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88章 陪你到老(1) 文 / 破線
馮晴晴說到情緒激動處，失聲痛苦，鼻涕眼淚一臉，狼狽不堪也渾然不顧。她的真誠，她的善良，她哀求的雙眼，她緊緊不放的雙手，她真切的話語，都讓陳玲玲無法拒絕。
陳玲玲跪坐在地上，用袖子不嫌髒的一點一點細細的抹**的鼻涕，擦**的眼淚。她無奈的笑著說，「傻丫頭，我……」
馮晴晴緊緊抓著她的手固執堅決的哀求說，「不要拒絕我，不想聽到你拒絕我！」
顧晨望著馮晴晴，眼眶早已濕潤，他彷彿看到母親辛苦爬上山的樣子，他承認他被馮晴晴的真情流露感動到了，可是他更清楚陳玲玲的為人，在她的心裡，國家大事必然高於一切。縱然她真的喜歡大哥也未必會放下一切的留下。而陳玲玲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做事不托泥帶水，決定的事不會改變，理智永遠高於感性。
就算她真的被感動了，顧晨肯定她也不會留下來。
馮晴晴這樣纏著她，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他吸了口氣，壓住鼻腔裡的酸意，眨著濕潤的眸子走上前，輕輕的拉起地上的人說，「晴晴，起來了，不要這樣小孩子氣！」
馮晴晴堅決的說，「我不起來，大嫂不答應我，我永遠不會起來！」
顧晨頭疼起來，試著抱她起來，可她硬是撒潑不起身，還使大力掐他。
陳玲玲看顧晨去扶馮晴晴，也就歎息著為難的站起身。
這時顧陽卻一步一步的走過來，看到他走近，陳玲玲終於眉頭一鬆的說，「你快點讓晴晴起來吧，這都成了什麼樣子！」
顧陽卻好似沒聽到她的話一樣，深深的看著她的雙眼啟唇說，「我愛你！」
頓時，屋裡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僵在那裡，馮晴晴連嗚咽都忘了，眨著淚眸瞪的大大的，相當吃驚的瞪著她的大哥。
陳玲玲當然也被震到了。她多希望他說的是玩笑話，可是這個時候誰會有心情開玩笑？
他的面色一片沉寂，雙眼如深邃的海，帶著滿滿的絕望，連說出那句「我愛你」也帶著讓人心疼的絕望。
那不是一雙眼，而一個陷阱，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甘情願掉下去的陷阱。
他的疲憊，他的壓抑，他的隱忍，他說不出的痛，都讓他無力的再多說出一句話。
他跨出一大步，緊緊的抱住她，輕聲哽咽求說，「不要離開我！」
一滴淚從陳玲玲眼角緩緩滑下。當他抱住她的那一剎，她彷彿被海水緊緊的包圍，那樣的緊，那樣的溫暖，那樣的安心，那樣的心疼。
其實只是簡單的五個字，由他顧陽說出來，用那種無比真誠的語氣，就像臨死前遺言，又像世界萬物中，我僅有你的唯一，簡簡單單五個字，由他顧陽說出來就是充滿魔力，一瞬間抹平了她心中所有的怨恨。
緩緩的，猶豫的，掙扎著，艱難的，緩緩的，她伸手回報住了他。
那一刻，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顧陽也笑著幸福的閉上眼。
感謝上帝，在他以為他一無所有的時候，還能擁有摯愛的她。
陳玲玲也隱忍的閉上雙眼，緊緊抱著他，不讓眼淚滑下。
她與顧陽的恩怨，怎麼是一言兩語可以說的清的？
結婚時，她只想選個順眼的，沒別的要求。可是選了一個又一個，總是看了不順眼，於是就選到了顧陽，又聽說他有喜歡的人，她立即點頭答應了。
她早已確定自己無法當個好妻子，假如他另有愛人，她會少一些歉疚。她甚至說過，若他有了孩子可以直接帶回顧家，以她的名義領養，將來孩子長大了再說清實情。
她幾乎打算一輩子都這樣過了！
你問她孤不孤寂，渴不渴望愛情？她當然孤寂，她當然也是渴望愛情的。但是能怎麼辦！她是陳家的老大。媽媽一連生了四孩子就為生一個兒子，可惜生的四個都是女兒。十二歲那年，四十三歲的母親生下第四胎又是妹妹，爺爺吵著讓爸爸再娶，媽媽剛生完孩子一緊張生氣著急，一口氣沒喘過來，就那樣離開了她們四姐妹。
爺爺瞧不起女孩子，爸爸在外面拈花惹草。而她總是不明白，女兒到底哪裡比不上兒子？從那時，她就開始很好強，不管是學習方面還是體育方面，她決不會輸給男生。
爺爺是走過長征的老革命，一直想生個孫子繼承他的革命精神，爸爸身體太弱，沒能當成兵，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孫子身上了，可惜生了四個都沒能得到孫子。
陳玲玲從小到大，磕過，摔過，跌倒過，卻從是流血不流淚。曾經還有同班同學問，她是不是人，是不是女生，為什麼這麼拼？
她不說話，只是咬牙，因為她要給死去的媽媽爭一口氣，她要證明給爺爺看，女孩兒不比男孩兒差。
妹妹們交了一個又一個的男朋友，說的話題永遠是男朋友有多麼寵愛她們。
看到她們被人呵護的樣子，她也滿心羨慕，但是那又怎麼樣？媽媽出事時，她們還小可能不記得，但她那時十二歲，她親眼目睹，一切都記得非常清楚。
她對待自己永遠比對待敵人還要殘忍。她從女兵一次次記功，一級級坐上團長的位置，她付出的是汗，是青春，是血的代價。
她也終於成了爺爺的驕傲，可是當掌聲響起，當羨慕的目光都投向她時，榮耀一切又怎麼樣？她再也換不回她的媽媽了！
她總在心裡默默的為自己哭泣！她羸了，她爭了一口氣，風光無限，卻換不回自己的媽媽。然後這一切卻付出了她的整個青春甚至生命。當別的小孩子天真的看著電視時，她苦苦鑽研著學習。當別的女兵夜裡休息睡覺時，她雙腿纏著沙袋繼續跑。當人人遇到危險後退時，她第一個不要命的衝上去！
生與死的意義她想過無數次。可只是她是陳玲玲，她就沒有選擇。因為陳玲玲不可以低頭，不可以放棄，更不可以流淚。
年紀越來越大，曾經熟悉的人都已升級當了爸媽。妹妹們人前誇她榮耀，背後卻笑她是個老處子。
她不說，她們也不懂。
所有人都只看到了她的風光。
只有她心疼那樣的自己，為自己流淚。在夢中，她也渴望被男孩兒呵護，疼愛，寵溺。但那只是夢中。常年的軍旅生涯讓她顯少微笑，連臉上的肌肉都覺得僵硬。除了命令與服從，她找不到別的相處方式。她沒有興趣愛好，不吃零食，不看電視，偶爾看看軍事新聞，可以說是這世上最無趣的女人，誰會喜歡她？
年輕時還長的漂亮，年紀越大，越發顯的不出眾。她甚至連身為女人的基本美德都沒有，至少不會縫縫補補，不會做一桌子好菜，也不會小鳥依人，更不會躲在男人懷裡撒嬌。
也許這些都是女強人要付出的代價。
她經常會看到軍區外面那些你濃我濃捨不得分手的小情侶，閃著星星的夜晚，她也會盯著星星好奇的幻想，和人接吻是什麼滋味呢？
那時候，她會試著用嘴親親自己的手臂，告訴自己，那就是接吻。
人不應該貪心，你得到什麼，總會失去什麼。除卻那些，她過的很好，至少她還有驕傲。讓自己更忙碌，就沒有時間空虛寂寞東想西想。
她以為一直會這樣，也許會這樣過一輩子。還好笑的想，可能她是這世上唯一進了棺材還沒碰過男人的女人。
然而，卻不知道顧陽發了什麼瘋，突然打破了這一切。
當他握起她手時，她激動興奮又害怕窘迫，因為她是陳玲玲，陳玲玲早已放棄愛情，拒絕愛情。
可是他強勢的佔有了她。他的霸道與強勢挑戰了她的自尊自傲，她怒極氣極，心底卻又暗自歡喜。
如他所說，他真是幫了她的大忙，至少讓她擺脫了處子生涯。然而那種被人看透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驕傲壓過一切，她發誓，就算她真的對他有感覺，她也不會低頭。
後來逃出生天，那覺得難為情的幾日，竟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他的霸道，他的柔情，他的低語，他的憐愛，他的手心，他的體溫……
曾經她鄙視那些愛上了強抱自己的男人的女性，可是無數個思念難眠的夜裡，她也確定，她成了自己所鄙視中的女人的其中一個。
她想念他，希望他緊緊的把自己摟在懷中。每一個夜晚，她都想像著他躺在自己身邊的樣子，她想像著抱著他的感覺，那時，她的心很滿足，只有那樣想著，她才能安然睡去。
她仍記得，她派人架住那些企圖阻止她進手術室的人，當手術做到一半，他氣急敗壞衝進來的樣子。他腥紅的眼睛不顧眾人的阻攔，不顧她受傷的身體，狠狠的掐著她的脖子，那憎恨欲要掐死她的眼神。
那樣急燥充滿恨意又絕望的他，她好像突然間發現了他的秘密。
那就是他愛她。
血緩緩從身下流出，她的眼角流下一滴淚。
不是為失去的孩子，而是為自己。
她好像又錯過了一次幸福的機會！
然而，難過什麼呢？陳玲玲，你三十年來的路都是這樣走過的，何必悲傷，何必感歎，何必惋惜。
她只是覺得，這個世上還有人愛她，還有人會愛上她，只是想想就覺得很幸福。
半年前，爺爺死了，她以事務繁忙沒有回去參加爺爺的葬禮。第一，她不想見到顧陽，不知道怎麼面對。第二，她這輩子最恨的人就是她爺爺，因為他成就了她的一生，也毀了她的一生。
只是爺爺死了，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的驕傲還有什麼意思？
她到底為誰而活？
人本能的好像就會眷戀溫暖，就像她抱住了顧陽就再也不想鬆開一樣。
我三十年來的歷經磨難淒慘人生，在這樣被你抱著時，也突然覺得值了。
她笑著流著淚輕輕說，「從今天開始，我會試著做顧太太！」
他輕輕的幸福的「嗯」了一聲。
她又不好意思的窘迫說，「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我可能會很凶，還有，我不會做家務，洗衣掃地還行，做菜的話……」
他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心中幸福的想，是誰說過，上帝給你關了一扇門，就會為你再開一扇窗！他現在心中正是這樣想。
歷得千帆盡，方知相抱難！
馮晴晴含著淚與顧晨摟在一起相視而笑，那笑容如雨後的晴空般燦爛迷人。
顧然嘟著嘴抱怨起來，她的白馬王子到底在哪裡啊！
幸福滿滿的飄散在顧家的各個角落，一定是公公婆婆在上面保佑他們呢！馮晴晴笑瞇瞇的仰頭看向窗外的藍天。
離顧家父母逝世有一個多月了，這一個月以來顧晨如平常般，馮晴晴以為他沒事了，心也微微放下，這天晚上睡著睡著，突然感覺身邊的異樣。
顧晨的身體在發抖，緊緊縮成一團泛著冰冷。
馮晴晴嚇的趕緊起身扭頭燈，抱著他急問，「老公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顧晨卻是一臉痛苦的神色，根本說不出話，眼淚流了滿臉。
就好像在那一刻，突然覺得父母是真的離開自己了。不管是最初收到父母出事的消息，還是在靈堂上看到大哥和妹妹的悲傷，他都覺得父母沒有離開，他們一定在某一個地方等著他。所以他不難過，也流不出眼淚來。看到妹妹那樣難過，他讓自己試著想像父母離開的畫面，可仍是擠不出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