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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7一切都太遲了 文 / 莫悠

    陵修的話尤言在耳。

    他說,她真正的名字叫君嫵,是榮國長公主,有個駙馬,叫花翎,人很風騷,長得漂亮,是她喜歡的類型。她還有一個聰明可愛的兒子,叫小希。小希身邊有一頭威風凜凜的狼,小希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小白。

    君嫵靠在案上,楞楞地出神。她到底是誰?

    若說她是君嫵,那麼她為什麼只記得她叫明若呢?而有關那個長公主的記憶,卻一點也沒有呢?

    「花翎」念道這個名字時,她心口微微地有些疼。

    「娘娘,該喝藥了。」一個小宮女端著藥碗進來了。

    這是君嫵睡前,宮女們都會端來的,但似乎是聽了陵修的話的緣故,她瞥了眼那碗黑糊糊的藥,下意識地抗拒起來。

    「我到底生了什麼病?」她開口問。

    那小宮女怔了,顯然沒有料到平日裡都按時服藥的貴妃娘娘會出此下問:「這是陛下吩咐的,給娘娘補補身子的。」

    「我今天不想喝。」

    「可是陛下說」

    「我說了我不想喝!」她有些心煩意亂,語氣微沉,嚇得小宮女顫抖了起來。

    「怎麼回事?」殿外傳來了一道低沉的聲音,陵延信步而來。

    小宮女委屈地端著藥碗說:「陛下,娘娘不想喝藥。」

    「哦?」

    君嫵想起了陵修的那句話——老女人,你要是不信,儘管一試,但是千萬不能讓皇叔懷疑。

    她暗暗做了一番思量,低聲說道:「我覺得太苦,不想喝。」

    他眸中閃過什麼,淺淺一笑:「好。那就不喝。」

    他摸摸她的頭,關切地說:「今天去太后宮中,可受了什麼委屈?」

    「沒有。」

    「阿若,我們辦完婚禮,就離開這裡,再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他從後輕輕地抱住她,低語呢喃。

    她心中翻湧著複雜的心緒,淡淡地點頭:「嗯。」

    之後,她一連停藥了幾天,為的就是想知道,陵修說的話到底是誰。

    好幾個夜晚,她失眠了。陵延一直擁著她,擔心她睡得不安穩,只佔很小的一塊地方,在她起身往外吹吹風時,他還不住地伸手,在空中做出了一個抱著她的姿勢。

    「阿若」在迷迷糊糊中,他喚著她的名字。

    君嫵盯著他,她站在窗口吹著冷風,百感交集。她當真不是阿若嗎?如若不是,他為什麼要對她這樣好?他眼中藏著的情意,他所有的溫柔纏綿,都不是假的。

    「阿若,你怎麼起來了?」身後一暖,陵延輕輕地擁住她,聲音還帶著朦朧的睡意。

    「我只是在想」

    「睡吧。過幾天就要成親了,你要好好休息,做個最美的新娘。」他半閉眼,抱著她到了榻上。

    那一夜,她又失眠了。

    有很多畫面閃過她的腦海,她頭疼欲裂,但最終點點滴滴都匯成同一副畫面——一張妖孽無比的臉龐,笑意盈盈地在她面前,嬌滴滴地叫著她娘子。

    驀然,她只覺胸口被猛捶了一下,痛得發慌。

    陵延已起身,溫柔地對她說:「你昨夜一晚都沒睡,再睡一會兒吧。」

    她木然地點點頭,等他離開時,她忙摀住發疼不已的心口,不讓哭出來。

    原來陵修說的都是真的!

    君嫵忙穿上了鞋,隨便地梳妝了一下,就奔往御花園。陵修說的,每日午時,他都會一直在那裡等她。

    身後的宮女跟在她後面:「娘娘,你還未用早膳。娘娘,陛下知道了,一定會心疼的!」

    她充耳不聞:「不准跟過來!」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只想問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一人坐在亭中,焦急地等待著。

    陵修來的時候,正好是午時,見到神情頹靡的君嫵靠在亭中,蜷縮著身軀,周圍經過的宮女太監,竊竊私語著什麼。他立刻意識到不妙,喝退了那些看熱鬧的人:「都給本世子滾!」

    他皺著眉,慢慢地靠近,他很想去安撫一下她,但伸手的那刻,他一下收了回來。

    「你相信我說的話了?」

    她點點頭。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他坐下來,長歎一聲。

    「我要帶他走!」她緩緩地抬頭,語氣堅定地說。半響,她轉頭盯著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你知道他在哪裡,對不對?」

    陵修望著天空,悠悠吐了口氣,道:「是。」

    「在哪?」

    「天牢。」

    君嫵臉色微變。

    陵修說:「我也是聽太后偶然提起的。太后還說,就在前幾日,盛國的人來劫獄,不過沒有成功。我去調查了一番,才知道天牢關押的人是」他微挽嘴角,無奈地苦笑,「想不到你的駙馬就是他。難怪我會輸得一塌糊塗。」

    「你要帶走他,幾乎是不可能的。皇叔設下重重機關,為的就是困住他。」

    她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他安慰道:「不過你也不要著急,既然盛國的人來了,就不會無功而返,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你。」

    「我?」

    「為什麼皇叔會對你」這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皇叔從來對她沒有什麼感覺,為什麼現在會費盡心機地留下她,還要不顧眾人的反對立她為後呢?

    她沙啞著聲音:「他說,我是阿若的轉世」她娓娓將那些事道來。

    陵修聽後,眸中閃過複雜的光芒,他動容道:「原來皇叔他」

    他在心裡是恨皇叔奪人所愛。但聽了這個故事,他忽然覺得,和皇叔的執著相比,他的那點心思真的不算什麼。他斜了眼,小心地打量著她,悶悶地開口:「既然你們前世是相愛的,皇叔也肯放棄一切,你真的不願意和皇叔在一起嗎?」

    君嫵眨著乾澀的眼,盯著他,緩緩地說:「物是人非。如果他在當年能夠說那句話,我死一萬次都願意,可惜太遲了。今生我是君嫵,心中已有所愛,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她在說明若和雲延的故事,但在陵修聽來,卻是另外一番味道。他的臉色唰地白了,眼眸中儘是哀傷,他豁然起身,轉過身道:「我知道怎麼做了。你放心吧,我一定可以帶你出去。」

    在陵修走後,她一直呆呆地坐在亭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陵延來了。他走過來,蹲在她面前,清冷的臉龐緩緩地笑了:「阿若怎麼在這裡?」說著他塞給她一個暖爐,「不怕冷嗎?」

    她空洞的眼睛一點點恢復神采。

    他摸摸她吹冷的臉,疼惜地說:「喜歡看雪,也不能這樣任性,要是病了可怎麼好?」

    他敞開披風,將她整個抱在懷裡。抵在她的頭頂,他的關懷密密麻麻地落下:「聽宮人說,你今天早膳都沒用?是心情不好嗎?」

    她現在還殘留著明若的記憶,不自覺地,她心口悶得發慌,然後鼻子一酸,很不爭氣地落下了淚。

    陵延笑了,認真地說:「阿若,我想讓你快樂。我想天天看到你的笑容。你若是受了什麼委屈,一定要和我說,即便做了昏君,我也在所不惜。」

    為什麼他要這樣溫柔?

    他的溫柔,會讓明若心痛,也會讓她感同身受。可她是君嫵,必須要恨,必須要斬斷這些糾纏!

    「阿若,你的嫁衣已經做好了。我們回去看看吧。」

    「好。」她埋首在他胸前,低低地說。

    陵延愉悅地笑了,他抱起她,似乎這個動作他已在心中演練了千百回,那麼熟悉。

    在宮人面前,他從不避諱,他只想寵她,給她最好的,讓她笑逐顏開,永遠這樣快快樂樂。

    君嫵靠在他胸前,聆聽著他的心跳,只覺腦中亂糟糟的。她已恢復了些記憶,知道她現在的身份,可是在面前他的柔情時,也許是因為她也是明若的緣故,她竟然會感受到一絲甜蜜,一絲酸楚。

    回到宮中,當她見到那件嫁衣時,她才驀然醒悟,她是君嫵!她已經不是明若了!

    那件嫁衣華麗非凡。小宮女笑著說:「陛下命最好的繡娘,趕了六天六夜才趕出來的。」

    「試試吧。」他的指尖輕輕地劃過嫁衣,神情繾綣,「我已等不及想見到阿若穿上它的樣子了。」

    君嫵慢慢地走上前,細細打量那件嫁衣,她的唇邊閃過一絲苦笑。

    五百年前,明若多麼想成為他的妻子,到了臨死,也沒有完成心願。可是現在這個替代品,站在這裡,輕輕鬆鬆地享受他的柔情蜜意。到底是造化弄人,還是他們本就有緣無分?

    「娘娘,奴婢幫娘娘更衣。」

    她跟著奴婢到屏風後,換上嫁衣。

    從屏風後出來時,她見到了從未如此的陵延,他滿心歡喜,凝望著她的眼眸如水溫柔。

    他大步上前,緊緊地抱住她:「阿若,我在夢裡,你就是穿著這樣的嫁衣,站在我面前,說願意和我一起,願意嫁給我。我總以為那是夢。現在」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我才感覺,這是真的。我多幸運,能再次和你相遇,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她的眼眶也朦朧了,淚水止不住地奪眶而出。

    她在心裡一遍遍地說,太遲了,真的太遲了。他們有那麼多的機會在一起,他都親手葬送,現在已回不了頭了。輾轉五百年,早已滄海桑田,他們已經不是當年的他們。

    那個摯愛他的明若,早死於絕望中。

    君嫵慢慢地從袖中露出一根銀針,攀著他的背,然後狠狠地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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