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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文 / 阿越

    "都護16,看起來東光城,應當是要攻下了!"

    "切不可大意。便是煮熟的鴨子,只要不曾吃進嘴中,仍要防它飛了。"

    東光東城之外,耶律孤穩穿了一身鐵甲,站在一張馬車上,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眼前的戰鬥。在他的身旁騎馬而立與他說著話的,是他的監軍吳奉先。

    此時已是七月二十三日的中午,遼軍大舉圍攻東光城,已是第三日。

    這三天的東光之戰,攻防之激烈,即便是身經百戰的耶律孤穩,亦覺動容。宋人經營東光,本就是當成軍事要寨來營造,因此城內守城之具十分齊備,拋石機、床弩、猛火油一應俱全,少的只是使用這些守城器械的士兵。遼軍雖然以火炮在西城外猛攻不止,但宋軍的卻也不甘示弱,在城內以拋石機還擊,雖然城內並沒有準備足夠的石彈,看起來又似缺少人手臨時打製,但讓遼軍意外的是,因為宋軍在城中積蓄了大量的軍資,東光守軍便乾脆將幾個震天雷綁在一起,點然引信,而後用拋石機發出。這種"飛雷"的射程雖遠不及遼軍火炮,然而對瘋狂蟻附攻城的遼軍,卻無疑是極大的威脅。

    但耶律信的攻城,剛猛凌厲而變化萬端。一時沖車、雲梯並用蟻附猛攻,一時徵募善水士兵自東光水門之下潛入城中,一時夜間擊鼓不止,震得人心神不寧,一時卻又突然趁夜偷襲幾乎但凡攻城之法,耶律信皆得心應手,讓城內宋軍防不勝防。更加令人駭然的是,他竟然一日一夜之間,便在東光城外,壘起兩座土山,晝夜不停的朝城中射箭。

    東光守軍,在遼軍如此猛烈而又多變的攻擊之下,不免左支右絀,顧此失彼。三日之內,遼軍數度攻上城牆,有一次還有數百遼軍半夜自水門攻入城內。然城內軍民,皆恐懼遼軍破城之後屠城,故此每次都奮力抵禦,勉強維持東光未破。

    然而他們為此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其慘重的。

    二十一日,神射軍副都指揮使意外被一枚火炮擊中,屍骨無存。

    二十二日晚,在擊退潛入城中的遼軍的一場血戰中,東光守將中流矢而亡。

    僅僅兩日之內,東光城內的兩名主要將領便都已死於非命。遼軍本以為宋軍已群龍無首,次日攻破東光,已經是易如反掌之事。然而,讓人意外的是,一個自稱永靜軍通判的官站在了西城的城牆上,而在耶律孤穩主攻的東城主持大局的,竟是一名十幾歲的少年!而就在這一個官一個少年的指揮下,東光城又堅守了半日。

    若不是東光守軍看起來越來越力不從心,耶律孤穩幾乎要以為此前死的不是神射軍副將與東光守將

    只不過,勝利的天平,終究是要不可避免的向遼軍傾斜。守城之法,每一丈長的城牆上,僅僅作戰的士兵,就需要十個人,否則很難抵擋住攻城者。所以並非城池越大越好守,城大還需要兵多。而東光有東西兩城,卻不過數千兵力,原本就捉襟見肘,激戰兩日之後,士兵傷亡激增,到了二十三日的中午,因為西城吃緊,守軍不得不將更多的兵力投入到西城的防守,東城已是十分空虛。

    也許,真的是自己多慮了。

    耶律孤穩又看了一眼南邊的永濟渠,當年隋煬帝開鑿的這條運河,歷經數百年後,依然清波蕩漾,河面寬闊處達十餘丈,耶律孤穩雖然不知道這條河到底有多深,卻可以肯定,尋常三四百料的船舶,盡可通航無礙。據說太平之時,此河河面之上,百舸爭流,船桅如林,好不繁勝。而自從大遼軍隊圍攻東光時起,南下的船隻還能不時見著,北上的船隻卻已極為罕見。第一日還有幾十艘不知情的貨船北上,被耶律信調轉炮頭,一陣亂轟,其中便有一大半掉轉船頭南歸,從此以後,東光附近的河面上,除了不斷自城中南逃的船隻,便只剩了守城水軍的幾十條戰船在河面無所事事的巡弋。

    出現這種情況,與耶律信的那一陣炮擊並沒有多大的關係-實際上當日遼軍並不曾擊傷一艘宋船,不過宋人明知東光被圍,勝負難料,卻也不肯將物資再運進城中。況且即便運至,亦無許多人手去卸貨。耶律孤穩派出探馬帶回的消息也表明,如今大批的宋船都停泊在上游的將陵縣長河鎮,也有膽子大一些的,便停在更近些的安陵鎮。只是偶爾從南邊也有一兩艘船北上,那顯然是安陵、將鎮的宋人在東光守軍互通消息。

    這也是這場激烈的圍城戰中,最為弔詭的景象。

    遼軍其實並沒有真正圍死東光,如果城內守軍想要走,他們隨時可以做到。並且不用擔心追擊,兩岸的遼軍只能眼睜睜的目送他們離開。

    "或許這正是蘭陵王之深意。"吳奉先看見耶律孤穩的目光不時的望著永濟渠,以為他是在關注那些駕船南逃的東光百姓,在旁乾笑一聲,說道:"人情樂生畏死,若是給東光守軍留一條生路,他們守城之時,便不會有那種拚死作戰的決心了。"

    耶律孤穩倒不曾想到這一點,不由微微一愣,點了點頭。

    "況且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人之天性中,頗有許多惡劣難言之事。共富貴易,同患難難。東光是永濟渠邊有名的水陸碼頭,城中豪族勢家、富商大戶,不可勝數,這些人家,許多都有船隻。如今大難臨頭,此輩若是被困在城中倒也罷了,既有一條生路,如何肯坐以待斃?這東光守將若不放他們出城,此輩必因怨恨而生異心,便是因此而開門獻城之事,亦史不絕書;若放他們出城來,城內便免不了要人心浮動"

    這番話耶律孤穩卻不如何相信,這吳奉先以漢人而能做到監軍,在大遼算是一個異數,但耶律孤穩知道他是蕭嵐的親信之人,素來不敢得罪。只是這時聽他話中全是替耶律信開解之意,不由哼了一聲,道:"若果真打的這個主意,只怕卻要落空了。監軍且看這河上,東光守將分明是放他們出城逃命的,攻城之時,卻不曾見他們鬆懈幾分。"

    吳奉先笑道:"這是因為這兩日攻得太急。若然緩得一緩,城中必然生變。不過,看起來這些皆已無干緊要,由通事局畫的東光地圖上看,這兩城之間,兩道木柵水門之內,其實還有一座白橋相連。我軍若搶先攻下東城,由東城攻西城,並不需要水軍,那西城之東牆甚是卑矮,亦難堅守。"

    "但願如此。"耶律孤穩雖與吳奉先說著話,於戰局卻並不敢有私毫的怠慢,忽然招手高聲喊道:"女古!"

    車邊一個大鬍子裨將連忙快步上前,躬身一禮,"都轄!"

    耶律孤穩站在車上,伸手指向東光東城北角,"北角空虛,你速領一百人隊,給我攻上北角!"

    "得令!"那女古又行了一禮,退後幾步,早有護兵牽過馬來,他翻身上馬,疾馳而去。不用多時,便見三百遼兵17扛著兩架雲梯,在急促的戰鼓聲中,吶喊著朝著東城北角衝去。

    那兩架雲梯方一靠上城牆,雖然城上也有滾石、震天雷扔下,但稀稀落落的,遼軍早已見慣不怪,女古身先士卒,一手持刀,一手舉著一面蒙了牛皮的盾牌,如猿猴一般,飛快的朝著城上爬去。眼見著他就要登上城牆,城頭宋軍現出一陣慌亂,一隊宋軍急急忙忙朝著北角跑去增援。但此時女古都已攀到女牆邊上,一個守城的宋軍慌手慌腳的丟下一個震天雷,卻被女古一把接往,反往城牆內一扔,便聽到轟的一聲,一個宋兵當場被炸得血肉橫飛。趁著硝煙未散,女古大喊一聲,翻身跳進城頭。

    苦戰了半日,眼見著終於有人再次登上城頭,攻城的遼軍都是一陣歡呼,士氣百倍,轉眼之間,又有兩處遼軍殺開一個缺口,相繼登城。

    "成了!"此時,連謹慎的耶律孤穩,也不由得在心裡暗暗鬆了口氣,他揮了揮手,車上令旗一揮,又有數百名列陣以待的生力軍齊齊發出一聲吶喊,朝著東光城衝去。他們分成幾路,爭先恐後的自幾個缺口處湧進城頭。

    彷彿知道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便在此時,城內的拋石機也突然瘋了似的朝城外擲出一捆捆的震天雷,巨大的爆炸聲此起彼伏,耶律孤穩看見一隊衝鋒的遼兵正好被一捆震天雷砸中,只聽轟的一聲,硝煙散去之後,這十餘人便如同消失了一般,被炸了個屍骨無存。

    但即便這樣的場景,亦已經絲毫不能阻止遼軍前進的步伐。

    耶律孤穩甚至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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