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從前那點破事 文 / 莫悠
盛元二十年冬,下了一場大雪。
宮中人人都道是瑞雪兆豐年,大大的吉兆。但對於跪在大明殿外的小君嫵而言,只盼著這場突降的大雪能讓素未謀面的父皇多加憐惜,肯出面相見,別無其他。
守夜的宮人一批又一批地從她面前走過,就是沒有人停下腳步,多看她一眼。她心知肚明,宮裡人都是看陛下眼色行事的,跪在殿前的是一個冷宮妃子所生的公主,陛下都不待見,他們這些做奴才的操什麼心?
冷風嗖嗖地襲來。跪在冰冷的石頭上,那滋味不好受。可她不得不如此。
那位冷宮妃子待她不薄,在她初來乍到的期間給與了很多關懷,更重要的是,她白白佔了人家女兒的身體,於情於理都該如此。
花翎五指成梳,慢慢地梳理著她的頭髮。他的神情似沉浸在回憶中,散發著綿綿的溫柔之色:「說起來,那是奴家第一次見到長公主。」
君嫵淡淡地點頭:「嗯。」
「那長公主當時一定很恨奴家吧?」
她頓了下,點頭道:「嗯。」
她是恨他,恨他從中作梗,千般萬般地阻撓她去見父皇。
淑才人,也就是那位冷宮妃子,當時生了很嚴重的病,奄奄一息。但是由於淑才人地位低下,又備受冷落,根本就沒人管其死活,連太醫都左右推脫著不肯前來,嫌晦氣。她看不下去,就不顧一切地奔到大明殿前跪下,請求她那位素未謀面的父皇能夠垂憐一二。
就這樣,她跪了大半夜,終於聽到了殿門開啟的聲音。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花公公。
他慢慢地從殿中走出來,顛倒眾生的臉龐上,神情懶洋洋的,眼角淺淺挑起,有股說不出的嫵媚。有兩個小太監立馬慇勤地為他披上披風,他淡淡地『嗯』了聲,伸手接過一隻精緻的手爐。
爐中透著點點火光,襯得他肌膚白皙嬌艷。
他漫不經心地轉著爐蓋,眼神淡淡的,不含溫度地說:「小公主請回吧,擾了陛下的興,這罪沒有人擔當得起。」
她一心只想著那個氣息奄奄的淑才人,忙道:「公公,母妃病了,還請公公讓我見父皇一面!」
他眼眸微瞇,口氣也隨之越冷了幾分:「咱家的話,小公主沒有聽到嗎?」他一步步走來,帶著陰戾的氣息,比這寒風更冷更叫人懼怕。
「我」花公公名聲在外,她很害怕,不住地顫抖著小小的身軀。
再醒來時,她已經躺在他的懷中。
「我這是在哪裡?」她驚得嚇出了一身冷汗,正要掙扎著起身,卻被他輕而易舉地化解。
他的嘴邊噙著懶意的笑,摸著她散落的長髮,漫不經心道:「這裡是咱家的地方。小公主的這頭發生得真好,又黑又亮。」
她不喜歡被這麼摸著,就好像她是後宮那些得寵妃子懷中抱著的小貓小狗。
她微微撇頭,他眸光微閃,手上力道瞬然收緊,疼得她直皺眉頭。他嘴角一挽,似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小公主,在咱家這裡,還是把你的爪子收起來吧,免得,咱家不小心傷了你。」
兩人力量懸殊,她只得忍氣吞聲。只是被一個太監抱在懷中,這感覺始終令她不舒服。
「淑才人是你母妃?」
「是。」忽然,她抓著他的衣袖,懇切地哀求,「公公,求你救救我母妃吧!她現在生了很嚴重的病!太醫都不肯去!公公!求你了!」
「哦?」他懶懶地挑眉,捲著她的發玩,「可是你母妃是死是活,與咱家何干?何況陛下都不待見你母妃,小公主,你來說說看,咱家又為何要蹚這渾水?除非嘛」
「除非什麼?」
他纖細的手指抬起她削瘦無肉的下巴,笑得意味深長。
他說:「咱家想要一個漂亮的收藏品。」她滿口答應,因為除此之外,也別無選擇。
作為交換,他第二天就讓父皇想起了冷宮裡還有個生了公主的淑才人。父皇一道命令下去,淑才人有太醫精心診治,漸漸地恢復健康。
還不僅如此。
他教她化妝,教她宮廷禮儀,教她如何博得陛下的寵愛。他一步步把她推上長公主的寶座。
不受寵的淑才人也因她而水漲船高,一度成為後宮最受寵的女人,甚至,父皇還允她撫養皇子君霖。一時間,長公主是整個皇宮最炙熱可熱的人物。
但是她清楚地直到,這一切,都是因為她背後站著一個人——花翎。
當時的她還不能明白,為什麼不可一世的花公公願意出手相救。直至很久之後,有一天,她在睡夢中感覺到唇上突然被親了一下,她才明白了幾分。
花翎手下的動作慢了下來,良久良久,他輕聲出問:「就是因為那份恨,所以長公主才在先帝駕崩時假傳聖旨,把奴家踢到皇陵去嗎?」
君嫵的思緒漸漸回來了,她沉默了會兒,搖頭:「不。不是。」
那還不足以讓她如此。真正讓她動了那樣心思的,是他越來越炙熱的目光,和他那喜怒無常的性子。
他狠他無情,他一不高興就會殺人。和他在一起,她時時刻刻都在擔驚受怕,生怕哪一天也落得他前幾任主子那樣悲慘的下場。聽說,他捧過的主子,沒有幾人能得善終。
「那是為了什麼?」他用力地圈住她,臉埋在她頸間,想明明白白地得到一個答案。
她眉心一動,有什麼飛快地閃過腦海,只是那麼一瞬的功夫,她恢復如初,道:「陳年舊事,提它做什麼?」
花翎的聲音悶悶的:「陳年舊事嗎?可奴家一直都記著呢。在皇陵三年,奴家每天都在想,為什麼公主這樣無情?奴家在出來的那天,長公主可知奴家在想什麼?」
她順著他的話說:「在想什麼?」
他略帶溫熱的手指輕微地撫過她的臉龐,有股危險的味道:「在想出來之後怎麼報復長公主呀?」
她身形微微一愣,忙又定下心神:「是嗎?」
「可惜,奴家捨不得。奴家喜歡長公主都來不得,哪裡捨得傷害分毫呢?只要長公主記得奴家的一點好,不讓奴家那麼傷心就好了。」他哀歎道。
君嫵盯著那暖黃色的簾子,眼睛都有些發酸了,她翻了個身,道:「不早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