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文 / 阿越
商議妥當,次日一早,石越果然便拋下大隊人馬,只帶了范翔、石鑒、折可適、何去非以及韓拖古烈、韓敵獵諸人,在呼延忠及一百騎班直侍衛的護衛下,輕騎快馬,前往冀州。眾人每日縱馬疾馳一百五六十里,到了十五日傍晚,冀州城牆,便已遙遙在望。
"丞相,前面就是冀州城了!"在半道上加入眾人的高世亮,是這一行人中,對於河北最為熟悉的,此時,他回頭望見石越正從馬車裡面伸出頭來張望,便連忙勒馬回轉,靠近石越車旁,伸手指著遠處的信都城,高聲說道。
石越微微點了點頭,伸手虛按了一下,趕車的侍衛立即會意,大喊一聲,熟練的輕勒韁繩,馬車的速度立即減緩下來。石越從車裡面探出身子來,手扶車轅,站在車門之外,眺望著冀州城。隨從眾人見著石越的馬車減速,也紛紛跟著慢了下來。
"現今冀州是姚君瑞的雲翼軍駐守吧?"
"是。"高世亮側頭應道,"下官已經著人知會姚將軍,此時他們在城牆上,應該已經見著我們了,大概就會出城迎接。"
他話音剛落,便聽到號角大作,高世亮連忙轉頭望去,只見冀州城南門大開,數百騎帶甲騎兵,手持大旗,自城內疾馳而出,朝著他們這邊奔來。
"來了!"高世亮方笑著回頭,卻見石越已經坐回了馬車之中。
因石越事先有令,諸軍將領,自王厚以下,皆不得擅離職守,前來迎接,因此冀州前來迎接的,也就只有冀州守臣與雲翼軍諸將。此時距石越撫陝,已有十餘年之久,西軍之中,也已物是人非。如雲翼軍中,除了姚麟以外,自副將以下一直到營一級的將領,十餘年前,大多不過是一介指揮使甚至官職更小,石越幾乎不可能認得他們,而對他們來說,石越也近乎是一個傳說中的人物。畢竟,十餘年前,哪怕是西軍之中,指揮使這一級的低級武官中,能夠親眼見過石越的,本來也不會太多。
但這似乎無損於石越在西軍中的威信。
儘管石越自從與高世亮說話之後,只是在冀州知州與姚麟前來參拜之時,掀開車簾回了一句,此後便再也沒有露面,但宣台隨行的眾人都可以感覺到,雲翼軍諸將在有意無意的將目光瞥向石越馬車之時,臉上流露出來的那種敬畏。
石越似乎無意宣揚自己的行蹤,當天晚上,宣台眾人便入住姚麟的行轅。然後石越便頒下令來,由范翔、折可適替他宴請冀州的武官員,何去非與高世亮代他犒賞冀州諸軍。但石越本人,卻並沒有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當天晚上,和石越一樣,沒有出現在冀州宴會之中的,還有隨他前來的兩名遼國使臣-韓拖古烈與韓敵獵,以及一直寸步不離石越身邊的呼延忠與石鑒,還有雲翼軍的都指揮使,姚麟。
"林牙,咱們真的要在這兒一直玩雙陸麼?"姚麟的行轅之內,韓敵獵百無聊奈的望著面前的雙陸棋,他其實一點也不想與韓拖古烈下棋-他從來就沒有贏過他。
韓拖古烈笑著看了他一眼,把手裡的棋一丟,笑道:"遂侯要是不想下棋的話,我這次在汴京又買了幾本書,有蘇子瞻的新詞"
"罷!"韓敵獵連忙擺手,止住韓拖古烈,道:"那我寧可下棋。只是,咱們不能出去走走麼?石丞相也說了,冀州城內,任我們通行。"
"話雖如此,可冀州城內,又有什麼好看的?"韓拖古烈假裝沒有看懂韓敵獵眼中的意思,淡淡回道:"這冀州又不是開封,這個時辰,外邊早已經宵禁了吧。要不,咱們去折遵正的宴席上去做個不速之客?"
"那還是算了。"韓敵獵搖了搖頭,道:"明知過幾日就要殺個你死我活,現在卻要把酒言歡,我做不來。況且范翔來請時,咱們已經婉拒了,此時再去,豈不叫人笑話。我看此處離城牆不遠,何不上城去走走?我倒想知道,石越究竟是故作大方,還是真的讓咱們暢行無阻?"
他說完,便要起身,但韓拖古烈卻端坐在自己的胡床之上,紋絲不動。他只好又坐回來,聽韓拖古烈慢條斯裡的說道:"遂侯,孔聖有句話,不知你聽說過沒有?"
"是什麼話?"
"君子慎獨。"
韓敵獵愣了一下,不知韓拖古烈是什麼意思。
"石越下令,冀州城內,許我二人通行無礙,那是待我們以客禮。宋人既然以客禮相待,難道我二人卻好將自己當賊?"韓拖古烈端起手邊的一盞茶來,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笑道:"如今是兩國交戰,我二人出了這房間,所見所聞,便不免皆有瓜田李下之嫌。可其實,便讓我們將這冀州翻個底朝天,卻也不見得能有甚於我大遼有用之事。那咱們又是何苦來著?"
"這"
"石越既以君子之禮相待,我等便以君子之禮相報。他說冀州城內,我二人可以四處通行,那麼我二人便老老實實,不出這房門一步,也讓宋人知道我大遼上國使臣的風範。"
韓敵獵聽得目瞪口呆,原本他確是想出去探探冀州的虛實,但聽韓拖古烈這麼一說,卻也覺得確有他的道理,只是他畢竟沒有這麼多花花腸子,半晌,才說道:"如此,豈不虛偽得緊?"
韓拖古烈哈哈大笑,搖頭道:"遂侯說得不錯。不過,天下之事便是如此,有時虛偽亦有虛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