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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文 / 阿越

    午時左右,當劉延慶與劉法將要行進到束鹿城的北方之時,遭遇到了他們所遇到的第一支遼軍。

    這支遼軍大約有千騎左右,人馬雖然少於宋軍,卻似乎是有備而來。遼軍最先碰上的,是在前頭帶路的劉延慶的武騎軍與渭州蕃騎的一個百人隊。劉延慶的武騎軍大都沒有經歷過戰陣,遠遠瞧見遼軍兵多,便有後退之意,心裡都想著退回去與劉法的大軍會合。但劉延慶明知道劉法的大軍就在身後,此戰並無危險,哪裡肯丟這個臉?立時拔出馬刀,大聲呦喝督戰,這些武騎軍此刻對劉延慶好歹都有了些信任與敬畏,勉強張弓搭箭,在劉延慶的命令下,不斷地與遼軍互射箭矢。

    其時宋朝將領,對於遼軍的認識,便是有識之士,亦只注重御帳親軍與宮衛騎軍,因為這是直屬於大遼皇帝的精銳軍事力量,是宋軍最大威脅與假想敵。除此以外,對於漢軍與渤海軍,便所知所限,至於大遼四十九部部族軍,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屬**,就算是職方館也未必分得清楚,絕大多數的將領,更是直接將部族軍與屬**混為一談,不加分辨-其實便是遼人,有時候口頭習慣上,也將之統稱為"部族軍"。殊不知,這部族軍與屬**並不相同,部族軍中固然有與契丹同床異夢者,卻也同樣有親如骨血者。

    劉延慶在守深州之時,與遼軍多次交手,他心知遼軍的戰鬥力,往往相差懸殊,宮衛騎軍極不好惹,而部族軍-他心中的"部族軍",自是包括所有的部族、屬**在內-則沒那厲害,打起仗來並不賣力,多有敷衍了事,保存實力為上者。眼前這只遼軍,自旗號、服飾來看,明明便不是宮衛騎軍的樣子。他有心要在劉法與渭州蕃騎面前掙個面子,又希望打個勝仗,既給這些武騎軍一些信心,亦可鞏固自己的威信。

    因此他在陣中左突右馳,賣力的組織起這幾百人馬輪流衝鋒射箭,又咬緊牙關,讓李琨與那一百騎渭州蕃騎悄悄移動到遼軍的右翼,只聽他吹響三長三短號角,便從右邊突擊遼軍大陣。

    但是與遼軍打得一陣,劉延慶卻發覺這支遼軍並沒有如想像中的好對付。這支遼軍不僅兵力三倍於己,而且並不怕死,甚至可稱勇猛。劉延慶觀察形勢,卻見那遼軍將領打的主意與自己竟不謀而合,他也是張開兩翼,試圖自兩面包抄過來,將自己這三百餘騎人馬,一舉殲滅。

    他哪裡知道,這支遼軍,乃是突呂不部詳穩娑固率領的契丹兵。雖是部族軍,卻是與大遼親如骨血者。娑固因為讓姚兕突圍成功,被遼主下詔狠狠訓斥了一頓,攻破深州之功,各軍各部皆有分沾,獨他突呂不部功不抵過,因此自娑固以下,眾將士都是憋了一肚子的氣。娑固素有勇猛之名,此番南下,想的是要建功立業,日後封公封王,他因不能隨韓寶大軍南下,攻略冀州、永靜軍,與宋軍主力決戰,反被打發到束鹿與耶律薛禪監視真定、祁州宋軍,心中十分怨憤。卻不曾想到世事難料,突然之間局勢峰迴路轉,宋軍慕容謙部居然大舉東下,這卻是正趁了娑固的意。

    前幾天,耶律薛禪的室韋軍數度與宋軍前鋒小股騎兵交鋒,不料宋軍竟十分善戰,耶律薛禪只見著西邊到處是旌旗營寨,小股的宋軍騎兵更是有恃無恐的到處遊蕩,他是老成穩重的老將,心中雖然疑惑為何宋軍不急速進攻束鹿,卻也不願意挑釁生事,只道是宋軍主力未至,目前正是蓄勢待發。因此不斷上報韓寶,讓韓寶決斷到底是退回深州,還是另有安排。昨日耶律薛禪終於等韓寶的明確命令,韓寶決定親率主力前來,擊破慕容謙,然後直接從束鹿南下,經趙州、過堂陽鎮,繞開宋軍在衡水的防線,走蕭阿魯帶的路線,攻進冀州。韓寶的大軍明日便至,因此責令耶律薛禪在他大軍抵達之前,要摸清宋軍虛實。

    耶律薛禪不敢怠慢,這才分兵四出,試探性的攻擊宋軍。娑固一大早便聽到攔子馬回報,道是有一支宋軍,人馬數千,浩浩蕩蕩沿著滹沱河而來,他便主動請纓,率軍前來看個究竟。

    不料在這兒遇著的,卻是宋軍的先鋒。

    娑固瞅見宋軍不過三四騎人馬,雖然明明知宋軍主力便在後面不遠,但他立功心切,一心想要給宋軍一個下馬威,打定主意,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潰這支宋軍,也好讓韓寶知道,他娑固並非無能之輩。

    他意在速戰速決,因此雖然一面與宋軍互相射箭,一面卻擺了個包抄的陣形,步步逼近,緩緩合攏。

    劉延慶一時料敵失誤,此時心裡真是叫苦不迭。

    兩軍互射一陣,武騎軍已有二十餘人傷亡,遼軍尚未有任何慌亂之色,他的三百武騎軍在遼軍的壓迫之下,便已經有點慌張的跡象了。他深知這些武騎軍騎兵絕無馬上搏鬥之能,更是一步也不能後退,若是後退,這些武騎軍說不定立時便會形成潰敗之勢,因此他必須竭力用箭雨阻止遼軍靠近。但是不同的部隊對於傷亡的承受能力是完全不同的,若是拱聖軍在此,二十餘人的傷亡,沒有人會眨一下眼睛,但是他現下所指揮的這支武騎軍,卻已有些軍心不穩的跡象。總是有幾個人開始偷偷摸摸的四下張望,眼中露出懼意。

    這讓劉延慶在這戰場之上,竟突然懷念起荊離與田宗鎧來。

    到底是從何時開始,他劉延慶居然也要身先士卒為人表率了?不是應該由荊離與田宗鎧在前面肉搏,他在後面突施冷箭的麼?

    但此時此刻,他也只能自嘲的苦笑一下,然後摘下大弓,張弓搭箭,夾緊胯下坐騎,衝到隊伍的最前列,不斷的射殺著遼軍。

    這是他能想到的鼓舞士氣的辦法。

    此時,他能記起來的,便是姚兕在拱聖軍最常說的一句話-"想要部下不怕死,你就得不怕比部下先死!"

    拱聖軍維持戰鬥力的辦法,就是武官的傷亡比遠遠要高過普通的節級士兵。

    劉延慶不是姚兕,他絕對害怕比部下先死,但是他更加明白潰敗會是什麼樣的下場。他只能一面在心裡反覆叨念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一面硬著頭皮衝到前面,希望這一招能有點效果。

    這個法子還的確有效。

    既使是武騎軍的士兵,當他們看著一個堂堂的翊麾校尉居然衝在最前面,冒著遼軍的箭雨與遼人苦戰之時,他們還是會有血脈賁張的時候。

    雖然只是個七品官,而且只是個從七品,但在當時絕大多數普通的士兵眼裡,那就是一個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大官,對許多普通士兵來說,翊麾校尉與驃騎大將軍的區別是模糊的,總之都是大官,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他們的命是"貴"的,而他們自己的命則是"賤"的,這些"貴人"都不怕死,他們就更加沒什麼好怕的。

    而即便從戰鬥的直接效果來看,劉延慶直接加入戰鬥,效果也是立竿見影的。

    劉延慶談不上是個神射手,但他的箭法,比起那些武騎軍士兵來,實在是要好得太多。此前三百人馬射了半天,雖然的確將遼軍抵擋住沒能靠近,但是遼軍的死傷只怕都沒有超過十人。

    但劉延慶加入戰鬥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死在他箭下的遼軍,至少便已經有三人。

    當兩軍列陣互射之時,一方陣容裡有幾個箭法奇準的人,那是很要命的。

    數人中箭而亡,很快讓遼軍驚慌了一小會,遼軍不敢再如之前那樣逼得緊,而是稍稍退卻了幾步。

    劉延慶方稍稍鬆了口氣,卻又立即發現,兩翼張開的遼軍,已經包抄過來。不待他吹起號角,往遼軍右翼移動的李琨與那一百騎渭州蕃騎沒能跑到遼軍側翼,反倒迎頭撞上了遼軍包抄過來的右翼部隊,雙方也管不了許多,立時廝殺在一處。

    一時之間,劉延慶幾乎忘了身處險境,隨時有兵敗喪命之憂,只覺哭笑不得,心裡想著若是他指揮的是拱聖軍,絕不至於陷入如此尷尬境地。在這箭矢滿天飛的戰場上,劉延慶一面下意識的射箭,心裡竟突然想到以前讀《孫武子兵法》時一件事,孫武子好像說過:不知己不知彼,百戰百殆。他以前從來不明白:不知彼倒也罷了,如何還會有將領不知己。但現在,他總算是明白了。

    "直娘賊的百戰百殆!"劉延慶在心裡暗暗罵了一句。此時他知道若是劉法不來,他敗局已定,到了這個時候,什麼要在劉法跟前掙面子,什麼姚兕的訓導,他早已全部拋到了九霄雲外。"我劉延慶既然不曾死在深州城,那便說什麼也不會再死在這個鬼地方!"他在心裡面發著狠,西邊的遼軍越來越近,他若不立即設法突圍,只怕就要悔之晚矣。

    劉延慶一箭射倒一個想要衝近前來的遼軍,一面開始眼觀六路,尋找後撤的路線與機會。當他的目光移向西邊之時,突然之間,他感覺到有點不對勁。

    他一個出神,愣了一下,忽然忍不住罵出聲來:"直娘賊的!"

    西邊竟然什麼都沒有!

    沒有揚的灰塵,沒有特別的聲音,也看不見人影

    劉延慶心裡面一陣發涼。

    劉法明明在他後面不遠!他們相距沒那麼遠,按理說,打了這麼久,就算劉法沒到,但至少該看到大隊騎兵行進時揚起的灰塵!

    他被那雜種給算計了!

    他知道劉法陰鷙可怕,但卻想不到,這廝連自己部下一百人馬的性命都不顧了。

    不能再遲疑了。劉延慶舉起手來,正要下令撤退,忽然,從南邊-他沒有聽錯,的確是南邊,遼軍的背後,傳出嗚嗚的號角之聲!

    響徹雲霄!

    隨之而來的,是數千戰馬踩踏大地衝鋒的巨響,還有各種聽不懂的喊叫之聲。

    劉延慶方目瞪口呆,卻見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遼軍,突然間都掉轉了馬頭,陣形頃刻大亂。很快,劉延慶看見一支額頭、臂膊上紮著白布的騎兵,如同一群餓狼般,衝進遼軍陣中,與遼軍廝殺在一起。他抬起頭來,正看見一面斗大的"劉"字將旗!

    "西蕃雜種!"劉延慶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其實劉法身上只怕沒有半點西蕃的血液,但這自不是劉延慶在乎的,儘管關鍵時刻劉法還是出現了,但這毫無疑問是劉法處心積慮的算計!被別人當棋子的滋味可不太好受。

    但此時劉延慶也只好權且忍下這口氣來,他唰地一聲,拔出佩刀,惡聲吼道:"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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