少人……
申末,蘇有容自凌府趕回,如箏陪他用了些晚飯,想著這幾日可能就要勞累了,便早早梳洗了睡下,午夜時分,如箏迷迷濛濛地聽主院方向一陣喧鬧,她心裡有事,立時便清醒了,再凝神,便聽到了三聲雲板,心裡一沉,慢慢坐起身,看著身後剛剛醒來的蘇有容,一時竟有些茫然:
「大概是夫人……歿了。」
回過神兒來,夫妻二人趕緊穿衣下地,略梳洗了一下,浣紗便急匆匆地來敲門:
「小姐,靜園夫人歿了,老太君傳了慈令下來,請小姐和姑爺趕緊去呢。」
如箏應了一聲,又叫她們趕快進來伺候,自找出早就準備好的素淨衣服,和蘇有容一同換了,便讓丫鬟們打了燈籠趕到靜園。
一入靜園堂屋,如箏便看到薛氏已經被抬到了堂屋暫厝,壽衣也已換好,如嫿正頹然坐在一旁,守著引魂燈直愣愣地看著下人們忙來忙去地佈置,如箏輕歎一聲,接過旁邊徐氏遞上的孝袍,在東間換了,蘇有容也穿了孝,陪如箏立在一旁。
不多時,老太君帶著如楠也來到了靜園,韓嬤嬤伺候如楠著了重孝跪好,他雖然年紀還小,卻也知道是怎麼回事,看著薛氏哭了一聲便伏下了身子。
不多時林侯三老爺並刁氏和其他幾個少爺小姐也到了,各自換了素服,待徐氏進來報了靈棚已經搭好,眾人又忙碌著將薛氏移到靈棚,卻是已進辰時,老太君便下令寫帖子,到各親朋故舊家報喪。
待立了引魂幡,早就請好的僧道尼便各自唱起超度的經,如箏看著滿眼的白色,忍不住想到了當年自己母親被害身亡之時,彷彿排場還沒有此番大,心裡傷感憤懣,倒也擠出了幾滴眼淚,再看看對面,如楠已經哭得滿臉是淚,如柏和如杉紅著眼眶,想來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如書如女孩子家,這樣觸景生情地倒是掉了幾滴淚,反倒是如嫿,愣愣地看著靈床,眼睛裡卻是幹幹的。
如箏低頭歎了一聲,這便是欲哭無淚了吧……
喪訊傳出,各世家均派人來弔唁了,已經出嫁的如棋也回府換了孝服跪了一陣子,到底是有了身孕,老太君憐惜她辛苦,便力勸她回去了。
如箏冷眼瞧著,自打有人來弔唁,如嫿就不時癡癡地看著門外,如箏也知道她是在等誰,心裡忍不住又是一冷:雖說如嫿並不討喜,但蘇百川來的這樣晚,卻是太過了!
不多時,林家大老爺和宋氏帶著如松也來弔唁了,宋氏更是自請留下幫著府裡忙碌,老太君讚了一聲,徐氏臉上也露出了感激的表情。
待國公府世子和夫人並三房夫婦二人來弔唁,如嫿終於哭了出來,卻是聲震靈堂,「嗷」地一聲幾乎壓過了外面的水陸道場,聽得廖氏一陣心驚,臉上便現了尷尬之色,自假惺惺地安慰了如嫿,又哭了幾聲,才對旁邊坐著的老太君行禮到:「卻是我們失禮了,川兒一早去了翰林院,世子爺已經派人去給他送了信,想必就快到了……嫿兒這裡……」
老太君抬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客氣了幾句便讓她們回去,廖氏也只得訕訕點頭隨蘇世子出了靈堂,心裡卻是一陣氣悶,不由得暗怪自家兒子荒唐,一轉念,又恨如嫿不留顏面。
如箏拿帕子拭了拭淚,無意中一抬頭,卻看到如嫿兩道嫉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裡忍不住一陣納罕,又在看到靈棚邊上立著的蘇有容時明白了:
自己雖然記恨著薛氏,可大面上卻做得人人都說不出什麼,蘇有容身為朝廷命官,不但一直幫著林府忙前忙後,而且還這樣穿著重孝早早便祭拜了薛氏,又侍立在旁,已是給了林府極大的臉面,而反觀蘇百川這個親姑爺,卻是比姻親故舊家來的還晚,也難怪如嫿會憤恨嫉妒。
第一波弔唁的人離去,道場還在敲著,按規矩如箏如嫿這樣的已嫁女和如這個隔房的侄女便可起身歇歇了,如箏也沒心思裝孝子賢孫,便在浣紗的攙扶下起身活動了一下,自走到老太君身邊幫她捏了捏肩膀,老太君抬頭看看如箏,總算露出一絲微笑,又歎道:
「公侯大家又如何,該沒規矩的還是沒規矩……」如箏知道她說的是如嫿和蘇百川,此時卻又不好插話,無奈也陪著歎了一聲,老太君又看看旁邊的蘇有容,歎道:「好在你雖然恨她,卻是識大體的,此番若非你和容兒大度,咱家的臉面真是讓她們丟盡了,唉……」
正說著,卻聽靈床那裡一陣喧嚷,二人舉頭看時,卻是綠綺和青綾要攙如嫿起來,卻被她猛地推開,綠綺無措地立在那裡,如嫿卻又俯身哀哀地哭起了母親,老太君面色一冷,揚聲對綠綺到:「你家小姐純孝,不必管她,讓她跪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