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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瑣心(下) 文 / 奚別離

    是夜,三朝元老,南征北戰大半輩子為大盛立下了赫赫戰功的安國公蘇彧修,在兒孫環繞下安然閉上了雙眼,最後叮囑兒女的,並不是忠君報國之類的豪言壯語,只是笑著讓他們安守本分,好好過日子,為人做事,力求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這四個字,有些人聽來如清風過耳,有些人卻是深深印在了心裡……

    太祖朝碩果僅存的老帥離世,自然成了京師裡一件大事,不僅整個蘇府一片縞素,皇家也賜下了許多的奠儀和身後哀榮,承平帝不但親書悼,為老國公賜下了「武毅」這樣極盡褒揚的謚號,還給了蘇府永世承繼國公府匾額的殊榮,三日後,大老爺也從回雁關趕了回來,蘇府便撒了帖子,辦起了白事。

    自蘇府發喪之日,各家來弔唁的親朋好友,勳貴重臣便絡繹不絕,廖氏忙前忙後支騰了三日,卻在第四日受涼發了熱,強撐著忙了半天,便轉了高熱,老太君埋怨了她幾句不愛惜身體,便勒令她到旁邊暖閣裡休養著去,自招了衛氏程氏並如箏如嫿來,讓她們幾人統理各項事務。

    因著衛氏程氏從未經過這樣大的陣仗,如嫿又十分靠不住,故而老太君便讓如箏總理全局,如箏哪裡敢越過了衛氏程氏去,剛出言推辭了幾句,老太君卻歎了口氣,又落了兩滴淚下來:

    「箏兒,你就不要推拒了,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你們也別不高興,國公爺生前曾經跟我說過,極喜歡箏兒這性子,說若將來孫一輩當家人是箏兒,才算可心呢,只可惜那時候容兒還是……」她掏帕子拭了拭淚,對著如箏言到:「如今他不在了,箏兒你就辛苦一次,也算全了你祖父的心願,如何?」

    聽了老太君這一席話,如箏哪裡還敢推辭,衛氏程氏也流著淚一陣勸,她便趕緊仔細應了,取了對牌將各項事務一一佈置好。

    深夜,西府內一片忙亂,東府卻是十分靜謐,王瑤坐在凌霜閣自己的寢室裡,看著旁邊垂首立著的蕭楚雄,聽他報上了北狄暗探全部撤離的消息。

    末了,她笑著點了點頭,心裡總算是舒服了些,又看看蕭楚雄:「那你怎麼還不走?」

    蕭楚雄看了她一眼,又垂眸到:「屬下不走,公主在哪裡,屬下就在哪裡。」王瑤暗自歎了口氣:「你願意呆著就呆著吧,我得不到他的心,是絕對不會走的,將來要走,我也定要帶他一起走!」

    蕭楚雄聽了她這話,驚得一下子抬起了頭:「公主,您還要將蘇有容挾持到北狄當駙馬麼?!」

    王瑤瞪了他一眼,又笑著搖搖頭:「挾持?他可不是那麼好挾持的,我也不想用這種手段bi他同我在一起,我定要他心甘情願地陪我回家,還要他八抬大轎把我再娶回來,你看著吧!」

    蕭楚雄看著王瑤心疼地歎了口氣:「公主,若要讓他對您言聽計從,屬下倒是有個十分便當的辦法!」

    聽了他的話,王瑤瞇起眼睛略帶懷疑的問了一句:「嗯?什麼辦法?別是什麼旁門左道吧!」

    蕭楚雄再聽到「旁門左道」四個字時,目光一陣閃爍,卻還是咬牙從身上掏出兩包東西,王瑤看了看那紙包的顏色和形制,又翻過來,果然見到了那個熟悉的鈐印。

    她眉毛一挑,將那藥包扔在桌上:「你拿它來做什麼?!」

    蕭楚雄察言觀色,見她雖然眉頭緊皺,眼神卻飄忽猶豫,知道她是動心了,當下便笑到:「屬下只是給公主提供一種方法,用不用,自然是公主決定……」

    王瑤看著那兩包藥,又移開目光:「解藥呢?」

    蕭楚雄指了指小一點的那包:「那是預服的解藥。」

    王瑤心裡突然升起一絲煩躁:「我知道,我問你解毒的藥呢?」

    蕭楚雄搖了搖頭言到:「公主也知道,這東西的解藥都在王上手裡,我怎麼會有……」

    王瑤瞥了他一眼,怒道:「那我用它作甚?!荒唐!」

    蕭楚雄垂眸:「公主息怒,屬下送來這個,只是給公主防身所用,究竟用不用,權在公主,若公主決定用它,屬下拿了公主的書信飛馬回黑水城向王上討解藥也來得及,公主何必多慮?」說完,他也不待王瑤再發話,便行禮退到了窗邊:「公主,他們盛人有一句話叫『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請公主三思……」說完,他便開窗一躍,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中……

    王瑤的心被這兩包藥粉翻出了驚天巨浪,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蕭楚雄是什麼時候走的,她枯坐在那裡想了很久,還是起身將兩包藥粉放在了妥當之處,又長歎一聲回到了床上。

    七七四十九日的水陸道場做完,已是將近冬至,蘇有容和如箏也累的瘦了三圈。脫下孝袍換了素服,夫妻二人在府裡認認真真替老國公守起了孝,因南大營的事務收尾,工部又一個勁兒地崔,蘇有容索性便留在了京裡,日日還是跑工部,對外說是造連弩,如箏卻知道,他忙碌的是一件更緊要的東西。

    為著守孝,蘇有容又收拾東西搬進了內書房,凌霜閣自是不必說,便是如箏房裡也不去了,如箏也知道他對老國公孺慕之思比其他人要深厚些,便也認真陪他守孝,平日裡也多解勸寬慰,夫妻二人到西府陪老太君的時候也更多了。

    冬至日,蘇府備了簡單的素宴,祭拜了老國公後,闔家團圓用了一餐,老太君流著淚對眾兒孫說了一番勉勵的話語,便揮手讓他們散了,蘇有容同如箏回到東府,卻看到凌霜閣的丫鬟守在院子門口,一副為難的樣子,看到蘇有容回來,趕緊上前福身,卻是吞吞吐吐,不知該怎麼開口。

    如箏問了一句,她才猶豫著說到:「回侯爺,夫人,我們姨娘說冬至節日,備了素宴請侯爺到凌霜閣說話……」她話未說完,便被蘇有容伸手止了:

    「行了,你回去告訴她,祖父剛剛辭世,我沒有這個心思,讓她自己多用些,保重身體,等出了孝我和夫人去看她。」

    小丫鬟見他雖然拒了,卻是並未動怒,才鬆了一口氣,趕緊福身退下了,路上又把王瑤好一通埋怨,腹誹著邊城長大的果然不知道規矩……

    王瑤聽了小丫鬟的回話,心裡一陣淒寒:「呵呵,出了孝……半年還是一年?!」她端起身前的酒飲了,又回身從妝匣暗格裡拿出那兩包藥粉,想了想又放了回去:還是要先留個子嗣的,留個子嗣才好牽了他的心,也能刺一刺那個可惡的女人!

    想到這裡,她收了面前的藥粉,揚聲叫了蕭氏進來。

    老國公辭世,府裡就沉寂了下來,各院的人都安分地呆在自己的院子裡,或用心,或裝樣子地哀戚著。

    這一日蘇有容難得申時就回到了府裡,看天氣還算暖和,夫妻二人就給雙生子厚厚的裹了,抱到西府去陪老太君說了會子話兒,應祥早慧,已經可以八哥學舌似得背些詩詞,歡喜的老太君一個勁兒的誇讚,應禎也不甘示弱,不會背詩便將蘇有容哄她睡覺時唱的歌兒完完整整給老太君唱了一遍,兄妹倆使出渾身解數,總算是哄得老太君樂了一通,又陪著她用了晚膳,才回到東府。

    剛安頓下來沒多久,凌霜閣卻匆匆傳了信兒來說,王氏姨娘觀魚時落水了,如今被下人救了起來,大驚之下發了熱,請侯爺去看看。

    蘇有容揮手屏退了丫鬟,同如箏對視一眼,心裡都是一陣膩煩,蘇有容起身歎了口氣,無奈地笑了笑:「她還真豁的出去……罷了,左右是在孝裡,我也不怕她,我去看看便回。」

    如箏點點頭給他拿了大衣服穿了,送他出了寒馥軒。

    蘇有容來到凌霜閣,果然看到王瑤臉色青白地躺在床上,頭髮似乎是剛剛才擦過,還有些潮濕,身上裹著被子,瑟瑟發抖。

    蘇有容低頭看著她,心裡沒有多少憐憫,更多的是無奈,他如何不知道這個季節別說看魚落水,就是看魚都不是該有的行為……

    「你也老大不小了,還能出這種事情,你自己不覺得丟人我還替你丟人呢,看魚?」他皺著眉頭看看床上的王瑤,如果拋開國仇家恨不說,他也是很不喜歡她的性格,幼稚,自負,自我中心,還從來不體諒別人的感受,不過畢竟她剛從冰水池子裡爬上來,也算是自作自受,他也不願意多說,只是淡淡地叮囑了幾句多加幾個炭盆,喝些發散的藥,又叫一旁的蕭氏明日到前面領了銀兩去請大夫。

    「行了,你好好歇著吧,改日我再來看你。」蘇有容勉強讓臉色顯得溫和了些,點了點頭便轉身要走。

    王瑤從床上竄起身,一把拖住他手:「這就走麼?不陪陪我麼?」

    蘇有容回頭:「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這是在孝裡……」話沒說完,他就覺得掌心一陣刺痛,甩開王瑤的手低頭一看,自己掌心裡竟然冒出幾個血珠。

    他瞪著王瑤手上那個不起眼的銀戒指,馬上就覺得頭一陣暈,心裡一沉,手撫上了腰間的荷包:「你幹什麼?!」

    王瑤唇角掛著一個略帶淒涼的笑,目視蕭嬤嬤去關了門,扶著已經有些站不穩的蘇有容躺在床上,起身點燃了旁邊的香爐,不多時甜膩的藥香氣味便散發出來,蘇有容心裡一陣火起,無奈地看著王瑤在自己身邊慢慢躺倒:

    「王瑤,你知道這叫什麼?這叫非禮!」

    王瑤聽了他的話,反而笑了:「侯爺真會說笑,我只知道男人非禮女子,還從沒聽過女人非禮男人……我只是要個子嗣,你莫怪我……」她伸手挑開他外衣,又撫上他臉頰:

    「我比你的夫人美得多,不是麼?咱們新婚之夜你明明很開懷的,為何現在厭煩我至此?是你的夫人說了什麼是不是,是她不許你來是不是?!」

    蘇有容見她並不馬上動手,知道她是在等藥香發作,心裡倒是一陣慶幸,慢慢運功消解著麻藥藥力的同時,腦子裡也一直轉著勸她的話:「王瑤,咱倆可以算是陌生人,若從我大哥那裡說,還可以算是仇人,你怎麼就能這麼沒心,兩年以前還在跟我生死相拼呢,現在就能……」

    王瑤笑著湊到他耳邊:「你們盛國人就是這麼無趣,什麼國仇家恨,我們草原上信奉的是勝者為王,即便是仇人,如果強大,聰明,也受人尊敬崇拜的,草原上的姑娘,都以嫁給英雄為榮,誰管這英雄是不是剿滅自己部落的仇人?只有這樣,我們的血脈才能一代比一代彪悍,你們盛國人就是不懂這個道理,才會一直為我們所制!勝了又如何,不過兩年不到,不還是被我們草原上的勇士逼得龜縮在三關裡不敢出來?」

    蘇有容歎了口氣:「哦,一代比一代彪悍,也一代比一代殘忍、無恥是不是?」他話說的重了,王瑤卻並不生氣,反而笑著去解他的腰帶:「是不是殘忍無恥,等咱們的孩兒生下來你就知道了,我倒是很期待,你我的血脈混在一起……能生下什麼樣的孩子……定然是十分優秀,不是麼?」她輕輕把頭倚在他懷裡,也被那藥香勾起了情熱,落水的寒意蕩然無存,臉色酡紅地化作了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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