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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文 / 阿越

    禍不單行,石越在意外喪失朝中的一大重要支持之後,又發現回朝之後的韓忠彥,態度也變得暖昧起來。雖然韓忠彥不存在倒向皇帝的問題,韓家對於小皇帝本來就是絕對忠誠的。但汴京的來信說皇帝多次召見韓忠彥密談,時間往往長達一兩個時辰。甚至於與皇帝關係密切的桑充國,也給石越寫了一封信,提到皇帝與桑充國之間的一次長談,信中聲稱皇帝希望在戰爭結束之後,形成石越左相、范純仁右相、韓忠彥樞使的新朝局。石越不難嗅出其中的言外之意——小皇帝心中未來朝廷的格局,已經漸漸形成。他希望借助擁有遺詔輔政大臣身份卻不屬於任何黨派的韓忠彥,來構築屬於他的朝廷。

    這件事其實並不意外,而幾乎是理所當然的選擇。當高宗皇帝趙頊將韓忠彥的名字寫進他的詔書之後,韓忠彥就已經必然是這幾十年中大宋朝舉足輕重的人物。而且,儘管他關鍵時候頗能殺伐果斷,但平時看起來卻是鋒芒內斂、溫和忠厚,和朝中三黨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加上他的家世帶來的河北、開封士大夫的支持,可以說韓忠彥是紹聖朝中地位最穩固的宰執。

    誰都希望這樣的人物是站在自己一邊的,石越亦不例外。讓他更加憂慮的是,他知道韓忠彥並不像他表面上的待人接物那樣,是一個容易妥協的人,他肯定是在某些事上被皇帝說服了。只是石越還不知道是什麼事!

    陳元鳳與李舜舉、王光祖所統的南面行營近五萬人馬,在九月的最後一天,終於在冀州集結完畢。陳元鳳希望這支人馬立即前往安平,卻在石越那兒吃了個閉門羹。石越根本不見他,讓他在武強等了三個時辰後,派一個小吏出來通知,南面行營諸軍全部前往東光休整待命,違制者斬。陳元鳳憋了一肚子氣回到冀州,李舜舉、王光祖卻都不敢違令,乖乖將人馬帶到了東光,與李浩的驍勝軍交接防務。看著李浩率領兵員不整的驍勝軍開往武強,陳元鳳只好將滿腔的惱怒發洩到奏章之中,向皇帝與兩府抱怨受到的不公待遇,並反覆宣稱,加入南面行營的生力軍後,宋軍可以在任何一個戰場對遼軍取得優勢。

    這肯定加劇了皇帝對石越的懷疑。韓忠彥的來信中,就委婉提到希望石越給南面行營用武之地。但石越與王厚卻也有不用南面行營的理由。休說他們行軍之後需要休整,所謂"兵貴精而不貴多"亦是不破的真理。野戰並非攻城與守城,在安平方面,無論防守或進攻,各軍之間的協調遠比兵力的多寡更重要。他日宋軍出擊,必以馬軍為主力,馬軍再多,列陣之時,縱深不過十排,否則大陣連轉彎都做不到。如今安平的宋軍騎兵,若傾巢而出,用最緊密的隊列列陣,正面已經寬達一二十里之遙——而實際上,無論是慕容謙、唐康或者韓寶,大約都不會列這樣的陣形,所以他們其實也已經有充足的中軍預備隊。在這種狹小的區域進行會戰時,兩軍的作戰方式幾乎是完全相同的,左中右前四軍或者左中右三軍,各陣之間配合作戰,先互相射箭,射完箭後再衝殺格鬥——至少有近兩百年,世界島東部的這種會戰方式都沒有發生過改變。而決定最後勝負的,往往只是其中的一陣,在這種會戰之中,絕大多數情況都是其中一個軍陣失敗,則全陣潰敗。

    所以,儘管石越與王厚也希望可以使用南面行營中的驍騎軍與宣武二軍的兵力,但是同時也都覺得那並不急迫,相反,他們更擔心這兩支禁軍加入後可能的失控。隸屬南面行營的殿前司精銳禁軍,除非石越親自坐鎮,就算是王厚去,他們也未必會老老實實聽話,萬一這兩支軍隊到達安平之後,急躁的攻擊遼軍,結果就可能是災難性的。更何況,陳元鳳也肯定不甘心南面行營的兩支主力被抽調而失去控制權。再說冬季滹沱河的運能有限,安平宋軍的糧草補給,大半還是要依靠陸路運輸,既然沒有明顯的好處,反而有可以預料的風險,石越也不願意再去增加補給方面的壓力。

    河間府地區,石越就更加不敢令南面行營進去。章惇可以與田烈武這個好脾性的人合作愉快,但如果是陳元鳳與南面行營,就算章惇設計讓耶律信全殲了這五萬人馬,石越也不會感到意外。那裡如今就是章惇的地盤,整個河北,除了石越,章惇不會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南面行營進入河間府,這五萬人馬的糧草,到時候都得指望章惇,章惇必定會要求他們服從他的命令,而陳元鳳卻幾乎沒有可能俯首聽命。章惇並非什麼良善之輩,他要斷了南面行營的糧草供給,石越都不知道該如何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偌大一個河北,倒也並非沒有容得下南面行營五萬人馬的地方,只是石越卻沒有仙法奇術,將這五萬人馬變到保州、博野去。南面行營以步軍為主,帶有大批輜重,若要去保州、博野,只能走官道繞道而行,先去真定府,再經定州東出,就算不考慮補給問題,正常行軍也要十幾天,若以此前的速度來看,只怕他們一個月都到不了。更何況深州、真定、定州諸州縣,早已經不堪重負,這五萬人馬再去,糧草供應,很難指望當地州縣,須得由宣台另行補給,免不了又要至少征發幾萬民夫。而更重要的是,戰爭之中,以上下同心為貴,如南面行營這樣的部隊,卻是一個不穩定因素。

    對於這樣一個燙手山芋,石越也只好將它按在後方,放到自己的眼皮底下。只是如此一來,石越便不免要落人口實,便連他自己也知道,他縱是無私,亦見有私。在趙煦和朝廷的大臣們的心裡,陳元鳳與南面行營是完全不同的形象,至少他們也會覺得"銳氣可用",石越無論如何辯解,也都難以服人。但他卻到底不能讓事實去證明他才是正確的——那樣的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石越和耶律信各自背負著不同的壓力,將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河北戰場。雙方心裡面都知道,這一次的僵持,注定短暫。雖然沒有人知道這脆弱的平衡究竟會在何時被打破,但雙方都意識到氣溫的變化將是至關重要的因素。

    這個時期,彷彿整個世界島東部的焦點都在河北平原之上。至於河東地區,雖然兩國都部署了大軍對峙,但自開戰以來,長達五個月的平靜,讓這個地區幾乎被人遺忘。不過,在歷史上,河東與西京道,也從來都不算是契丹與中原王朝交戰的重點。哪怕追溯到耶律阿保機的年代,舞台的中心,也是河北的幽薊地區。近兩百年內,塞北與中原的爭鬥,河北一直都是主角,而河東則幾乎微不足道——發生在此處的戰爭,無論勝敗,都極少影響到大局。

    一直到紹聖七年九月結束,歷史都依循著這兩百年來的軌跡運轉著。尤其是在長達五六個月的平靜之後,在宋朝的河東路與遼國的西京道,雙方都有不少人開始相信,他們只是這場戰爭的看客而已。

    所以,即使當十月初至之時,雁代都總管章楶與河東行營都總管折克行突然大舉興兵,自雁門、大石谷路兩道並出,做出大舉進攻朔、應遼軍之勢,許多人也覺得那只是迫於宋廷壓力的徒勞之舉。

    朔州有耶律沖哥親自坐鎮,近在咫尺的應州也非當年潘美、楊業時兵力空虛的應州,遼軍扼據形勝,以逸待勞,宋軍傾河東之兵出擊,結果十月八日折克行在應州遇伏,受挫退兵;十日,章楶聞折克行不利,亦引兵還雁門。自十月五日出兵算起,河東宋軍的這次出擊,前後不過五日,便告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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