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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拉鋸 文 / 末日先驅

    當懷特帶著第九軍團浩浩蕩蕩的開進城池,在希利蘇斯人民的盼望中如期而至的時候,這段安逸的時光幾乎讓我忘掉了那些虎視眈眈的異教徒。一個月了,他們居然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不攻城也沒救人,就好像突然從世界上蒸發了一樣,很讓我不理解。當然,也沒人需要我理解。

    「五天後,全軍出發,拿下月光城!」在聽完了各路情報後,懷特拍案而起:「徵集糧草,補充體力,召集城內的每一個信徒!把異教徒驅逐出境,是所有教眾的義務!」

    「你們不僅守住了驕陽城,還幹掉了他們的一個首領?」在結束軍事會議的時候,懷特把我們四個留了下來。

    「是的,元帥!」切斯特大聲回答,站的像根標槍。

    「大功一件啊,我的將士們!」懷特滿懷讚許的看著我們每一個人:「等我們徹底剿滅了這些異教徒,我一定要專門為你們舉辦場慶功宴!」

    「此乃吾輩天職,無需嘉獎!」切斯特的聲音更大,也站的更直了。呵呵,想起在某幾個夜晚,這位騎士上校對於懷特該如何獎賞我們的酒後狂言,如果不是離懷特太近的話,我想我早就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少爺!」剛剛推開房門,我就看到了正在幫我收拾屋子的娜塔莉。一見到我,她立刻興高采烈的迎了上來,然後在即將撲到我懷裡的時候停下。

    她看著我,欣喜的目光中帶著點兒膽怯。

    我也正在看著她,一個多月沒見而已,她應該不會有多大變化,可我卻從她身上看出了些不一樣的感覺,總之,不太像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了,等等,十七、八歲…這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跟了我三年了!在顛沛流離中,我幾乎已經對時間失去了概念,更無暇顧及這個始終伴隨著我的女人,腦海中對她的印象甚至還停留在那個被趕出家門的夜晚。

    一月之別,如隔三秋。

    原來她已經變了那麼多,少了些稚氣,多了些成熟,少了些懵懂,卻添了幾分沉澱,唯一不變得是她那清麗的摸樣和當她看著我時那一塵不染的眼睛,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我輕輕的將她摟入懷中,什麼都不想說,時間從不曾為我停留,我甚至不敢再去想像自己三年前的樣子,只怕自己會承受不了歲月在臉上刻下的道道傷疤。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改變了多少,也無從估算那些失去與得到,可是卻總有一些似乎從未改變,比如說我對魔法的狂熱和嚮往,比如說抱著娜塔莉的那種溫暖和安詳。

    比如說,那張永遠緊貼我胸口的畫像。

    當第五天清晨出發的時候,我驚奇的發現加上那些臨時收編進來的信徒,我們的隊伍居然達到了十幾萬人!那些教徒們穿著自家的長袍短衣,拿著各種奇怪的、甚至可以說搞笑的兵器…如果鋤頭真的可以算兵器的話,遊蕩在正規軍的外圍,讓整個隊形看上去…就像一個衣著高的貴婦人突然繫上了沾滿油污的大圍裙一樣。

    「你為什麼不把自己兵器分給他們一把呢?」我順便找了個捍衛者問道。作為第九軍團的長矛手,他的常規武器不僅有一桿長矛以及三根備用槍頭,還配有一把佩劍和一柄短刀,顯然可以隨便選一樣兒賞給某個農民,在接受感恩戴德的同時,也好給自己減輕點兒份量。

    「因為我不想讓它們被敵人繳獲,中校先生!」這位年輕的捍衛者一臉嚴肅的回答道…

    月光城那銅牆鐵壁般的城牆已經出現在我們面前,直看得我頭皮發麻。看來這一個月的時間都被異教徒用在了加固城防和修築防禦工事上,至少從表面看,它的城牆至少比驕陽城高出數米,至於厚度雖然暫時無法考證,不過…可想而知吧。

    一場惡戰,我對自己說,而且可能會持續很久。

    朱麗奧斯拿給我一瓶恢復藥劑和一瓶增強藥劑,然後左右瞄了兩眼,偷偷把一瓶治癒藥劑和一瓶吸收藥劑塞進了我的腰包裡。是的,這正是戰前我們找藥劑師們領取藥水的時間,而我也第一次見到了她們的領導,軍團的首席藥劑師,一個超過五十歲的老女人。看著她那年老珠黃的臉龐,真不知道她為什麼不肯配點兒藥劑用在保養上。至於朱麗奧斯的同事們也在分發著各自的藥劑,我順便數了數,八、九個人的樣子。一支超過五萬人的精英軍團,卻只是十來個藥劑師,足見朱麗大小姐這一行兒的稀有。

    我也順便看了看自己的福利,像這種治癒藥劑一般只會給衝鋒陷陣的騎士,以防在戰線拉的過長時得不到牧師的及時治療,雖然只能用一次,卻是能救命的好東西。還有這個什麼吸收藥劑,我還是第一次見,據說在喝下之後可以在短時間內吸收你所受到的麻痺、眩暈等負面效果或者法術的灼燒、冰凍等持續性傷害,從而保證你搏鬥和施法的流暢性。正常來講,像這種高級藥劑,我這種軍銜是享受不到的。

    「你還不如多給我兩瓶增強呢。」我得寸進尺的說,比起這些防禦型藥劑,我還是覺得那些攻擊型的更讓人痛快。

    「你就別得了便宜賣乖了。」朱麗奧斯沒好氣兒的白了我一眼,隨後又壓低聲音說:「再說了,其實這些藥劑喝多了沒好處,是藥三分毒,總是會對身體有損害的。」

    「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我想起了那些拿藥劑當水喝的日子,覺得肚子都開始疼了。

    「你又沒問我。」朱麗奧斯撇了撇嘴,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那就是盡量不喝嘍?」

    「嗯,從前有幾個法師,打仗不愛喝藥水,後來…」朱麗奧斯故意拉了個長音:「都死了。」

    「不開玩笑行不行啊,我的朱麗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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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哎呀,適度就好了嘛。」看著一臉不爽的我,朱麗奧斯一臉委屈的對我解釋著:「反正這仗也不是天天打,藥水也不是天天喝,一旦覺得不太舒服,少喝點兒就是了。再說了,我也會配些互補的藥幫你們調理的嘛。」

    「哎,你這藥劑方面兒的知識都是跟誰學的啊?」我忍不住問道。相處的越久,我就越覺得她是個藥劑天才了。

    「天生的。」她得意的揚了揚眉:「羨慕吧?」

    得了,我還是幹點兒正事兒去吧。

    攻城並不順利,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此時的月光城在我眼中分明就像頭鋼鐵巨獸,張開大口只等把我們生吞活剝,只是…局勢還遠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簡單。

    當軍團展開全面攻城後沒多久,就遭到了周邊多只小股部隊的襲擊,雖然他們人數不多,但卻從四面八方襲來,足以讓我們方寸大亂。懷特不得不先讓前軍頂住城防軍的迎頭痛擊,再分派後部去抵擋那些小股部隊。誰知這些雜兵卻毫不戀戰,你打來了,他們就撤,你追,他們就跑,你不追了,他們又打回來了,總之一刻都不讓你消停。就這樣持續了一整天,當我們因天色漸暗而停止攻城的時候,除了傷亡慘重之外,一無所獲。唯一的好消息是,在陣亡的那幾千人裡,絕大多數都是那些從驕陽城臨時拉來的信徒。

    接下來的三天,不外如是。

    月光城的防禦依舊固若金湯,缺乏重型攻城器械又不斷被騷擾的我們幾乎沒有對城防造成什麼實質性創傷。倒是我們除了傷亡人數逼近一萬人之外,還個個筋疲力盡,心神不寧,沒辦法,那些周邊縣市的異教徒們連晚上都不放過我們。這三天來幾乎每個夜晚我們都要遭到十餘次襲營,雖然規模都很小,對於打擾我們睡眠來說卻已足夠。

    懷特果斷改變了戰術,分小股部隊依舊駐紮在月光城下,每日造勢卻圍而不打,而我們則跟隨主力部隊先去掃蕩…不對,應該說淨化周邊的縣城。然而第二天我們的小股部隊就迎上了開城出擊的月光城正面部隊,不必過多描述,我們的部隊瞬間被打的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如果不是主力部隊及時相救的話,他們甚至都全軍覆沒了。而當我們準備跟異教徒在城外展開首次大規模對決時,他們又鳴金收兵,重新退回城門,再次打起防守加游擊來。至於我們呢,面對遍地狼藉的陣地和新添的數千具屍體,一籌莫展。

    然後…我們撤軍了,在一次所有營級以上軍官參與的集體會議中,懷特做出了這個無奈的決定。在回撤途中,東方人又派出大隊輕騎兵試圖捅我們的屁股,卻被早早做好防備的長矛隊狠狠紮了個滿堂彩。扔了兩千多具屍體後,他們倉惶退去,總算也被我們扳回了一程。

    面對現在的局勢,我們唯有先退回驕陽城,訓練新兵,打造兵器,鞏固城防,修築大型攻城器械,然後以驕陽城為中心展開對希利蘇斯地區的全面淨化,總之想贏得最終的勝利,我們只好步步為營。這必然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至於到底要打多久…沒人知道。

    手握著被烈火環抱其中的劍,我又在園子裡耍了一遍日漸純熟的劍法。劍柄和手套上特製的隔熱材料已經可以保證我不會因為燃燒而灼熱的劍柄燙傷(雖然也隔不了很久),而且我也終於找到了即讓火焰保持殺傷卻又不會熔化劍身的平衡點。這裡不得不感謝懷特送我的這把好劍,鑄劍的這種合金不僅熔點較高,還比精鋼更輕便一些,總而言之,比兩年前切斯特送我的把好了不是一星半點兒,那把劍早被我的烈火熔成一灘鋼水了…什麼?你問我怎麼就兩年前了?哦,忘了告訴你了,這已經是我在希利蘇斯渡過的第二個秋天了。

    如今我正下榻在某個土財主的庭院裡,至於他具體的姓名,估計從那堆燒成灰的屍首裡已經無從考證了。娜塔莉正在細心的為我清理著戰衣,鮮紅的長袍跟鍍金輕甲鑲嵌在一起,足足花了我十幾個金幣,經過這一路上的砍殺,我懷疑凝結在它上面的血塊兒怎麼也得有兩斤。而我的隊伍正駐紮在這個名為黃沙鎮的地方,經過半個月的折騰,昨天下午我們才總算肅清了這個小鎮中的異教徒。現在,作為這支千人隊的領導,我認為我的戰士們需要吃喝玩樂。

    對了,順便說一句,以後你得叫我上校了。

    在這場整整拉鋸了兩年的戰役中,局勢總算開始明朗起來,軍團的十幾個分隊已經成功淨化了希利蘇斯五分之四的地區。而月光城附近的那片地區也已經跟月光城連成一片,形成了完整的區域性防線,就不是我們某個分支能夠撼動得了的了。並非我刻意想省略這兩年來的經歷,只是其中的一些回憶…我真的不想再記起。

    我想我沒必要告訴你,在一次巷戰中,我被某個青龍會的門主從背後偷襲,他不僅打斷了我的脊椎,還震破了我體內幾乎所有我能叫得出名字的內臟。如果不是格林恰好就在身邊,而他的治療手段又足夠嫻熟,就算不死,我也會終身殘疾。

    我想我也沒必要告訴你,在一次反攻為守的正面衝突中,格林在戰爭剛打響的時候就被一隻從重型弩車中射出的長矛當胸洞穿,如果當時朱麗奧斯沒帶靜止藥劑的話,那茶杯般大的創傷只需要幾分鐘的時間就能讓他命喪黃泉。

    我想我更沒必要告訴你,當切斯特帶兵衝進一座空城時,立即被城樓上早已隱蔽多時的守軍包圍起來,霎時間飛石如雨,萬箭齊發!如果不是他趴在士兵們的屍體中裝死的話,他早就沒機會再站在懷特面前行軍禮了。

    我想我依然沒必要告訴你,妮娜所在的部隊在某天夜晚遭到了襲擊,一大半人還沒拿起兵器就被三倍於他們的敵人斬於劍下,包括他們的團長。如果妮娜晚兩秒鐘施放出傳送術的話,此刻的她恐怕只能在天堂裡默默注視著格林了。

    我想告訴你的是,在這場戰爭中,不是每個人身受重傷的時候,身邊都有格林;不是每個人臨死的時候,都有人餵你喝靜止藥劑;不是每個人在

    被槍尖捅進大腿的時候,還能忍住不動也不吭聲;不是每個人當刀劍近在眼前的時候還能沉下心來施法;不是每個人在這場如絞肉機般的戰爭中都能活下去!

    曾經我也會嚮往那些英雄們的故事,跟絕大多數少年人一樣,誰不想劍蕩四方,聲名遠揚呢?可我想他們一定不知道在這個過程中所謂的英雄們都經歷過什麼,那些九死一生的危險,那些失去戰友的悲傷,那些一敗塗地的潰逃,那些瀕臨絕境的抵抗。沒有人能一塵不染的經歷整場戰爭,就算不受傷,也不可能再保有潔淨的心靈。屢敗者或許只能留下一具遍體鱗傷的身體,常勝者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副隱藏在萬丈榮光下的千瘡百孔的靈魂。因為那些戰場上瘋狂的殺戮,絕情的背叛,生與死的離別,鋪天蓋地的血…總有幾樣會永遠糾纏在他們心裡,出現在他們夢裡,就這樣伴其一生。

    可他們是那麼幸運,至少沒像他們的絕大多數戰友和敵人一樣戰死沙場,埋骨他鄉,甚至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沒法留下。而這些都是我正在經歷的,很多時候我走過屍橫遍野的沙場,看著腳下那一張張似曾相識的面孔,會有些麻木的想像著當我戰死的時候,會不會有人用金色戰旗包裹著我的屍體,送我回鄉,而我晨光鎮的那些親人老友們,還有沒有耐心故作神傷,至少為我擠出那麼幾滴淚水。也許他們也只不過是會把我的屍體跟其他死者隨隨便便的堆在一起,然後付之一炬,就像這裡的所有人一樣。

    這一刻我還活著,下一刻我不好說…

    沒有人喜歡這種似乎永不止境的僵持,可誰都不敢選擇放棄。雙方就像被關在籠中卻又各佔一角的野獸,無論哪一方顯出疲態,另一方都會立刻發起攻擊,無論誰想要撤退,另一方都會窮追猛打,直到趕盡殺絕。

    人們會厭倦,會疲憊,會恐慌,會想盡一切辦法離開這裡。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戰爭最艱苦的時期通過各種關係搞到一紙調令就堂而皇之的告別戰場,比如說,半年前我們的牧師團團長,光鑄牧師朗寧。臨危受命的格林成為了牧師們的代團長,從那以後我們就很少再有機會並肩戰鬥。他不再是個只需救死扶傷的高階牧師,他必須成為一個縱觀全局的領導,調動手下原本就很匱乏卻仍在不斷減員的治療者們,把他們分派至戰線的各個角落,每一次的不合理都可能導致無法估量的傷亡。而不斷從各個戰線發回的戰報統計上,卻在一刻不停的提醒著他,戰士們從未停止死去。

    而朱麗奧斯的長官——那個首席藥劑師就沒有朗寧那麼幸運,當她以年齡太大為由要求退伍時,被懷特毫不猶豫的駁回了,而這不知死活的老太婆竟敢用拒絕配藥來表示抗議!當天下午,她就被解除了職務,然後跟那些公開反戰和臨陣脫逃的孬種們關在了一起,估計再不會被放出來了,不管是戰爭結束之前,還是戰爭勝利以後。榮升新一任首席藥劑師的朱麗大小姐顯然沒工夫慶祝,為了給各大戰線配送供不應求的藥劑,如今她的工作量幾乎是平日的三倍,卻還是遠遠趕不上前線的消耗。有時候看著她和格林因疲勞過度而蒼白的臉龐,因睡眠不足而泛黑的眼眶,連懷特都為他們感到心疼。

    唯一的好消息是格倫夏爾不僅沒想走,還活得好好的,當然就算他完了,團長的職位應該也不至於落到我頭上。他認為我不值得信任的這個印象在並肩作戰了兩年後的今天也沒多大改變。他依然重用著那個深受其栽培的森德爾克,然後就在三個月前鬧出了整個軍團最大的醜聞。

    當時有一隻大約兩千五百餘人的分隊因為過於接近月光城的區域性防線而遭到了夾擊,面臨全軍覆沒的危險。經過緊急會議分析,懷特決定組織軍隊營救這只全數由第九軍團正規軍組成的隊伍。於是格倫夏爾就推薦了森德克爾上校。

    傍晚時分,森德爾克帶領著四個法師,三位牧師和六名騎士以及兩千名正規軍前去營救,並於第二天下午灰頭土臉的趕了回來,向懷特報告說當他們趕到時,被圍困的友軍已被盡數剿滅,而他們則死戰得脫。雖然結果讓人失望,但懷特不僅沒有怪罪還安慰了將士們幾句,直到當天晚上幾個參與這次行動的軍官偷偷把真相告訴了他。

    原來那天晚上走到半路的時候,森德克爾就讓部隊停了下來,以保全大家性命為由宣佈放棄這次行動,並跟幾個親信一起威脅其他不支持他這麼做的軍官說,如果誰敢把這事兒捅出去就殺了誰,最終使這次救援行動淪為了一次野外露營。至於森德爾克他們身上的狼狽相,只是在算好時間後的返回途中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而已。

    大發雷霆的懷特立即親自徹查此事,在得到證實之後,所以參與其中的官員全被撤職,而罪魁禍首森德爾克更是在一片叫罵聲和詛咒聲中被送上了斷頭台!而作為他的推薦人,格倫夏爾也背了處分。至於那些遭到夾擊的友軍,經過這麼一耽誤,也真的就全軍覆沒了。當時我看著森德爾克那顆在刑場下滾動的頭顱,倒吸一口涼氣…多虧沒讓我去!我暗自慶幸著,否則我也很可能這麼幹。

    當懷特同意了我獨自帶隊的請求時,格倫夏爾和我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畢竟我們早已受夠了彼此的那張臭臉。而我則帶著自己的隊伍始終跟在幾支先頭部隊的屁股後面做些收尾工作,尤其愛拿諸如黃沙鎮這樣的小城開刀,雖然這樣幾乎混不到什麼戰功,不過在看了那份傷亡統計後,我甚至都覺得自己還是不夠謹慎:兩年來,臨時招募的信徒幾乎傷亡殆盡,捍衛者也損失了萬餘人,其中包括二十六位少校,十二位中校,五位上校,低級軍官無數;還有十七個法師,九個牧師,二十四個騎士,無正式編製者無數。這張紙對你來說也許只是一推數字,可是對我來說,是生命最直觀的流逝。

    比起軍功來,我還是更喜歡活著。

    可是當我得知那個消息的瞬間,我真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那是在一年多前的某天,我聽說星辰…結婚了!

    淚水突然間就流了下來,自然到我都沒什麼感覺。我只記得自己如行屍走肉般的遊蕩著,往哪兒走,到哪兒去,似乎都

    不重要。當我來到一條溪水旁邊的時候,看著雪水一點一點的融化,心中的傷感終於無以復加。

    我覺得星辰應該是喜歡雪的,因為她的一切似乎都能跟冰雪聯繫到一起,不管是雪花般潔白的銀髮,還是冰晶般湛藍的長裙。有時候我在想,如果迎娶這樣的女人也許只有鑲滿藍寶石的馬車,雪蓮編織成的花環,鉑金絲紡制的婚紗,還有水晶搭建起的城堡才能配得上她。

    然而…當她真正出嫁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一切根本沒那麼複雜,教會在榮耀城的真理大教堂中為她們舉行了再傳統不過的婚禮。而那天似乎永遠不食人間煙火的她也像大多數出嫁的女人一樣,幸福的喜極而泣,她的未婚夫環抱著她,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低眉細語的安慰著她。

    那天,他第一次在公共場合脫下了漆黑的鎧甲,解下了明黃的披風,黑色的禮服配上鮮紅的領花顯得那麼瀟灑、脫俗,溫爾。那天,她第一次換下了蔚藍的長裙,穿上了潔白的婚紗,修身的設計展現出她曼妙的身材,上身恰到好處的開領兒露出她美麗的鎖骨和如玉般的肌膚,跟下身如海浪般層層疊起的長裙搭配在一起,不需要更多的修飾已顯得那麼清麗,高,不可方物。

    哇哦!周圍的人們低呼著,在他們攜手走過紅毯,穿過花房的時候。多麼天造地設的一對兒!賓客們悄聲的議論紛紛,除了他似乎再也沒有人能配得上燦爛的星辰之淚,除了她似乎再也沒有人能配得上深邃的雲中蒼穹。

    星辰之淚和雲中蒼穹。

    蘇菲和菲利克斯。

    一場盛大的婚禮。

    一對兒金童玉女般的戀人。

    一雙必將永載史冊的夫妻!

    我跳進冰水裡,以為這樣就能麻痺自己供血不足的心。

    「嗯…怎麼說呢,其實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覺得他挺不一樣的。」星辰略帶羞澀的微笑著:「總覺得…總覺得…哎,反正就是一種莫名的好感吧,很難說清的。後來跟他接觸的也比較多,他這人…挺好的,共事的時候他總會把前前後後都想的很周到,聊天的時候也感覺他…很淵博,真的,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最重要的是…他很關心我,無微不至的那種,總之…他真的挺好啦!」

    「能娶到蘇菲這樣的妻子,說實話,我覺得自己很榮幸。」他一臉專注的說,眼神明亮而堅定,語氣中流露著些許溫存:「她是個優秀的女人,從各方面來說都是。額…我們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吧,沒什麼波折。我們會認真對待彼此,好好生活,會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同鑄會的傳承中去,將它發揚,光大,不惜傾注自己所有的力量。」

    「為了光明。」他們含情脈脈的對視著,異口同聲的說。

    這些被刊登在《團結公報》上的對白如幽靈般糾纏在我的腦海裡,幾乎要扯斷我的每一根神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星辰,我不知道你到底怎麼了?!怎麼可能喜歡上菲利克斯這種人!他很優秀嗎?也許吧,可能是跟你比還遠遠不夠!你像一株冰山上的雪蓮,你像一顆深海中的明珠,你是一個俯視凡塵的天使,你怎麼能嫁給一個凡人?!

    你一定是衝動了,這是女人們常犯的錯誤,或許只是這一刻你也沒能例外,但這是暫時的,不是嗎?很快你就會發現這個菲利克斯是多麼不堪,他的卑微會在你的高貴下原形畢露!他的謊言會在你的智慧下不攻自破!他的平凡將在你的光輝中無地自容!然後你會毫不留情的拋棄他,就像扔掉一條骯髒的抹布,你當然會這麼做,不是嗎?然後你將再一次找回自己,冰清、玉潔、高不可攀!

    到那時候,我會…我會…我一定會…

    我該怎麼做?我能怎麼做?!我…

    「有急件,索薩上校!」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是我的傳令兵——揚科。十六歲,來自驕陽城,從小就跟著做獵戶的父親瞎轉,對周圍的地形都還算熟悉。跟了我有一個多月了,腿腳挺勤快,就是呆不住,老想著上前線送死,跟大多數浮躁的少年差不多。

    「沒看見我正休息呢嗎?!」我下意識的摸了摸最近剛在下巴上留起來的鬍子,用一種看似平靜卻暗藏責備的語氣說道。我就是喜歡這麼嚇唬他,而且他也很吃這一套,這更讓我玩兒得興致盎然,甚至會暫時忘了自己有多悲慘。

    「可…可是…」

    你看看,一句話而已,冷汗就下來了。

    「這是懷特元帥簽署的。」

    「念。」

    「集、集結令…」呵呵,跟了我這麼久了,他念件的聲音還是會忍不住顫抖:「各位將領,現令你部立刻啟程,以最快的速度到驕陽城集結——懷特.黑豹。」

    看來他又準備全面進攻了,想起月光城的那片防線,我的頭又大了起來。抬頭看了看天,已是傍晚,按照懷特的命令,看來我們應該徹夜行軍才對,不過我的腰好像又在隱隱作痛了。騎馬上路,下馬殺人,連著多少天都這麼過來了,所以…我還是決定先他媽睡一覺:「知道了,讓全軍明早集合。」

    「明早幾點,上校?」

    「當然是我睡醒的時候!」我不耐煩的白了他一眼。

    「那我先下去了。」說著,他長舒一口氣準備離開。

    「等會兒。」我叫住了他:「陪我過兩招。」

    「啊?」他瞪大了眼睛。

    我站了起來,在渾身酸疼之中,然後抽出腰間的佩劍,伸了個懶腰說:「拿劍砍我,趕緊的。」

    「啊?」那雙眼睛瞪的更大了。

    />

    「這是命令!」

    啪,啪,匡當。

    兩招之後,他的劍被我打落在地上。

    「怎麼不用光明之力?」我問他。

    他低著頭,不說話。我能感受到他體內是有光明之力的,這就意味著他有成為牧師或者騎士的潛力。能把光明之力融入身體,從而提高自身力量,反應速度和抗擊打能力,這就有騎士的雛形;能將光明之力以法術的形式釋放出來,這就有可能成為牧師,當然,一般來說還是成為騎士的幾率大一些。哦,對了,還有…如果兩樣都行的話,那就是修士了!不過就他這慫樣兒,我覺得還是少侮辱修士的好。

    這些都是格林斷斷續續告訴我的。

    「我不敢…」他小聲說著。

    「怕什麼啊?」我大笑起來:「贏了我,讓你當上校!」

    附著了光明之力後,這小子的速度和力量果然都大了一些,雖然提高的很有限,但是已經讓我這副沒加持任何祝福的凡人之軀有點兒吃不消的感覺,逼得我好幾次都想一火球轟在他臉上,不過十幾招之後,他還是輸了,我跟麥克白學的那些格鬥技巧終究不是蓋的。

    「不錯,回去多練練,你是有機會當騎士的。」我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說,唉,凡人的體力還是不中用啊:「哪天我弄本兒什麼騎士訓練手冊給你。」

    「真的?!」他高興的叫了出來,我看著他滿是憧憬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間看到了那個當年的自己,當我剛感受到自己有魔力的時候,好像也就跟他差不多大。這個年紀的他從軍,打仗,風餐露飲,被我這樣的軍官吆五喝六;那個年紀的我卻輟學,吸毒,打架鬥毆,帶著一幫損友花天酒地。

    怎麼說呢,各有得失吧…

    「上校,還有什麼吩咐嗎?」他怯生生的問我。

    「滾吧。」我揮手讓他離開,同時也揮別了那些…對我來說都已過分遙遠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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