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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文 / 阿越

    也不知道是不是劉延慶真的吉星高照,雖然一路提心掉膽,但是,這大搖大擺的一百餘騎隊伍,竟然直到眾人到了孫七所指的渡河處,劉延慶已下河扶著馬游到了河中間,才有岸上的武騎軍發現了幾騎遼人攔子馬的身影,眾人一陣緊張,但是,那些遼兵只是遠遠張望了一陣,或許是顧忌敵眾我寡,竟然也沒有過來騷擾。幾騎遼兵遠遠的觀望著,一直到劉法最後一個下河,都沒有靠近過來。

    待到劉法游到南岸之後,也不由連連感歎僥倖。

    探馬也經常會有拿不定主意而誤判形勢之時,不過那都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故事,被自己撞上,可是要祖上積德才能發生的事情。

    過了滹沱河後,劉延慶心裡的石頭,才算落下了一大半。眾人稍事休息,吃了點乾糧,便重新部署,由劉法挑出十人,分為五隊,往東邊尋找宋軍大營。劉延慶則率眾沿滹沱河南岸東行。

    眾人越往東走,就越是覺得僥倖。原來自他們渡河之處往東,沒走多遠,便發現遼軍的探馬在滹沱河對岸巡視,越是往東,攔子馬的數量就越多。許多遼兵甚至就在滹沱河對岸洗腳吃飯,見著劉延慶一行,開始時都很警惕,但發現只有百來騎之後,甚至會挑釁似的朝這邊打忽哨,甚而用契丹話大罵。這邊的孫七也是聽得懂契丹話的,也粗會幾句罵人的話,但凡河對岸只有要遼兵挑釁,孫七必定就要大聲罵了回去。其餘宋軍雖然聽不懂,也免不了用各自的方言土語回敬。不過雙方也就是過過嘴癮,安平一帶的滹沱河面,雖然不甚寬廣,可也已在雙方的尋常弓箭射程以外。

    不過,隨著對岸遼軍越來越多,劉延慶心裡面,也幾乎確定,確有一支宋軍就在前頭。而且,必定是令韓寶也頗為忌憚的宋軍。因為遼軍這樣的部署,分明是在防範宋軍渡河,打的就是半渡而擊之的主意。劉延慶坐在馬上,遠眺北方,觀察地形,只見安平境內,滹沱河北,到處都是廢棄的耕地村莊,適宜佈陣的區域不少,但是,要奪取控制一塊足以讓上萬騎兵從容佈陣的地區,絕非易事。他在心裡面估算遼軍反應的時間,遼軍攔子馬的數量,已經足以讓他們清楚的掌握宋軍會渡河的地點,而滹沱河南也是一馬平川,想要瞞過遼人,也是絕不可能的事,疑兵之計都沒有發揮的餘地。所以,即使遼軍是自安平城出發,抵達宋軍渡河的地點從容佈陣,宋軍最多也就能渡河兩三千人馬,而且只怕這兩三千人馬,都還來不及布好陣形。

    一念及此,劉延慶更覺憂心忡忡。

    正擔心著,忽聽劉法高聲說道:"來了!"

    劉延慶一驚,回過神來,轉頭朝東邊望去,果然,便見有數騎人馬,正朝這邊疾馳而來。他這時候也顧不得想許多,大聲的"駕"了一聲,朝劉法喊道:"劉都頭,咱們也快點。"劉延慶雖然心裡認可劉法的才幹,可是此時二人身份地位懸殊,他卻是絕不肯與他平輩相交的。

    眾人也縱馬疾馳,很快便可看得清來人的面容,劉延慶這時卻跑在最前頭,一眼看見前來相迎的人馬,不由又驚又喜,高聲呼道:"來的可是田兄弟?!"

    卻聽那邊一人哈哈大笑,朗聲回道:"正是小弟!致果大哥,恭喜高昇呀!"

    說話之間,二騎已到跟前,那邊跳下馬來的,正是田宗鎧。劉延慶下馬握著田宗鎧的手,笑道:"自家們兄弟,連你也取笑我。你卻如何來了?"

    田宗鎧笑道:"且不忙說這個,給哥哥介紹個人,也是有名的英傑。"說罷,拉過一個人來,劉延慶這才發現,原來與田宗鎧同來的,還有一個武官,他上下打量一眼,不由吃了一驚,原來此人身材雖高,可年紀看起來比田宗鎧還小,不過一少年兒郎,相貌極是俊秀,更不似學武之人-以他的年紀,若非蔭封,斷不可能做到校尉。他不敢得罪,一面揣度著這是汴京哪家貴戚的衙內,一面抱拳笑道:"勞煩足下相迎,延慶方才失禮了,還望恕罪"

    話未說完,田宗鎧已在旁邊笑著打斷,"就你這許多虛。這位也是自家們兄弟,守義公之第三子,守東光的仁多觀明,如今在雲翼軍中做參軍。"

    仁多觀明也笑著抱了抱拳,道:"小將久聞劉致果威名,欲思一見而不可得,如今卻是遂心如願了。"

    這邊劉延慶與劉法都是吃了一驚,便守東光的仁多觀明,雖然年方十五,可如今這名字已是天下聞名。二人都聽說仁多觀明被特旨獎掖,現已是正八品上的宣節校尉-這乃是他一刀一槍打下的功名,非蔭封之輩可比。現今仁多觀明是在王厚的帳中做參軍,不想卻到了雲翼軍。

    劉法此時身份卑微,劉延慶既然不曾介紹他,也不好冒然搭話,只能在旁聽著。劉延慶早已經是笑容滿面,連連說道:"失敬,失敬。原來是仁多宣節!"方要再說,田宗鎧聽他們寒暄客套,已老大不耐煩,在旁說道:"休要宣節來,小將去的,我等皆以兄弟相稱不好?"

    仁多觀明也點頭道:"田大哥說得極是。"

    劉延慶正愁結交不上,笑道:"兩位兄弟說得是。方才田兄弟說是雲翼軍,前頭是姚昭武到了?"

    田宗鎧笑道:"正是。不過我與三郎,都不是在姚昭武麾下。走,咱們邊走邊聊。"

    眾人又上了馬,按綹徐行,劉延慶這時候仔細觀察,才發現果然二人帶的兵,服飾都與雲翼軍不同。田宗鎧笑道:"大營還有些距離,我與三郎是出來打探虜情,在道上遇著你派出的兩個禁兵,我們指了道路,讓他二人先去營中知會,便來相迎了。三郎已經猜到哥哥的來意了。"

    "哦?"劉延慶驚訝的看了一眼仁多觀明。

    仁多觀明笑道:"休聽老田胡說八道,我不過是隨便揣測,大約是慕容大總管已經到了,遣劉大哥來謀議協同作戰之事。"

    "原來如此。"劉延慶點點頭,這才恍然,這個倒不難想到。"不過方才田兄弟道二位兄弟都不在姚昭武麾下?難道是王太尉親自來了麼?"

    "這倒不曾。不過如今不姚昭武在,還有種昭武的龍衛軍。收復深州、武強後,王太尉下令雲翼軍與龍衛軍渡河與韓寶作戰,宣台遣了唐康時來並監二軍,我二人皆是唐大哥的屬下。"田宗鎧笑道:"我是從大名府趕回來的,姚太尉離開大名府時,對我說過,拱聖軍之辱不可不雪。既是如此,那韓寶在哪兒,我就得跟到哪兒,不在戰場上將韓寶打敗,愧對拱聖軍威名!"

    劉延慶聽到這話,亦不由熱血上湧,慨然道:"他日取下韓寶人頭時,定要有我拱聖軍的兄弟在場!"

    "劉大哥真壯士也!"仁多觀明卻不知這只是劉延慶一時頭腦發熱而已,讚道。"二位哥哥之志,很快必能得償。劉大哥或還不知,何畏之已率軍渡河攻樂壽,北進饒陽。田大哥的令尊陽信侯,亦已受宣台之令出擊,攻打牽制遼主與耶律信。若何畏之能奪下饒陽,便是將韓寶與耶律信切割為兩部。當初遼軍如此佈局,大約是想引我軍分道追擊,其弓馬嫻熟,頗勝於我,利用河北之地形,誘我追擊,其以輕騎穿插分割,我軍斷難保持各部之聯繫,遼虜便可將我軍各個擊破。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此是天亡契丹。韓寶竟然意外被牽制在安平。想來這全是慕容大總管之功。如今遼人倘若拋棄劫掠之輜重,自饒陽渡河,與遼主相會,我軍倒也並無良策,待他兩軍會師,他要想走,我軍無力斷其後路,是攔不住,亦追不上,頂多獲其輜重。可這卻是契丹的致命弱點,不到生死關頭,他們是絕不會丟棄輜重財貨的。河間府遼軍控制官道,他們可以精兵斷後,輜重先行,到時候尚有一番血戰,我軍未必便能如意。可是這安平,嘿嘿!"

    "北有木刀溝、唐河,東南有滹沱河,我大軍與之相持"劉延慶接道,但他心裡面,卻並不是這麼樂觀。要想實現這一切,最起碼要先保證慕容謙不被擊敗。否則,這可能是宋軍的又一個傷心地。仁多觀明說遼軍絕不會輕易拋棄輜重自然不假,可是劉延慶是知道韓寶厲害的,他肯定還另有所持。或許,他覺得他可以拒宋軍於滹沱河之南,爭取時間擊敗慕容謙;或許,他還可以等到冬天-馬上就進十月,他們口中的河流,離結冰不遠了。到時候,大車都可以在河面行走,這些河流,便已經不再存在。韓寶若是早一步北渡唐河,將宋軍引至博野一帶交戰,他固然能進退更加自如,也使宋軍補給線更長,並且完全暴露於遼軍輕騎的攻擊危險之中。可是,他雖然沒能如期完成戰略目標,照樣也不見得宋軍的一切,便變得樂觀起來。

    如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宋軍已經不需要面對最艱難的抉擇。倘若韓寶真的退過唐河的話,宋軍就算步步為營的追擊,糧草也會是個不小的問題。當年曹彬的失利,就是因為沒有糧草而進進退退。雖然如今宋軍的補給能力大為提高,壓力也沒有那麼大,但是遼軍的襲擊,也一定防不勝防。就連一個趙隆都能將遼軍的糧道搞得雞犬不寧,遑論這本就是遼軍的拿手好戲。在劉延慶看來,遼軍不願意再在深州與宋軍決戰,大約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一方要千里運糧精兵護送,另一方卻糧草充足糧道是安全便利的運河,這樣的仗,用慕容謙的話來說,那是能打多久便可以打多久。可是這樣的事,耶律信終究會不願意的。

    劉延慶心裡轉著自己的念頭,一面斜眼去看田宗鎧,卻見田宗鎧臉上一直掛著淡然的微笑,卻也並不接話。他不由感覺一陣釋然。經歷過深州之戰的人,大約應該是不會再輕視韓寶了。不過他又有些嫉妒,田宗鎧身上也有些特別的東西,似乎即使經歷再慘痛的失敗,也不會讓他喪失勇氣。對他來說,好像完全不存在這個問題。所以,他才會坦然的護送姚兕回大名府,據慕容謙說,那是他主動要求的-這未必全然是出於忠義。然後,他又這樣坦然的回來了。想要與韓寶再次一決勝負。

    儘管他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中低級武官,而對方卻是名動天下的統軍大將、北國名將。雙方看起來根本不是一個等級上的,所謂"打敗韓寶"云云,理所當然應該是一個笑話,在劉延慶心裡,要打敗韓寶,也應該是王厚、慕容謙之流的人物。可是,田宗鎧卻那麼理所當然的說出這樣的誓言來,認真、坦然的讓人無法懷疑。

    這樣的東西,劉延慶聽說過,有人稱之為"氣度"。讓他嫉妒的是,這東西可能是天生的,他再怎麼樣努力,也不可能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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