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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文 / 阿越

    束鹿城外不遠一片樹林中,劉延慶與劉法率領十餘騎精兵,正在默默的觀察著正如蝗蟲一般湧至束鹿的遼軍。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遼軍綿綿不絕的開進束鹿,劉延慶的臉色極其難看。

    "果然是韓寶親來!"劉延慶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音。

    前一天的晚上,他們已經見過任剛中派來的使者,這使者送來一封書信,信中稱任剛中已經在黃丘一帶與何灌會合,雖然何灌對任剛中並不是十分信任,不肯吐露任何有關冀州的軍情,但是還是承認了他的確是來束鹿使疑兵之策的,目的便是吸引韓寶的注意力,騙得韓寶西進。

    這證實了劉延慶的推測,但是任剛中的信中,卻還稟報一件令二人都目瞪口呆的事-何灌在得知他們並不是奉慕容謙之令東進之後,態度並不十分熱情,他聲稱自己目的已經達到,他的探馬已偵知韓寶主力已經向束鹿西來,他尚有軍令在身,因此必須立即返回冀州-何灌不顧任剛中的勸諫,已然星夜率軍離去!

    不管是出於何種動機,但是劉延慶等人率軍巴巴的趕來施以援手,卻似乎是落了個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的窘境。何灌不僅沒有半句感謝之語,反倒棄之而去,讓劉延慶等人獨自來應付這麼一個尷尬的局面。

    這個結果,是誰也沒想到的。縱是陰鷙如劉法,亦不免對何灌此舉大為不忿。

    雖然何灌自有他的苦衷。

    在何灌看來,王瞻、劉延慶、劉法、任剛中,皆不過是無名之輩,兵力又少,他們雖然是來出手相助,但實際上何灌早已完成他的既定目標-拖韓寶四五日,引他大軍西來。一旦韓寶到了束鹿,這疑兵之計必然敗露,僅僅多上王瞻、劉延慶之流幾千人馬,照樣當不得韓寶雷霆一擊。他的幾百人馬彌足珍貴,倘若就這麼折在束鹿,韓寶一擊得手,立即揮師南下,苦河若無兵把守,那他便是前功盡棄。在束鹿設些疑兵,讓韓寶猶豫一兩天,西進束鹿一兩天,這便已經讓何灌知足,此後的事,倘若慕容謙親來,那麼冀州或可安然無恙;若是慕容謙不來,那麼何灌就要憑著這點與苦河這點微不足道的地利,爭取與韓寶再周旋幾日,同時寄希望於唐康、李浩早點成功。

    這是在萬丈懸崖上走獨木橋。能否成功,一大半要看運氣。倘若自己行差踏錯,稍有托大,那就是連運氣都不必指望了。因此何灌如何肯為王瞻、劉延慶之輩改變計劃?他頗有自知之明,苦河之險並不足恃,但只要他跑得快,仗著韓寶不知虛實,他還可勉力與韓寶再周旋幾日。從目前的局面來看,若慕容謙不來,他至少要死守苦河五日-何灌實是一點底氣都沒有。

    任剛中的突然到來,已經是讓他有些尷尬了,他能多守幾日苦河的前提,便是要韓寶從不知道他到過束鹿!若韓寶知道環州義勇出現在束鹿,冀州虛實,便等於盡為韓寶所知。那他只怕連半天都守不住。儘管任剛中不會故意將他的消息洩露給遼人,但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這邊有士兵多嘴,又或者被俘,甚至主動投敵,供出這些情況-歷史上有多少成名已久的將領死在無名小卒的嘴巴之上,這點何灌無須他人提醒便心知肚明!因此,若是慕容謙大軍前來,那自是他期盼已久的;但若是任剛中之流,在何灌看來,反倒是給他的計策增添了一個不確定的危險。他心裡面擔憂受怕,哪裡還敢向他們洩露半點冀州的軍情?!

    諷刺的是,何灌並不知道韓寶打的主意是乾脆繞道趙州、堂陽鎮而進冀州,倘若他能事先知道,只怕早已嚇得冷汗直冒,一面派人急報唐康、李浩,一面死馬當成活馬醫,便在這束鹿與任剛中們並肩作戰,與韓寶拚個你死我活,能多拖一天算一天。

    但何灌並無未卜先知之能,因此任剛中一到,反倒堅定了他立即返回冀州的決心。在他心裡,冀州安危是自遠在這數千友軍的生死之上的。

    結果便是,任剛中率幾百人尷尬的呆在了被何灌遺棄的黃丘空營之中。好在束鹿與鼓城之間地區也不算太大,能駐兵宿營的地方也屈指所數,任剛中又知道劉延慶與劉法的行軍路線,他派出精幹的部下沿途找尋,終於在晏城廢城一帶,找到劉延慶與劉法。

    二人皆未料到如此變故,都在心裡不知問候了何灌祖宗十八代多少遍,但在劉延慶看來,這正堅定了他對唐康是想禍水西引的判斷。只是他沒想到唐康、何灌做事如此狠絕,甚而明目張膽。此時再如何憤怒也無濟於事,何灌腳底抹油開溜,這日後有機會他們總得告他一狀,可眼前的局面,還得由他們來應付。

    在二人看來,韓寶肯定不會白來一趟。除非他們率軍逃跑,否則與韓寶的這一仗,已經不可避免。可是率軍逃跑,縱然是劉延慶也不敢。

    此時,大破娑固的喜悅早已煙消雲散,劉延慶與劉法的芥蒂,也只得先暫時壓一壓-實則劉延慶已經先報了一槍之仇,打掃戰場之時,他憑著官大幾級,硬生生讓武騎軍分了一半戰利品;捷狀之上,他又將此戰全都攬為己功,聲稱劉法如此,全是他事先密諭劉法的原因-這卻是讓劉法吃了個好大的蒼蠅,大宋軍法,極重階級之別,他比劉法官高,他聲稱自己指揮得當,自然人人信之不疑,倘若劉法不服,不管事實真偽,便先要坐一個擅違節度的罪名,況且劉延慶已經說了是密諭,這便是死無對證之事,劉法便說不是,亦無法證明!他要不服氣,爭功、桀驁這些罪狀,足夠讓劉法吃不了兜著走。只是這些事情,劉延慶既不動聲色,劉法此時自是毫不知情。

    如今任剛中再呆在黃丘空營已無意義,他送來的信中,又稱何灌已經偵知韓寶次日便可能抵達束鹿。劉延慶與劉法商議之後,一面回信讓任剛中星夜率軍至晏城與他們會合,一面急報王瞻,請他速速遣使再向慕容謙求援。

    次日一大早,在劉法的堅持下,劉延慶又勉強答應,與他一道前來束鹿附近,親自偵察敵情。

    當親眼看到遼軍軍容如此之盛後,劉延慶仍然不由得從心底裡泛出絲絲懼意來。這,抵擋得住麼?他轉過頭看了劉法一眼,卻見劉法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那種神態,讓劉延慶想起聞到血的野狼。

    "想不到韓寶這許多兵來。"劉法舔了一下乾涸的嘴唇,低聲道:"何灌那廝既溜了,咱們兵力不足,以下官看,只怕今日上午,韓寶便會派兵踹了各個空營。"

    劉延慶亦已想到這些,他看了一眼劉法,澀聲道:"只怕咱們在宴城,也瞞不過遼人。"

    "自是瞞不過的。"劉法撇撇嘴,道:"亦無必要瞞。雖然何灌那廝的空營被識破,但咱們反要將疑兵計用到底!咱們便合兵一處,裝成慕容大總管的先鋒軍的模樣。讓韓寶弄不清咱們鬧什麼玄虛!"

    "宣節的意思是?"

    "咱們還是大張旗鼓,在晏城佈陣。韓寶見又是空營,又有大軍,反而會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他又非是神仙,能掐會算,如何能知道那是何灌那廝留下的?若是下官,發生了這等怪事,不免要絞盡腦汁猜測慕容大總管用了什麼計策。既然猜不透,那麼韓寶並不敢傾大軍來攻,只會派出小隊人馬,前來試探。咱們裝得底氣十足,只要能狠狠的擊退他的小隊人馬,韓寶也是成名老將,非是當年愣頭青,只會越發的謹慎。"

    劉延慶一時無言,默然望了劉法一眼,心裡面不無妒意。其實這等應對之法,他事先並非沒有想過,此時也未必想不到。只是他明明已有想過,但是事到臨頭,親眼見著遼軍這許多人馬,心下便慌了,對之前的所想過的計算,便也懷疑動搖了。所謂紙上談兵是一回事,臨機應變又是另一回事。他看著劉法這等鎮定自若,臨亂而不慌亂,敵軍雖強而無懼色,這正是為大將者所必備的素質-可是這些東西,劉延慶也並非不知道,但這好像是上天給的,從娘胎裡就需帶來的,就算是劉延慶道理全懂,可是真要事到臨頭,做起來又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吾若能如此,取富貴如拾芥!"劉延慶在心裡歎了一聲,方沉聲回道:"便依宣節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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