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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踏雪聞香意綿綿01 文 / 巴山頑石

    寒冬時節,月朗星稀,鋪了厚厚一層積雪的大地一片蒼茫。此乃荊州地界,距官道不遠的樹林中,透來一絲篝火的紅光,在這雪夜中,顯得有些妖異。

    篝火旁,坐著一名十五六歲的瘦弱少年,他雙眸清澈,面若冠玉,雖著普通青衫,卻難掩其身上那股超凡脫俗的氣度。少年腳上的黑色布履上儘是泥濘,履邊已破開了好幾處,顯然他冒著這嚴寒已趕了不少的路。

    少年輕輕摩挲著胸口的黑色玉牌,他雙眼飽含淚花,輕聲呼喚著「爹爹,娘親」。漸漸地,少年緊抿雙唇,牙關緊咬,眉頭也皺了起來,黑眸中閃現出無盡的恨與怒,以至原本極清秀的面目,此刻也猙獰得可怕。

    突然,少年站起身來,揮掌就往旁邊一棵人腿粗的大樹打去,一邊大喊著:「爹爹,娘親,雲兒一定要為你們報仇!」

    大樹上的積雪被震得撲簌簌掉了下來,灑了少年一頭一身,可大樹卻未傷絲毫,就連樹皮都沒掉下一塊。

    少年看了看自己的雙掌,臉上儘是痛苦之色,他雙膝一軟,跪在雪地上仰天痛嚎。

    這時,一個黑影自遠處而來,僅幾個起落,這人就來到少年身後。來人近四十歲,一副書生打扮,看似弱不禁風,面色卻甚是紅潤,雖是寒冬雪夜,他卻手持一把漆黑的摺扇,顯得極為怪異。

    這書生看了看四周動靜,這才上前將少年扶起,他輕聲道:「雲兒,又想你爹娘了?」

    少年既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反而問道:「二師伯,你說,我能為爹爹和娘親報仇麼?」

    「嘿嘿嘿……」書生似苦笑,也似冷笑,過了一陣,他才說道:「要報仇還不簡單,只要你跟我學……」

    「不!我不想跟你學!」不等書生說完,就少年斬釘截鐵地道。

    「你……」書生怒極,他深吸一口氣,又冷哼道:「那你還跟你大師伯學?」

    「我,我那是要用來防身。」少年吱唔道。

    書生啐了一口,輕蔑道:「就以你那幾招不入流的功夫,能替你爹娘報仇?」

    少年轉過身,用手緊緊抓住胸口的黑色玉牌,囁嚅道:「我……我有碧落賦……」

    「哈哈哈哈……」書生不由仰天大笑。

    少年面色潮紅,上前一步,急道:「二師伯,你笑甚麼?」

    書生止住笑,冷聲道:「我笑你異想天開!這麼多年,你爹娘也沒能參透這信物的玄機所在,更為此丟了性命;追魂叟更是武林名宿,拿著這信物也只當是普通物件;我與你大師伯這三年日夜參詳,都未能看出半點端倪來。就憑你,也想找到碧落賦的線索?」

    少年張了張嘴竟無言以對,他頹然地輕歎了一口氣,說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跟你學那些陰毒功夫。」

    書生也沒了剛才咄咄逼人的氣勢,他轉身走出幾步,道:「你睡吧,明日還要趕路。」說完幾個起落就消失在樹林中。

    少年看了看書生離去的方向,這才緩緩走到篝火邊坐下,手裡握著玉牌徐徐睡去了。

    只因過些時日便是上官平夫婦的祭日,上官雲便隨師叔楊一知趕往應州,欲在木塔下燒些香蠟紙燭,好好祭奠亡父亡母。天門山到應州路途遙遠,加之寒冬時節,路上辛苦自不必說。

    第二日天色一亮,上官雲與楊一知就收整行裝向北而去,昨晚兩人的不快似乎已隨那夜色散了。楊一知邊走邊講那關雲長大意失荊州和趙子龍單騎救主的歷史典故,上官雲聽得津津有味,不時問這問那,連長途跋涉的勞累也不見了。

    上官雲與楊一知正說得熱鬧,就見對面道上過來一騎,馬上那人將左手的皮鞭打得啪啪直響,那匹棗紅驊騮鼻中噴著白霧,奔走起來真個追風攝景,顯是有甚緊要事急著趕路。那人見有兩人擋在路中,速度也不減半分,很快就到了上官雲與楊一知跟前。

    這邊兩人見狀趕緊往路邊閃避,可道路本就狹窄,加之兩旁頗多積雪,上官雲不免退得慢了些,竟被馬蹄掀起的雪泥敷了一身一臉,幸好未傷得分毫。

    毒書生在江湖上倒還有些名氣,楊一知豈會讓人這般欺侮,他怒從心來,返身連追幾步,伸手便將馬尾拽住,兩隻腳跟死死蹬在雪地之上。

    那紅馬本在極速狂奔,被人抓住馬尾那還了得?就見它唏律律嘶鳴著人立而起,吧嗒一聲就將馬背上的人摔下了地,這馬兒卻是生生站住了。

    摔下來這人也就二十多歲,正是年少氣盛之時,也容不得別人這般耍弄自己?他顧不得身上的雪泥,從地上一躍而起,揚起馬鞭便要發作。

    楊一知鬆手放開馬尾,不退反進,他上前一步,怒睜雙目,大喝道:「你還敢打人麼?」

    那人這才發覺是楊一知徒手將馬拽停,已知其武功不弱,舉起的馬鞭也僵在了半空。他將馬鞭放到背後,住了動手打人的心思,對紅馬輕喝:「不中用的畜生。」又對楊一知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道:「兄台莫要誤會,在下還以為這畜生失了蹄,哪裡曉得兄台居然有如此神力,莫怪莫怪。不知兄台攔住在下,意欲何為?」

    楊一知指著上官雲,怒道:「你污了我師侄一身一臉,難道就想一走了之?」

    那人順指一看,果然上官雲狼狽不堪地站在路邊,滿臉滿身都是雪泥,他賠笑道:「在下金城派蔣天濠,只因要送英雄帖給荊湖一帶的武林英雄,是以趕得急了些,得罪之處還請二位多多包涵。」他說金城派三字時,故意說得重了些,言語看似客氣,卻是在提醒楊一知。

    金城派在大宋京都汴梁開山立派,在當今天下正道中排行第一,其掌門金萬城劍掌雙絕,非但武功高強,心智更是無人能及,江湖人稱賽諸葛。門下的金城三傑雖說年紀輕輕,卻已在江湖闖出了不少名堂,其餘弟子也是個頂個的好手。

    江湖有詩云:「金城百花鐵劍揚,江南洞庭天魔狂;奪命追魂賽諸葛,劍氣衝霄露鋒芒!」這裡面的六大門派五大高手,金城派就佔了其二,金萬城的心智、武功幾可稱冠絕天下,近年更相助朝廷聯絡女真族,結成海上之盟,促成宋金聯軍攻遼。近年來,金萬城已隱隱有統領天下正道群雄之勢,試問當今天下,但凡武林中人,誰敢不給金城派幾分薄面?

    楊一知行走江湖多年,自蔣天濠短短幾句話中已聽出些端倪,金城派廣發英雄帖,此事定然非同小可,他不由問道:「不知金城派發英雄帖召集天下英雄所為何事?又是在何處召開武林大會?」

    「兄台高姓大名?」蔣天濠不答反問。

    毒書生的名號在江湖中也還響亮,可這名號卻是人人痛恨,個個切齒,正道中人唯恐避之不及,楊一知不敢道出真名實姓,拱手道:「在下楊智。」

    蔣天濠沉吟片刻,搖頭道:「此事事關機密,除英雄帖上之人外,餘者皆不可知曉,請恕小弟不能告知楊兄實情。」

    楊一知見問不出甚話來,又拱手笑道:「既如此,楊某就不耽誤蔣兄要事。」

    蔣天濠抱拳道聲見諒,翻身上馬便揚鞭而去。

    待那棗紅驊騮去得遠了,楊一知才對上官雲道:「雲兒,你武功雖然低微,但身兼醫毒兩術,只要你不惹事生非,想來自保不難。師伯有要事需查探一番,你獨自上路,沿官道一路向北,到了南陽再折轉往東,只消幾日即到汴梁。待師伯之事一完,就回來與你會合,你願否獨自上路?」

    上官雲已用積雪將臉上雪泥擦洗乾淨,雖然他從未單獨在江湖中行走,但自與父母回中原以來,這之間已經歷了太多世事,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懵懂少年。他點了點頭,道:「師伯去便是了,雲兒知曉如何照顧自己。」

    楊一知見上官雲心無所懼,交待一些行走江湖應對之法,又拿了一些毒藥暗器,銀兩也盡數交與上官雲,道聲小心就返身向來路而去。

    上官雲獨自沿道向北,一路風餐露宿,也不知忍了多少饑,挨了多少餓。雖說吃了不少苦頭,但想走便走,想留便留,比起與楊一知同行之時,他更覺逍遙自在。

    十幾天轉眼即過,上官雲已到穎昌地界,此時北風呼嘯,天上的鵝毛大雪被捲得漫天飛舞。上官雲將隨身所帶衣襖盡數穿上,仍覺寒冷難耐,幸虧他自小生長在那北方的荒漠之中,身體早已適應如此寒冷天氣,並不致凍傷病倒。

    此地離穎昌城還有三四十里,道旁也無人家,路上更是一個行人也沒有,上官雲冒雪走了半天,終在一個岔口找到一間專為行人歇腳的食肆。食肆不大,只有兩三間茅屋,上官雲推門進去,茅屋正中放著一大盆炭火,四張桌子有三張已坐了人,多是些行商走販,其中有一桌那三人卻異常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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