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端倪(下) 文 / 奚別離
翌日清晨,如箏送走了蘇有容,便打點好了藥香到老太君院子裡請安,卻趕上老國公也在,笑稱也要沾沾藥香的光,如箏趕緊笑著取了香爐點上,又近前給老誥命按著腰腿。
老國公坐了一陣子,誇了如箏幾句便起身到前院去了,如箏恭送了自家祖父,便又回來陪老誥命說話兒,不多時院子裡一陣請安聲,卻是廖氏帶著如嫿和蘇芷蘭過來請安。
如箏趕緊出門將廖氏迎進了裡間,廖氏看了她便想到昨日之事,心裡也是一陣虛,面上便多了幾分笑,老誥命看她們婆媳和睦的樣子,倒是放下了幾分心思,聽了廖氏報上闔府的事務,著意提點了幾句便笑道:
「昨日你們婆媳三人給我操持的壽宴,我很喜歡,蘭兒的舞也極好,你們有心了……」
她一言出口,四人趕緊欠身道「不敢」,老太君又笑到:「近日你們也是乏了,箏兒嫿兒剛出了熱孝,想來心裡還是悲慼的,不過祖母也要勸你們一句,過日子還是要向前看,只有自己踏踏實實過好了,才對得起地下的親長,為人媳婦的,顧好了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夫君便是好的,不必管太多別人的事情。」
說到最後,她垂眸端起旁邊的茶碗飲了一口,在座四人除了蘇芷蘭聽不懂,都走起了心思,莫說廖氏如嫿聽了心驚,便是如箏也要尋思,是不是自己打探菡居和松濤苑的事情……
老太君放下茶碗,又抬頭微笑到:「雖說夫妻之間總有投契不投契的,不過後院的安寧還是在咱們女子,即便是夫君一時不太上心,只要溫婉柔順,真心實意的好好待他,早晚有暖熱了的時候,但若是機心算計,甚至對台唱戲,那便不美了……」說到這兒,老誥命看如嫿臉色白了些,便知道她是聽懂了,也不再多說,而是轉向廖氏:
「近日府裡的大事也忙的差不多了,太子府來了信兒,說是後兒就接良娣回去,國公爺的壽誕在下半年,倒也不著急,這幾個月老二家的你就多辛苦些,家裡的庶務就不要讓兩個孫媳再上手了,一來是嫿兒剛沒了孩子,身子需要調養,而來容兒這些日子公務忙,我看箏兒日日打點藥膳衣裳什麼的也是辛苦了,便讓她倆好好歇歇,調養好了身子也好給咱家綿延子嗣不是?」老誥命說著又笑了,如箏和如嫿臉紅紅的,廖氏也笑著應了。
如箏裝作害羞低了頭,唇角卻是抿了起來,暗歎老誥命這一招釜底抽薪做的絕妙,廖氏一心偏著如嫿,此番被提點一通,又接了禁令,卻是再無法讓她插手庶務了,自己也能鬆快點。
出了春暉園,如箏心裡暢然,想到老誥命提到子嗣之事時期盼的語氣,又暗歎了一口氣,心裡想著回去定要按日喝葉濟世的方子,早些得個子嗣才是。
她自打算的好,卻怎料整個夏天蘇有容都忙的不可開交,雖然結了工部連弩的活兒,卻緊接著就日日到南大營練兵,整個夏日風吹雨淋的,幾乎曬脫了一層皮,六月底更是隨恭王出京北上巡視軍務,臨行偷偷告訴如箏,原來是聖上應允了恭王在關內幾個重鎮練兵北御北狄人的折子,此番便是去辦這件事,還說恭王讓自己替他謝謝如箏的諫言,唬地如箏一愣,埋怨他怎不說是自己想到的,只怕讓恭王覺得她牝雞司晨。
轉眼進了七月,蘇有容離開已是半月有餘,如箏心裡思念,卻也知道他是去做大事,體恤他辛苦,家信裡說的也都是平安喜樂之事。
七月七這一天晚上,難得微風送了一陣涼意,府裡的年輕媳婦和姑娘們便在後花園設了神案拜過織女,又將繡花針投入清水裡看針影。
如箏的針影齊整漂亮,自是欣喜,自笑著去看吳氏之女大姐兒端著的小碗,卻見她的針影兒更加漂亮,當下便讚了幾句,引得旁邊吳氏程氏也笑著來看。
一旁如嫿和蘇芷蘭嘀嘀咕咕地說了一通什麼,如嫿便又落下淚來,如箏知道她定然是又想到了薛氏,淡淡的安慰了幾句,卻不想反而得了她恨恨的一個眼刀,旁邊蘇芷蘭沒好氣兒地一笑:「三嫂說的輕巧,眼見二嫂是沒了親娘呢,也不知是誰心狠毒辣的,將我表姨母好好的害死,將來難免要遭報應的。」
她一番話說的如箏火起,心說我有心相讓,倒是長了你們的氣焰,當下也不變色,只是笑著對蘇芷蘭到:「小姑說的沒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害人的早晚要遭天罰的,到了陰曹地府,也是下油鍋的命,不過我們母親心善,從不害人,雖是天不假年病歿得太早了,卻是合該到地下享福的,倒是留下的人難免傷心,莫說二嫂和我,便是我祖母如今也是日日喟歎,總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她將「病歿」二字咬的清楚,蘇芷蘭聽了也難免驚了驚,要知道薛氏之事是林薛兩府都諱莫如深的陰私,如今自己一時氣憤說了不當的話……
她抬頭看看如箏似笑非笑的樣子,心頭一陣憋氣,卻是不敢接著說了。
如嫿眼睛紅紅地抬起頭,剛要說什麼,便聽旁邊程氏笑了一聲:「罷了,親長病逝總是上心的,二侄媳婦也不要太傷心,免得親家夫人在天之靈憂心難過啊。」說著又轉向大姐兒:「大姐兒去向你三叔母討個荷包,她畫的花樣子可是咱府一絕,你回去能當樣子照著繡呢。」吳氏也附合著讓她快去。
大姐兒年幼好玩兒,也不懂大人們的道道兒,脆生生地應了就去向如箏討荷包,如箏趕緊解了腰上的蘭草荷包給她,又叮囑了裡面的藥香不能吃,算是把此事混過去了。
如箏自抬頭對著程氏和吳氏微微一笑,算是謝了她們解圍。
一通鬧騰,大家也意興闌珊了,便都散了各回各院,如箏剛回到寒馥軒,便看到浣紗迎上來,滿臉都是喜色,如箏笑著問她有什麼好事,她卻是搖了搖頭,只是笑的更歡了,到弄得如箏一陣奇怪。
浣紗給她挑了簾子,如箏笑著走進堂屋,一抬眼卻看到自家夫君正坐在桌旁看著自己笑,身上還穿著外出的衣服,想是尚未來得及梳洗。
如箏愣了半晌,才笑著上前撲進他懷裡:「怎的回來也不說一聲?!」話音未落,深藏多日的思念早已催出了淚水,不一會兒就洇透了蘇有容的衣襟。
蘇有容把她摟在懷裡,笑著開了口,聲音裡還帶著一絲沙啞:「嘿嘿,也是臨時決定回來的,想著派人說還不如早些回來見你,便沒多事。」
如箏自哭了一陣,又笑了,抬頭問他可吃了晚飯,累不累渴不渴,知道他竟是連晚飯還沒吃直接從角門回來的,又是一陣嗔怪,趕緊讓浣紗秋雁準備熱水飯食,婢子們卻是報上早已備齊了,如箏這才放心誇了幾句。
蘇有容進了裡間沐浴,如箏又趕緊讓夏魚派人到春暉園和漪香苑稟報蘇有容回府之事,都安排好了才進了裡間幫他擦背,待他洗好了出來,又催著他用了夜宵,才放下心。
蘇有容吃飽了一邊品著茶一邊看如箏上下左右地打量自己,心裡忍不住好笑:
「看什麼呢丫頭?我是你夫君,不是狐仙鬼怪化形了來騙人的?要不要對質一二啊……」他沒正形的一頓調笑,把如箏氣的斜睨了他一眼,轉過去起身不理他,卻不防被蘇有容攔腰攬住,半拖半抱地上了雕花大床:「夫人別氣,噯喲,想死為夫的了……」
如箏心裡又甜,腰上又癢,忍不住咯咯笑著被他按倒在了床上……
京郊驛館,恭王閒閒地笑著落下一顆白子,笑到:「還是和仲康你下棋有意思,書罡就不說了,便是子淵也是棋風太猛,跟催命似的。」
凌逸雲笑著點了點頭,慢慢將棋子收好:「棋風如戰法,他倆都是猛將。」
恭王起身舒展了一下,眉宇間都是笑意:「蘇子淵火燒尾巴似的往城裡趕,也不知能不能趕在閉城門之前衝回去。」
凌逸雲想了想,失笑到:「他那匹蘇小絨,若是撒開了蹄子跑,約莫是沒問題,不過倆長隨就懸了。」
恭王點頭,看了看窗外的月色:「不過話說回來,子淵上心他夫人是有些魔怔了,早一天晚一天的,能差到哪兒去呢。」他雖這麼說著,言語中卻不帶一絲鄙夷,反倒是有些欽羨:
「也難怪,林家那姑娘當真靈秀,便是連軍務都有此等獨到的見地,倒是不負身上凌氏的血脈。」
凌逸雲笑著收起棋盤:「但凡沾了凌家的,殿下總是覺得好。」
恭王回身點頭到:「那是自然,我也是半個凌家人嘛。」他這一句說的誠懇,凌逸雲心裡便是一暖:「表兄說的是。」
恭王聽他又喚出了兒時的稱呼,一時笑的眉眼彎彎:「許久沒聽你們這樣叫我了,心裡真暢快。」
凌逸雲卻是笑著一低頭:「僭越了,殿下。」
恭王作勢板起臉,在他背上一拍:「剛誇你,又無趣起來,罷了,天色晚了你也回房吧,明日還要早起入城呢。」
京城北門外,雖是盛夏,林子裡卻難免潮濕,令人難受,墨香和書硯嫌熱懶得生火,便雙雙上了樹坐著賞月,墨香歎了一聲,對著書硯言到:「咱倆是第多少次被公子扔外面了?」
書硯回頭看了他一眼,語氣中聽不出喜怒:「第六次。」
墨香又歎了一聲:「我就說咱倆趕不及,如今只有露宿城外了~」
「廢話真多。」書硯一句話又將他堵了回去,墨香卻並不生氣,只是哼了幾聲:「你輕功好,一會兒抓著我點兒,我怕睡著了掉下去。」
書硯難得笑了:「心真大,就你那點兒功夫還想在樹上睡?」說著便輕輕跳下樹梢:「下來吧墨香少爺,我帶了油布了。」
墨香心裡一喜,也跳下樹:「哎呦,還是你想的齊全,怪不得公子說你賢惠。」看書硯作勢要打,趕緊拱拱手陪著笑,自取了一塊油布鋪好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