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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納降(四) 文 / 奚別離

    夏魚聽了他的話,心裡最後一點僥倖也告破滅,忍不住便恨到:「天下就是有這樣不要臉的女人,以前有個四……待月那個死丫頭,侯爺好容易轟了西府夫人當年賜下的那些,此番又來了個不通人情不懂禮數的公主,還公主呢,做出這樣下作不要臉的事情!」

    書硯見她氣的眼圈都有些紅了,心裡也是一陣心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勸,憋了會兒才說道:「你也別多想了,左右這事情也不是咱們能管的,你就照顧好了夫人,這樣妄逞口舌,萬一被什麼邪心的聽去,不是給主子們添亂麼?!」

    夏魚本就氣著,又聽了他這樣一頓說不到點兒上的「勸」,當下便氣的一陣冷笑:「是了,倒是我耽誤了你書硯大爺的功夫,我就是這樣潑辣刁蠻不管不顧的,比不得你們這些讀過書的小廝,對不住,告辭!」

    書硯見她誤會了,卻又不知該怎麼勸,當下急的一把就拉住她:「我不是……你聽我說!」

    夏魚一股邪火頂著,卻是理也不理,兀自往前闖,書硯是隨蘇有容習過武的,情急之下用的力氣就大了些,夏魚一個站不穩,身子一晃就向後跌進了他懷裡,一時間……二人就都愣住了。

    再打破沉寂的,卻是夏魚一個響亮的耳光,直打的書硯昏頭昏腦:「我又不是存心的,你打我作甚!」

    夏魚卻是再也忍不住,連日來替小姐積下的委屈和自己的委屈一股腦撒了出來:「你何止不是存心,你簡直是沒心!我不顧臉面買了簪子送你,上趕著來討好你書硯大爺,你若是不應,便該給我個准信兒,我便當自己是沒臉沒皮一廂情願,自此絕了這個念頭,你若是……就該去求了侯爺,多少給我個名分,如今既不說,也不拒,當我是窯子裡……」她本就是烈火般的性子,一時著急話就說的重了,聲音也慢慢揚了起來,嚇得書硯抬手就把她嘴堵了,四下看看,一時無法,竟然踹開們就把夏魚拖進了自己住的廂房裡。

    待進了廂房,書硯把夏魚往屋裡一推,自己倚著門站定:「你別嚷!我……」他剛要解釋,卻見夏魚直愣愣地瞪著他,下一瞬卻是四下裡看了看,拿了旁邊書案上一把裁紙的尖刀就抵在了自己喉嚨上:「開門!」

    書硯見她如此,心裡知道她是誤會了,看她這樣激動,往前竄了兩步,卻是嚇得聲音都變了:「夏魚!你想差了,趕緊把刀放下,你聽我說!」他一個勁兒地想要解釋,卻是忘了夏魚是讓他開門,夏魚還以為他是要輕薄自己,心裡一陣淒楚羞憤,腦子也迷糊了,閉眼握著刀子舉手就往頸子上刺,書硯大驚,來不及多想伸了胳膊就去擋,險險擋住了,鋒利的刀子便直刺入了他小臂,疼得他眼前一黑,強忍著沒喊出聲來。

    夏魚被他鮮紅的血一刺,腦子也清醒了,驚叫了一聲就去捂他傷口,卻被書硯一把攥住手:「先流著,你聽我把話說完!」夏魚還要掙,卻怎麼也掙不脫,又怕他動了傷口,只得老老實實地呆著,書硯這才咬牙說到:「那簪子,本來我是想要退還給你的!」他一言出口,夏魚的臉色便白了白,書硯卻似沒看到,又說:

    「想要退給你,不是因為不喜歡你,卻是太喜歡你了!」他素日不愛多言,此番被逼急了,一句一句卻是順暢的很:

    「我喜歡你,可是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是夫人眼前最得力的丫頭,便是不能如浣紗姐那樣得了干小姐的名頭嫁出去,最起碼也能發還身契消了奴籍嫁個好人家,我卻是深受少爺的救命之恩,立誓永不離開這府,不離開少爺的,即便是他成全咱們,我也是寧當這府裡的奴才,也不會出府做個良民,你跟了我,就是一輩子奴婢的命,何苦呢?!」他看夏魚開口要說話,卻是伸手摀住了她的嘴,垂眸苦笑到:

    「我本來是要將簪子還你,只是……幾次到了內院門口,又折了回來,這簪子我不敢帶,也沒有福氣帶,可卻還是厚顏無恥地想要把它留在身邊,就好像……天天把你帶在了身邊一樣……」他抬頭看看夏魚,只見她已經是淚流滿面,心裡也是一酸:

    「咱們見面說話,一直是偷偷摸摸的,少爺和夫人都不知道,我又何嘗不想去求了少爺,可是夏魚……你這麼好,合該出府嫁個好人家,咱們……還是算了吧!」

    說完這些,他彷彿是終於放下了一樁心事,背過身去咬牙拔了那刀子,自到旁邊翻了布條綁好手,又從懷裡拿出一個精緻的松木盒子,遞到夏魚身前:「現在看來,這的確不是我分內之物,還是還你的好。」

    夏魚從他手裡接了盒子,打開從裡面拿出一根碧玉的竹節簪子,抬手擦了擦眼淚卻是笑了:「傻子,這些心事怎麼不跟我說?」她抬眼看看書硯,又在看到他手臂的時候心疼的落了兩滴淚:「浣紗姐姐出府嫁人了,小姐身邊就剩下我和秋雁是自小陪她長大的丫鬟,我們早就約定了,這輩子都不離開小姐,出府,除籍什麼的,我不知道別人怎麼看,反正我是不稀罕,這輩子我就是小姐的丫頭,奴婢,一輩子都不會出這府的!」她抬起頭,卻是狠狠地瞪了書硯一眼:「既然你不稀罕,那我去回了小姐,嫁給別的小子去!左右是當管事媽媽,嫁誰都一樣。」

    書硯此時明白了她的心意,見她這麼說如何不知是存心嘔自己,當下便一把將她拽進懷裡摟定了:「你敢!我今兒就回了公子,明兒就讓你跟了我的姓!」

    夏魚見他難得說句痛快話,先是笑了一陣,又潤濕了眼睛,抬手把簪子給他在髮髻上簪了:「如今侯爺和小姐都煩心著,咱們的事情不急,左右我是不會變心的,你若同我一樣,便日日給我帶著這個簪子,我看了也歡喜,如何?」

    書硯點了點頭:「你說的對,現在不是時候,不過你可不准去求了夫人嫁了旁人,我……」

    夏魚見他還在這句氣話上夾纏不清,當時就笑彎了腰:「你這個傻子,趕緊去給我到外面看看,沒人我就要出去回內院了,出來這麼久,小姐肯定不放心的!」

    書硯「哦」了一聲,趕緊出去給她望了望,夏魚便如做賊一般溜出了書硯的房間,咬唇笑著回了內院。

    整個年節前,蘇府難得清淨了幾日,雖說如箏心裡一直是惴惴的,年卻也還是要過的,因為親長都在西府,除夕自然也要到西府一起吃家宴,席間眾人都刻意不提北狄公主的事情,只是如嫿沒眼色剛開了個頭,便被老太君喝止了,蘇百川卻是整個晚上都若有所思的,如箏也懶得猜他的心思,只是帶著咿呀學語,已經會叫「娘親、爹爹、太太」什麼的祥兒和禎兒逗兩位老人開心,偶爾也會出神想想,這樣平順無憂的日子,到底能不能繼續下去呢?

    這樣的擔憂,卻又在看到自家夫君溫暖的笑顏時被她按下:左右是不會離開他身邊的,只要在一起,就什麼也不用想了!

    這樣忙碌著歡喜著,也擔心著的年節,一晃就過了大半,蘇有容知道如箏這些日子以來也是煎熬的難受,又想著不久以後,自己二人怕是就會面臨更加不利的境地了,心疼之下便帶著她在外面玩兒了大半日,將東市和西市都轉了個遍,晚間回府吃了家宴,安頓好了兩個孩子,又帶著她裹了厚厚的衣服出來觀燈。

    一路行至西市,不知不覺地二人又走到了新婚那年攜手看煙花的那個河邊土台,天陰沉沉的,看不到月亮,沿河兩邊的煙花和花燈便顯得更加明艷了,如箏看著一樣的勝景,一樣的垂柳,一樣的煙花,腦子裡卻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明年的今日,自己還能這樣無憂無慮地同他一起觀燈賞景麼?

    這麼想著,她心裡也是一凜,忍不住便搖了搖頭,想要甩掉這樣的怪念頭,卻不防被蘇有容一把摟住,揉進了懷裡:

    「箏兒……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你都是我唯一的妻子,唯一的女人,最心愛也是唯一愛的夫人,你記住我的話!」

    如箏聽著他這句堅定到了極致的話,卻不知怎麼心裡便是一酸,其實她和他都知道,這樣甜蜜安逸,神仙眷侶般的日子,怕是很快就會被什麼給打破了……

    如箏強忍回眼淚,抬頭還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嗯,我省得的!我與夫君的心思一樣……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境遇,我心裡也是只有夫君一人!」

    蘇有容低頭看著她,心裡知道她什麼都明白了,什麼都猜到了,卻是怎麼也下不了決心對她言明,咬了咬牙剛要說回去吧,便見幾騎飛馳而來,他抬頭看時,為首的卻是承平帝貼身內衛首領,玄衣衛指揮使褚疆。

    褚疆疾馳到二人面前,飛身下馬,對著蘇有容抱拳行禮言到:「侯爺,下官奉陛下口諭,即刻召侯爺入宮商談要事,便請侯爺隨下官走吧。」

    蘇有容心裡一沉,大略也知道了承平帝所為何事,略沉吟了一下對褚疆拱手到:「褚大人,可否容我送夫人回府?」

    褚疆看了看他身邊的如箏,頷首為禮到:「那是自然,我等護送二位回府。」

    蘇有容送如箏入了寒馥軒,又換了官服和大氅,叮囑了她幾句便要走,卻被如箏一把拉住,蘇有容回頭看時,卻見她對自己抬頭笑著,眼淚卻含著一絲淚意:

    「子淵,你出征東夷之前,我曾經同你說過,我要的是你的人,是你平平安安的和我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如今我還是這句,我只要你平安,只要能和你還有孩子們在一起,我什麼都可以不要!故而,你切莫一時衝動做了什麼無法轉圜之事,更不要抗旨,我要你好好的回來,你懂麼?」

    蘇有容見她這麼說,如何不知她話中深意,他看著自己一貫心高,將尊嚴看得比性命還重的妻子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心裡的酸楚難以言表,腦子裡跳著腳把這萬惡的封建社會罵了三遍,卻不知該用什麼語言安撫眼前的愛妻,一向伶牙俐齒的蘇有容第一次憋得臉通紅,只擠出一句:「我省得,你放心。」便狠心出了寒馥軒的大門。

    如箏換了節下艷色的衣服梳洗了,隨便披了件燕居的藕色長衫,自到小書房給崔氏上了一炷香,卻不知該跟娘親說些什麼,落了兩滴淚便回到臥房,守著燭火等蘇有容回來。

    一直等到三更過半,蘇有容才走進寒馥軒堂屋,值夜的環繡雪纓端了熱水進來,卻被他揮手屏退了:「先等等,你們帶上門。」

    環繡和雪纓從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都有些害怕了,趕緊行禮退下,如箏迎到外間幫他脫了大氅,蘇有容卻是一撩官服的下擺,對著如箏單膝點地跪了下來:

    「夫人,我對不起你!」說著,兩行清淚便沿著臉頰落下,如箏心裡又驚又痛,腿一軟便跪在他面前,伸手撫上他臉頰:「子淵,你這是怎麼了,如此大禮!我怎麼當得?!」

    蘇有容伸手將她攬在懷裡,聲音裡都帶了一絲顫抖:「箏兒,我對不起你……你是知道我的,為了你,為了咱們的情意,我什麼都可以不要,賭上性命也不怕,可是……我卻不能拿別人的命來成全咱們的姻緣!」他緊緊摟著如箏,努力壓了壓哽咽,沉聲說道:

    「陛下找我去,給我看了八百里加急軍報,北狄王陳兵三關,聲稱要再開戰事,用的……正是咱們拒婚的借口!」

    聽了他這句,如箏心裡一直懸著的利刃終於當頭落下,刺得她心生疼,她略沉了沉,捋清了紛繁糾纏的思緒才開口,聲音卻如同從九霄雲外飄來,自己聽著都不真切:

    「我懂的……戰事不能再起,大盛不能再死人了,我都明白的……子淵!」她抬頭,淚眼迷離地卻是強扯出一絲笑意:「你允了吧,便讓公主嫁入侯府,消弭兩國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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