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回府(下) 文 / 奚別離
二人用了晚膳,讀了會兒書剛要歇下,環繡卻急匆匆進來稟報到:「姑爺,小姐,漪香苑曹媽媽派人來傳話了,說是夫人那裡有緊要的消息。」
如箏心裡一沉,趕緊讓人叫了那傳話的丫頭,來的小丫頭不過是個二等,嘴皮子卻是很利索,對著如箏和蘇有容福身說到:「回三少爺,三少夫人,我們夫人讓我給二位傳信兒,林府侯夫人不大好,林府來信兒說大概就是這一兩天了,夫人慈心,要放二位少夫人回府探望林侯夫人,順便住對月,特來讓奴婢跟三少夫人說一聲,抓緊準備,明日午間便出發。」
如箏賞了小丫頭,打發她回去給廖氏回信兒,便招了幾個大丫頭過來,讓她們倒著睡覺,連夜收拾行李,把要帶的都帶齊,自己隨蘇有容在新收拾出來的暖閣兒裡湊合了一宿。
第二天上午,如箏又將行李檢視了一番,定了帶崔媽媽浣紗和秋雁回府,其他三人隨周媽媽看家,浣紗她們便操持著將行李往二門上運,如箏抬頭看看在一旁飲茶翻書的蘇有容,上前低聲說道:「子淵,原本想讓你陪我回府住對月,也是鬆泛鬆泛,可如今這樣子,回去怕是就要趕上喪事……不如你送我過去,略待一陣子就回來吧。」
蘇有容抬頭看了她一眼,卻是笑著搖搖頭:「我如今不用去南大營了,在家呆著也無趣,我是一日都不想離開你的,你倒要趕我麼?」說著還做出十分委屈的樣子:「虧得人家把行李都運到二門上去了,夫人竟說不帶……」
如箏被他逗得失笑:「你這人……去便去,好似我為難了你似得。」看蘇有容笑嘻嘻地起身拿了外衣,如箏的心裡又是一暖:這樣的節骨眼上,自己想讓他置身事外,他卻這樣執意跟隨,不過是為了護著幫著自己,想想這一個月,無論發生什麼都有他在身邊,如箏的心立時便踏實了下去。
收拾好了,夫妻二人便動身去向老國公夫婦並廖氏辭行,到了春暉園聽了廖氏的話,如箏才知道,蘇百川竟然借口要在翰林院修書,不陪如嫿回林府住對月,看著如嫿憤恨悲慼的神情和廖氏尷尬的樣子,如箏心裡也是一陣喟歎:若是普通的住對月,不去也就罷了,可此時眼見薛氏就要嚥氣,蘇百川這個嫡親的姑爺卻藉故不到,看來的確是對如嫿冷情到了極點。
老國公又細細叮囑了一番,便催他們上路,如箏隨著如嫿上了帷車,便見她一言不發,兩眼直愣愣盯著前方流淚,如箏也沒閒心思去開解她,便做出一絲悲慼的表情,閉目假寐。
搖晃中,她突然想起剛剛看到如嫿的隨身丫頭是素錦和另一個大丫頭藍綾,待月卻是沒來,心裡便歎了一聲,這丫頭倒是個有福的,眼見機緣就到了!
車子搖搖晃晃走了不久就停在了林府門口,蘇有容自下馬從正門入了府,載著如箏和如嫿的帷車又繞到了角門,直接將她們送到了二門裡。
如箏叮囑了浣紗等人回去安頓行李,便隨如嫿一起來到慈園給老太君請安,老太君雖然不喜薛氏,但念著她名義上還是林府主母,倒是給了她十足的面子,不但請了太醫來看,還特許她回到了靜園養著。
二人略回稟了幾句,便動身到靜園探望薛氏,如箏看著病床上已經口不能言的薛氏,心裡忍不住一陣感慨,雖不傷感,也算是五味雜陳了。
不多時,蘇有容也來探了薛氏,卻只是按禮在外間坐了坐,便帶著如箏回到了沁園。
如箏安排著丫鬟們收拾好了臥房,時辰就晚了,夫妻二人吃了晚飯,如箏正猶豫著要不要去靜園再做做樣子,便得了慈園的召,欣然帶著蘇有容到慈園給陪老太君說話兒去了。
夫妻二人向老太君報了成親以來的一些事情,老太君喜的連連點頭,說到蘇有容在南大營幫著凌家練兵的事情,老太君神色一動,便讓韓嬤嬤帶人開了庫房,取了當年林老侯爺用的寶弓來給他,蘇有容驚得連連擺手,起身言到:
「祖母這樣厚賜,孫女婿可是愧不敢受,我雖然淺陋,卻也知這是當年凌家老祖先偶然得來的一對兒寶貝,一把凌家代代相傳,一把做了您的嫁妝,陪著祖父南征北戰,如今孫女婿不過是僥倖得了點戰功,做了個六品微末將領,怎敢侵佔這兩府的傳家寶?!」
老太君聽他此言,微笑著點點頭:「容兒,你知道這弓的來歷,很好,不過你卻是不必推辭,你待箏兒好,就是祖母的好孩子,當年你們的祖父戎馬一生,立下戰功無數,後人裡卻是無一人從戎,此事他一直引以為憾,如今你年紀輕輕,就在東夷立下戰功,得了聖上親口褒獎,這張弓合該傳給你,你便不要推辭,收下它,將來我到了地下,也好和你們的祖父說,我雖然沒給你教出個武將的兒孫,卻是招了個武藝高強的好孫女婿,想來也是可以令他老懷欣慰的。」
蘇有容聽她這麼說,卻是無法推辭了,便上前一步,撩袍單膝點地,跪接了那張寶弓。
夫妻二人陪著老太君一直聊到了酉時末,如箏看老太君露出了疲態,便讓蘇有容先回去,自己幫著韓嬤嬤等人安頓了老太君就寢,又給她鬆泛著,老太君笑著問了她些閨房私事,知道他們夫婦和睦,蘇有容又沒有通房小妾,心裡又是一喜,連連叮囑如箏得此良人,要好好珍惜,又囑咐她要上心調理身子,早日為蘇有容添丁進口,說的如箏臉上一陣發燒,又一一仔細應了。
服侍著老太君睡著,如箏才回到沁園自己的院子,剛一進院,便聽見堂屋裡一陣歡聲笑語,她臉上便也帶了笑容,心裡又一動,叮囑浣紗去關了院門,免得笑聲傳出去。
進到堂屋,果見是如柏和如杉正陪著蘇有容說笑聊天,見如箏進來,二人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如箏便也除了大衣服坐下,笑到:「剛進院子就聽你們在笑,卻是笑什麼呢?」
蘇有容笑著看了看如柏和如杉:「我們剛說到杉弟今年要下場,笑家裡又要出個狀元什麼的了呢。」他一言出口,如杉的臉卻是紅了:「二姐夫說笑了,小弟才疏學淺,便是能入三甲,都知足了,哪裡敢肖想一甲狀元。」
聽了他的話,如箏心裡卻是一動,想到家裡如今的情形,一個念頭慢慢浮上心來,她忍不住抬頭仔細打量了一下如杉,果然見他眼底閃過一絲矛盾,又化作決意,心裡便明白了三分,當下對如杉說到:
「杉弟,今日坐在這裡的都不是外人,姐姐問你一句,今科,你有幾分把握?」她這話一出口,屋裡四人都靜了靜,如杉起初還笑著,漸漸卻在如箏的直視下垂了眼眸,似是思忖著該如何開口。
「沒把握是吧。」如箏卻是直接替他答了,聲音乾脆,震得如杉身子晃了一下,臉色也變了,蘇有容見她似是要說什麼大事,想想自己畢竟是外姓,便借口更衣進了裡屋,如箏也不攔他,只是看著如杉,歎了口氣:
「杉弟,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可是你想沒想過,這樣貿然下場,若是沒中還好,不過是三年後再來,若是中了,卻是在三甲,你這一身的才學可就白費了。」
聽她這一番話,不但是如杉面色沉肅了下來,便連如柏也皺起了眉頭:「我說你為何突然說要下場,我讓你等我一起都不干……原來卻是另有緣由……」他雖然不像如箏這樣敏感,對當下府裡的情形卻也是上了心的,今日聽如箏這麼一說,立時便明白了。
如箏看了他們一眼,又對如杉說到:「杉弟,你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小小年紀就中瞭解元,若是再雕琢一兩年,那便真的如你姐夫所說,是狀元的料子,如果此次真的一時衝動下場,可就全耽誤了,你若是信姐姐,我便在此給你保證,定會幫姨娘周全,絕不讓之後的事情生變,你便安安心心讀你的書,好好等下次開科或是恩科什麼的,絕對不要此時冒險,我言盡於此,如何抉擇還是看你,只是姐姐真的捨不得你這一身才學,就這樣糟蹋了……」
她話雖說完了,心卻是一直提著,生怕如杉再一意孤行,抬頭看看,旁邊如柏也是一臉緊張。
如杉垂眸沉思良久,才起身站在如箏面前,一揖到地:「長姊,那年長姊贈我的扇子,小弟如今還珍藏著,因為我知道,那是長姊對我的提點和愛護,若沒有長姊當年那一番話,如今的我定然不是現在這樣子,今日長姊之言,又令小弟醍醐灌頂了一次,姐姐肺腑之言,一心為小弟好,我若是還不領情一意孤行,便是枉自為人了,便如姐姐所說,家裡的事情我cha不上嘴,就全仗姐姐和兄長了,我就好好回去接著讀書,待下一科下場,定要拿了頭甲來光耀門楣!」
他此言一出,如箏提著的心才算是放下,笑著點了點頭,旁邊如柏見氣氛太沉鬱了,忙起身在如杉身上重重一拍:「臭小子,我求你多少次讓你等我一起下場,你都不聽,姐姐三言兩語就改了主意,這是拿我開涮呢?」如杉被他拍的一個踉蹌,也笑了,回頭跳了跳:「二哥,近幾日手勁兒又長了,這是要拍死小弟啊!」
姐弟三人又笑著說了會子話,如柏看天色晚了,就帶著如杉告辭回了前院,如箏吩咐了丫鬟們燒水,自到內室陪蘇有容,一進門,卻被他一把拉進了懷裡。
如箏被他嚇了一跳,抬頭嗔笑著:「夫君,做什麼啊,一驚一乍的。」
蘇有容卻只是低頭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箏兒,剛剛你和杉弟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今日我又看到了你不一樣的一面,箏兒……」他輕輕把她摟在懷裡,卻是歎息了一聲:
「我越來越喜歡你了,怎麼辦?」
如箏腦子裡迷迷糊糊的,心裡卻隱約知道他這般表現是為了什麼,便也輕輕環住他的腰:「嗯,夫君,我也是越來越喜歡你呢,卻如何是好?」
「這是天問,不要找答案了!」蘇有容笑著揉揉她的頭,把她打橫抱到了床上:「如何是好?一輩子在一起就是了!」他把手撐在床上,將驚笑掙扎的如箏困住:「你這床,看著倒是比寒馥軒那個還大還軟呢……」
如箏對他這個表情卻是爛熟於心的,怎不知他是又要發瘋了,當下掙了一下:「門沒關呢!」
本想著騙他去關門,自己好趁機起身,卻哪想到他居然揚聲喊了一句:「浣紗。」嚇得如箏幾下滾到床裡。
浣紗進門,便看到自家姑爺坐在床頭,帳幔卻已經放下,蘇有容好整以暇地笑到:「你家小姐累了,先歇歇過會兒再梳洗,給我們帶上門,你先忙去吧。」
浣紗雖然心裡奇怪,但也知道這情形不是自己該問的,便笑著點頭帶門出去了。
如箏看著慢慢爬過來的自家夫君,心裡一陣無力,卻笑著閉上眼睛:一輩子在一起……這樣被他折騰一輩子麼?
卻也……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