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262章 冤海殺戮 4 文 / 岳勇
蘇碧娥驚異之下,睜眼一瞧,只見這從床底下鑽出來出手救了自己的人,正是兩天前遇上的那位奇怪的黑衣少女。
如今她仍是那一身裝扮,頭上仍舊戴著一頂紗幔斗笠,讓人無法瞧見她的容貌,但她今日手上所施的劍招,就連蘇碧娥這個絲毫不懂武功的外行也瞧得出,比之那天對付那個老掌櫃時要快捷得多,凌厲得多。
只聽「刷刷」之聲不絕於耳,一瞬之間,黑衣少女已向葉封侯一連刺出十八劍,迫得葉封侯一陣手忙腳亂,不住向房門口退卻。
蘇碧娥見她抵擋得住這位「一劍封喉」,不由心中大定,拍拍胸口喘口氣道:「秦姑娘,你、你怎的會在我床下?」
黑衣少女冷聲道:「如果不是我暗中替你打發了那些心懷不軌的傢伙,你又能一路平平安安地到達這五雲橋麼?」
蘇碧娥這才明白,為什麼自己從藻林到五雲橋,這一百多里路途上一直清清靜靜無人騷擾,原來是有這黑衣少女一路跟蹤保護著。她怕自己夜裡遭遇不測,所以連自己睡覺的時候,她也一直偷偷潛伏保護自己。
想到這些,她不由更是感激萬分。
只是讓她弄不明白的是,自己當初好言相邀相伴,她當面拒絕,而暗地裡卻在盡職盡責地保護著自己。
她明明是一個既熱心又熱情的人,卻偏偏要對自己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這姑娘的心思,當真令人猜不透。
轉眼,葉封侯已和黑衣少女鬥了十餘招,他心下越打越驚,突地罷手道:「丫頭,你到底是誰?你的武功是誰教的?」
黑衣少女笑道:「我是你姑奶奶,我的武功是你姑爺爺教的。」笑聲未落,劍尖輕顫,刺向他腰間。
這一招有名堂,叫做「空穴來風」,起勢看似平淡,其實卻暗藏凶險,只待對方一接上,後面便是綿綿不絕的狠招。
葉封侯瞧清她的劍法路數,更是吃驚,道:「這是武夷劍法,你從哪裡偷學來的?你師父到底是誰?快說!」
黑衣少女心中一驚:他怎會識得我的劍法?嘴裡卻故意輕描淡寫地笑道:「姑娘偏不說,又待怎的?」手中一柄青鋒劍卻刺得更快,逼得更緊。
眼見葉封侯已被迫至門邊,再也無路可走,誰知他卻大喝一聲,突施險招,左掌自劍影中穿出,隔著紗幔拍向黑衣少女面門。
黑衣少女微微後退,仰頭避過。葉封侯趁機從她身側穿出,毫不費力地化解了她這一招「空穴來風」。緊跟著繞到她身後,劍光一閃,斜削她左肩。
黑衣少女見他突施奇招,反守為攻,心頭一驚,再過三招,對方竟將青鋼劍舞出一團劍花,漸漸將她裹住。
她只覺劍風迫面,幾乎喘不過氣來。她這才明白剛才葉封侯是有心相讓,為的是讓她多使出幾招劍法,好徹底瞧清她的武功路數。
此時對方反客為主,她竟處處受制,漸處下風。
兩人劍來劍往,又鬥了二十餘招,黑衣少女抵擋不住葉封侯的攻勢,不住向後退去,心中更加驚駭:為什麼自己每出一劍,對方都像早已知道似的,提前作好了防守,而對方每攻出一劍,卻總能出乎自己意料,襲向自己防守最薄弱之處,迫得自己手忙腳亂,十分狼狽?
她心中越打越急,額角已滲出細汗,忽地銀牙一咬,又使出一狠招,只見青光激盪,劍花點點,似落英繽紛,四散而下,直往對方身上籠罩而去。
「好一招『風流雲散』,只可惜慢了一點兒。」
葉封侯冷笑一聲,滿天劍花尚未落下,一道耀眼的寒光已沖天而起,直指她眉心。
黑衣少女駭然色變,急忙低頭一閃,冰涼的劍尖貼著她的頭皮刺過,忽覺頭頂一輕,戴在頭上的黑紗斗笠早已被青鋼劍順勢挑落。
斗笠下,紗幔裡,一張少女清秀的臉乍然驚現,似乎連整個昏暗的房間都為之一亮。
「啊?!」蘇碧娥和葉封侯一齊望著她的臉,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驚呼。
黑衣少女臉色氣得通紅,驀地一跺足,刷地刺出一劍。
葉封侯愣怔之間,竟不知閃避,肩頭中劍,流出血來。
黑衣少女惱他不該挑下自己的斗笠,俏嘴一撅,第二劍正待刺出,葉封侯倏地驚醒,倒拖長劍,一掌劈開窗戶,單足一點,越窗而去。
黑衣少女柳眉一豎,嬌叱一聲,正欲追出,蘇碧娥忽地從床上跳下,搶上幾步,一把抓住她的手,一邊在昏暗中上下打量著她,一面雙目含淚,神情激動地道:「月月,月月,真的是你?其實娘早就猜到是你了!好孩子,你、你都長這麼高了,娘真的好想你,快讓娘好好看看你……」
原來這黑衣少女正是她女兒秦月,儘管母女分別已經三年,儘管房間裡沒有亮燈,光線昏暗,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女兒。
黑衣少女甩開她的手,退後一步,冷聲說道:「沒錯,我不叫秦恨,我是秦月,但你卻不是我娘,我娘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蘇碧娥胸口一痛,止不住流下淚來,道:「月月,娘知道娘三年前不該拋下你們,娘對不起你爹,也對不起你們兄妹倆,娘現在明白了,娘在這個世界上最親最近的人是你們,這三年來,娘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們念著你們……娘現在回來贖罪來了,你、你就真的不能原諒娘嗎?」
秦月冷笑一聲,把頭扭到一邊,偏過臉去,竟不理睬她。
蘇碧娥再一次拉住她的手,聲音顫抖,哀哀地道:「月月,人家說母女連心,娘知道你是心疼娘的,要不然你也不會一直在暗中保護娘了,是不是?」
「保護你?」秦月忽然激動起來,扭過頭來,清冷冷的杏子眼射出閃閃寒光,直直地盯著她,咬牙道,「你別做美夢了。」突地把劍一橫,「如果不是為了留著你給爹爹還有爺爺奶奶申冤雪恥,我、我真恨不得現在就一劍殺了你。」
蘇碧娥驀然一驚,忙問:「給你爹爹伸冤?他、他們怎麼了?到底出什麼事了?」
「他們、他們……」秦月恨恨地看她一眼,忽地流下淚來,跺足道,「他們都被你害死了。」
原來三年前,也就是成化十九年,六月初十,正是蘇碧娥隨周寒山離傢俬奔後的第七天,青陽城梅家坑突然浮現出一具女屍。
梅家坑其實並不是一個坑,而是一個湖,方圓十數里,湖深莫測。
其時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屍體被人發現之時早已面目模糊,**不堪,數里之外都能聞到屍臭。
仵作到場檢驗,發現死者大約三十來歲,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屍體手指僵直,指甲乾淨,並無落水之後掙扎撲抓留下的痕跡,且肚皮不脹,口鼻中並無穢水流出,抬起下額,發現脖頸兩邊各有一道手指寬的淤痕。
由此斷定,死者是在生前被人掐死之後,再推入湖中的。
再一復檢,死者身著紅裙,樣式普通,全身上下並無能證明其身份的明確特徵,看來是具無名女屍。
青陽知府佟子昂佟大人看過仵作填寫的屍格目錄之後,當即下令在全城範圍內仔細走訪盤查,看看近十日之內城中有無婦女失蹤,結果查來查去卻發現,跟在梅家坑發現的這具無名女屍年齡、體形、衣著等相吻合的失蹤婦女,只有一人,那就是青陽耆宿蘇閣老之女、知府衙門總捕頭秦聚天之妻蘇碧娥。
消息傳到蘇家,舉府皆驚。
前一陣城中曾有謠言說知府衙門總捕頭秦聚天之妻蘇碧娥耐不住寂寞,背著丈夫在外面姘上了一個相好的小白臉,堂堂一府總捕頭,卻後院起火,讓老婆給戴了一頂綠帽子。
蘇家由此斷定,必是秦聚天聽信謠言,懷疑妻子紅杏出牆,一怒之下,殺妻洩恨。
蘇閣老本就龍鍾老態,臥病在床,聽此噩耗,當即留下一封遺書,含悲而逝。
蘇碧娥的兄長蘇碧城強忍悲痛,一面料理父親後事,一面忙著給佟知府遞狀紙,送銀子,狀告知府衙門總捕頭秦聚天聽信謠言,殺妻棄屍。
佟知府一向自以為是,自詡清官,一看狀子,案情清楚明瞭,而且秦聚天既有作案時間,又有殺人動機,未作詳察,當即下令逮捕秦聚天。
秦聚天並未殺人,過堂之時,自然不肯認罪。
佟知府問他既未殺妻,那蘇氏現在何處?
秦聚天一向忙於公事,蘇碧娥跟人私奔的事他全不知情,蘇氏現在何處,他如何知道?況且那具無名女屍確有七八分像蘇碧娥,到底是與不是,他心裡也沒底,正要親自徹查確認,就被佟子昂抓了起來。
佟知府為官多年,一向奉「人是木雕不打不招,人是苦蟲不打不行」這句話為至理名言,見他冥頑到底,拒不認罪,便當堂用刑,迫其口供。
秦聚天本是條硬漢,一連數日,用遍各種大刑,只是咬緊牙關,一字不吐。
佟知府得了蘇家不少好處,加之蘇碧城每日都來催問案情,使他不勝其煩,一心只想早日結案,好向蘇家交差了事,便想出了一招名叫腦箍的酷刑,即用鐵圈箍在犯人頭上,在鐵箍與頭皮的空隙間插入木楔,用鐵錘敲打進去,使鐵圈漸漸勒緊,受刑者頭痛欲裂,有如刀劈,苦不堪言,嚴重時能讓人腦裂髓出而死。
據說此種刑具是唐朝武則天時酷吏來俊臣發明的,凡受刑期者,任你是鐵打鋼鑄的硬漢,也難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