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重鳴 文 / 文抱忱
幾日後,侯爺帶著姬妾到江邊遊玩,命樂工敲擊編鐘,可是什麼曲調也敲不出來,侯爺非常掃興,重罰了樂工。
大病痊癒後,呂巖要到上面告狀,卻被告知侯爺是當今宰相楊國忠的遠親,楊國忠權勢熏天,有他護著,誰也奈何不了侯府的人。呂巖上告無門,灰心回來,聽說了鍾家出的事,悲痛欲絕。
呂巖到鍾家看望鍾洪,鍾洪病稍稍好轉,看到呂巖這樣難過,就不斷勸慰呂巖。鍾洪說鍾鈴兒是個好孩子,是為了自己死的,不過她不是像別人傳說的那樣慘死,她是投河自盡的。鍾洪帶呂巖到鍾鈴兒的衣冠塚前拜祭一番,呂巖大哭一場,痛不欲生。以前的愛侶化作了一堆荒塚,愛侶在地下無人陪伴,無人憐惜,想起這,呂巖怎麼不痛,怎麼不恨,他的心如同被前根刺所傷,無處不在滴血!
鍾洪勸呂巖節哀,讓呂巖陪自己下一盤棋。棋下到最後,呂巖的一條大龍被殺死了。鍾洪開著面容枯槁、死意萌生的呂巖,好不痛惜。
鍾洪開到呂巖說:「棋死與活即在一線間,活了即連成片,死了沒了眼,就是口枯井,只好自己投在裡面了。人要求活,永遠不要求死,一條大龍佔了多大一片,沒有眼,死了也是沒用,一條死龍佔了天地,也是一條死龍。呂巖你以後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鈴兒就是想讓我們都好好活著才走的。你不僅要好好活下去,還要好好讀書,做一個有出息的人,做了大官就滅了侯府,給鈴兒報仇!」
呂巖回家後,還是受不了這個打擊,一病不起。辛老闆帶雪妹來看望呂巖。小表妹看到表哥變成這個樣子,枯瘦如柴,面黃肌瘦,禁不得哭了起來。呂巖父母非常著急,請遠近聞名的何姓藥王父女給他治病。
藥王僅有一個女兒叫彩蝶,生她那天百花盛開,彩蝶飛舞,所以起名叫彩蝶。彩蝶從小就生得美麗,很招人喜歡,長大一些每日幫著爹爹種花蒔草,炮製草藥。
藥王是個花癡,除了藥草種了許多名貴的花,平日最討厭別人進來採花,呵護花草勝過親人,只是在入藥時採集一些花朵,挖一點花根。「竟日觀花花解語,夜夜護花花護人」,花兒朵兒在藥王心中是懂得人言的,花香傳來、花開花閉都是逗漏消息,花謝就是花死,花朵凋萎、開敗開謝就是向主人表達曲折的意思,作為主人要瞭解花,愛惜花,施肥、灌溉,讓花常開不敗,讓花香滿園,讓天地間的大美之花展現鮮妍、美麗,飄散不盡的馥郁香氣。
「花美人心醉,花香滿鼻芳。人心與花葉,卻是同枝香。」
「花愁人更愁,花枝催人瘦。人身與花枝,憔悴一枝頭。」
「花嬌人也驕,花色入眼俏。人身與花萼,弱水飲一瓢。」
「花艷人更喜,花顏醉我眸。人面與花朵,春風笑幾秋?」
藥王不時在花圃間吟哦自己的四首《贊花詩》,風起時,花香滿園,喁喁之語更不絕於耳。想來「人身與花萼,弱水飲一瓢」正是說他自己,獨愛園花,心無旁騖,再無所愛,再無所喜。
美麗大方的何家女兒彩蝶看過呂巖病後,給他開了藥,服用一段時間後,呂巖病情好轉。彩蝶對風流倜儻的呂巖十分有意,呂巖父母也非常想讓呂巖和彩蝶交往,慢慢忘卻鍾鈴兒的死造成的創傷。呂巖不願父母傷心,勉強和彩蝶交往,彩蝶邀呂巖到藥王藥圃中賞花。
花圃中萬紫千紅,爭奇鬥艷,最多的是月季花,還有鳶尾、蝴蝶蘭、杜鵑。美麗的鳶尾如同漂亮的紫蝴蝶,折下來空中一拋,就要飛了。蝴蝶蘭典雅、秀麗,很是怡人。杜鵑連成片就是一團紅霞,最是燦爛奪目。滿園的月季高雅優美,花色繁多,打滿露珠就更美了,簡直是一個個美麗的仙子,成片的月季就是千姿百態的花海,四季紅遍,美不勝收。呂巖在花叢中佇足,被花海所迷,幾乎被花香熏倒,要不是彩蝶拉他出來,還不知呆到什麼年月去呢。
呂巖賞花回來,彩蝶駕舟和呂巖來到江中一個小島上,登上島中一個小山,採些稀有藥材。小山上綠樹婆娑,山石層疊,很是陡峭,彩蝶拉著呂巖才勉強登上山頂。
小山離臨江亭不遠,呂巖看到臨江亭邊一掛編鐘,呆住了。看著那悠悠江水,奔流向東,呂巖眼中滴淚,不自覺拿出隨身攜帶的玉笛,吹奏起一首當初和鍾鈴兒合奏的《鳳求凰》。
合奏罷,呂巖放下笛子,淚如雨下。呂巖知道鍾鈴兒確實像人們說的那樣慘死的,鍾洪不過是為了安慰他,才那樣說的。呂巖的心碎了,他恨不得馬上跳下懸崖,一死了之。彩蝶走過來,看著呂巖痛哭,心裡都明白了,表情複雜地看著他,也默默流淚。
「人死不能復生,呂大哥請節哀吧,」彩蝶很溫柔地說,「以後日子還長,家中父母也惦記,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出個樣子來,如果可能,還要給她報仇,不能便宜了侯府的人。」
「嗯,決不能讓那些壞傢伙逍遙法外,鈴兒不能就這樣慘死,就這樣算了!」
彩蝶默默駕船送呂巖登岸,然後就默然分手。彩蝶靜靜地看著呂巖的背影遠去,最後飄渺模糊,什麼也看不到了。太陽落山,彩霞滿天,彩蝶佇立著,心變得極軟極柔,又最後凝固起來。
詩三首卻道藥王、彩蝶、呂巖三人——
「藥王古稀卻惜花,花癡花迷空醉花。滿園香氣偷仙蕊,瑤台仙子到我家。」
「灌園女兒伴夕花,紅霞醉人淚滿頰。彩蝶辛苦花叢睡,寒星灑露潤花芽。」
「仙音繞亭江邊發,一曲相思百花殺。呂巖吹笛淚如雨,江上扁舟向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