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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高翔 文 / 末日先驅

    高翔的手臂張開著,雙腿併攏,碩大的鉚釘穿過他的手腕和腳踝,將他牢牢禁錮在十字架上。跟心臟的傷口一樣,這些傷口已不再流血卻一點兒都沒有癒合,這些都得益於一種靜止藥劑——它的作用是外敷於傷口,讓傷口不再惡化,卻也會阻止傷口的癒合,把身體的這部分生理機能保持在一種「靜止」狀態。這種藥劑本來是在戰場上給受到致命傷的人保命用的,而現在…我們顯然發掘出了它的另一種用法。

    透過他胸膛上那道超過五公分的劍口,可以看到他那有些萎縮的心臟。當心臟恢復搏動後,格林就停止了治療,並用靜止藥劑保持住了這種死不了卻總是供血不足的狀態。這樣一來這位可憐的東方人不僅得時刻承受著痛苦,而且流逝的體力也永遠得不到恢復。這從他有氣無力的表情和面無血色的摸樣上都得到了最直接的體現。

    如今他和他的十字架正立在城牆上,面對著城下的數萬異教徒,他需要說點兒什麼了。

    「都撤吧。」他說,聲音小到連我都差點兒沒聽見。

    這當然不符合我們的要求。

    「我沒法再大聲了。」他一字一喘的對切斯特說。

    切斯特的劍立即穿過血染的白色長袍,刺進了他的小腿。

    可他好像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了。

    「給他補點兒力氣。」切斯特對旁邊的牧師說,同時用附著了聖光之力的劍穿過傷口直指高翔的心臟。是的,格林沒來,他不喜歡看到高翔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次級恢復術,在高翔臉上剛出現一點兒血色的時候戛然而止。切斯特點了點頭,示意高翔繼續。

    「撤!!」高翔拼盡全力嘶喊著,夾雜著噴入空中的一大片血污。

    僵持到中午,一直亂作一團的異教徒終於達成了一致,起兵拔寨開始退去。在確定他們在各個方位都放棄圍城之後,我和切斯特叫人把高翔抬回了教堂。

    「人都撤了,還想讓我怎麼樣?」依然被釘在十字架上的高翔已經完全看不出曾經器宇軒昂的樣子,倒更像個病入膏肓的流浪漢,比被我燒死在晨光鎮街頭的那個好不到哪兒去。

    「說說你自己吧,還有你那個什麼青龍會。」切斯特和我坐在柔軟的羊毛毯上,享受著香濃的咖啡,如果面前沒有這個遍體鱗傷的人,這應該是個不錯的下午茶時間。

    「我叫高翔,木棲堂的門主…」他聲音低的彷彿**。

    「撿重要的說!」切斯特不耐煩的打斷他。

    「我不知道對您來說什麼才是重要的,長官。」自從被抓來後,我沒聽到這個異教徒罵過一句髒話或做過任何掙扎,而且對我們一直畢恭畢敬,只是我也並沒有在他的臉上找到一些諸如恐懼、膽怯之類的表情。估計他已經被折磨到失去表達情緒的能力了,我這樣想著。

    切斯特刷的抽出了劍,看來是想在他遍佈全身的傷口上再添一個,然後又把劍收了回去,應該是實在沒找到還能下劍的地方,只好穩定了一下情緒說:「這裡的主教,誰殺的?」

    「不知道…啊!」很難想像在這具破爛的皮囊中還能發出如此刺耳的喊聲,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當我聽到「不知道」這三個字時,我的火焰就燒到了他那被釘著的手上。

    「我…我真的…不太清楚。」他因為劇痛而喘著粗氣:「我猜,我只能猜,長官…應該是我們的某個堂主…」

    門主?堂主?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是你的手下,上司,還是同僚?」我接著問。

    「是我們木棲堂的首領。當時我們跟教會的衝突還沒有公開,但是雙方都在私下裡為了拉攏信徒而明爭暗鬥,當然了,我們很快就佔據了主動。」說到這裡他的臉上竟閃過一絲自豪,在他那被痛苦所充斥的臉上猶如迴光返照:「可是當聽到整個地區的主教要親臨月光城的時候,我們還是很緊張,畢竟你們的勢力已經在這裡存在了一百多年,主教駕臨的影響力是難以估量的。但隨後我們就得到了主教被暗殺的消息,當時我們都在懷疑,應該是堂主親自出手了。」

    「懷疑?那個什麼…堂主沒告訴給你?」

    「您也不會把什麼事都說給下屬聽的,不是嗎?」

    「那就說說你們的堂主吧,高翔。」

    「遵命,長官,如你所願…」

    一下午的審訊在輕鬆加愉快中結束了,當然我指的是我和切斯特,如果不是擔心氣息越來越弱的高翔被我們問死,而且我也確實有點兒餓了的話,我倒是不介意繼續享受下去。

    高翔的表述很亂,不過介於他的…特殊狀態,也不能對他要求太高,整理了一下,我覺得還是從頭說起得好。

    大約兩年前吧,源自東方的青龍會試圖往西方擴張。據高翔的說法,青龍會是他們那裡最大的…幫派,沒錯,幫派,雖然依舊很拗口,我還是引用了高翔的原話,也許這是東方對宗教的另一種說法,起碼我是怎麼認為的。不過對於所謂最大的幫派,我保持懷疑,畢竟在我看來這種歪門邪道兒根本登不了大之堂。我更願意相信這群異教徒只是被當地政府或者主導教會剿殺的沒處容身了,才妄想來我們的地盤兒混口飯吃。

    好吧,我說到哪兒了?哦,兩年前…於是青龍會決定讓最靠近西方的木棲堂,也就是幫派的一個分支進入希利蘇斯謀求發展,由他們的兩位堂主——夏涼和袁夢全權領導,而高翔又是木棲堂的八大門主之一。你聽見了嗎,一個邪教的分支居然擁有八個鑄就騎士級別的領袖?!為了懲罰他的大言不慚,我小火煨燉的足足烤了他一分鐘。

    後面的事兒跟妮娜說的差不多,因為同鑄會的不重視,他們利用那些奇怪的妖術,迅速吸引了大批的信徒,我說什麼來著,凡人就是如此無知,而且愚蠢。特別是在僅次於驕陽城的希利蘇斯第二大城,更靠近東方的月光城中,他們發展幫眾的速度更是驚人,就連很多同鑄會的信徒也被拉攏了過去,要我說這幫人就該被活活燒死。短短的一年多之後,月光城的木棲堂幫眾居然隱隱有超過同鑄會的趨勢,就在這時候我們的主教大人做出了親自出馬的決定,然後…結果大家都知道了。

    關於主教的死,同鑄會的人一直諱忌至深,絕口不提,不過後來我還是零零碎碎的得到了一些說法。據說主教死的很蹊蹺,他是在自己的臥室裡死去的,整個夜晚沒有任何守衛見過可疑的人或發現任何異常,而第二天早上,主教的隨從就發現他躺在了地上,雖然七竅出血卻沒有任何皮外傷,後來才知道他的五臟六腑都被某種力量震碎了!很奇怪是麼?可我在第一時間卻想到了些什麼——氣功!我相信很多人也想到了這一點。一個擁有灌鑄法師實力的人就這麼被不留痕跡的暗殺了,如此之能耐,我們也只能把刺客的身份鎖定在木棲堂的那兩個堂主身上了,雖然只是旁門左道,不過作為青龍會的核心成員,二人一起出手的話也未必達不到這種效果。

    現在的月光城已經完全落入了青龍會手裡,他們在那裡招兵買馬,大興土木,完全一副要長治久安的樣子。不過這顯然只是暫時的,我們很快就會把它打回來,至於什麼時候付諸於行動,至少得等懷特帶著第九軍團的弟兄們趕到才行。而現在,我們幾個正在討論的是高翔生或者死問題。

    「得盡快殺了他。」切斯特說:「該問的都問了,他知道的也都說了,留著也沒什麼用處。而且只要他還活著,青龍會的人就隨時可能來營救他,我們防不勝防。」

    「可是如果他死了,異教徒又打回來怎麼辦?」我想了想說:「何況就現在的情況看,那些東方人應該不懂空間傳送之類的法術,就算他們想救人也要一步一步進城來才行,只要咱們做好準備,反而能以高翔做誘餌,幹掉他們更多的人。」

    「那如果來的是那兩個堂主呢?誰能檔得住他們?」切斯特反問我:「而且你也說了,不殺他,青龍會就可能來救他,怎麼救他?無非兩種方式,明著打進來,暗著溜進來,不管用哪一種咱們都得不到安生。」

    「投鼠忌器,你懂麼?」我還在堅持著:「只要高翔活著,他們就有顧忌,有顧忌就不可能肆無忌憚的攻城。懷特元帥還要一個月才能趕到這裡,我們必須盡可能的爭取時間。」

    「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一個問題,中校,驕陽城不是老鼠,高翔更不是瓷器。」切斯特又不耐煩起來,語氣也開始加重:「我不相信青龍會會為了一個門主就放棄攻城,我們能逼退他們,就已經為第九軍團贏得了時間,又逼高翔說了那麼多,更是意外收穫。現在留著他只是個麻煩!」

    「嗯…索薩中校,以我們這些天來跟他們的戰鬥經驗來說,他們好像確實不是那麼顧忌得失的人。」妮娜開口說,在整個行動中她幾乎都沒怎麼發表過意見,而現在看來,她明顯更支持切斯特的觀點。不過我會想她之所以這麼做,只是因為作為本地人對侵略者的仇恨。

    「其實你們一直在爭論一個偽命題。」坐在角落裡的格林終於說話了,自從接受切斯特的意見對高翔實施限制性治療後,他似乎就陷入了掙扎,一方面是作為救治者的於心不忍,一方面是教會對異教徒毫無留情的一貫方針。作為一個以救死扶傷為己任的牧師,他絕不應該讓高翔承受如此…可以說慘無人道的折磨;可是作為一名同鑄會的信徒,他更不應該對敵人產生絲毫的同情,何況他自己也知道,一個恢復健康的鑄就騎士跟定時炸彈沒什麼分別…他一直在煎熬,以至於當高翔的傷情不再致命的時候,他就再也沒去看過這個特殊的「傷員」。只是在他開口的那一刻,似乎已經做出了選擇。

    「你們總是在討論高翔的死活對青龍會有什麼影響,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只要保守住秘密,青龍會根本就不會知道他是否還活著。」格林的語氣聽起來比以往要低沉,他似乎在刻意壓抑著自己的感情。

    「那你想表達的是?」我問道。

    「如果高翔活著,我們就得安排人看管他,監視他,照料他,還得防備青龍會的偷襲。如果他死了,而我們又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保守秘密的話,不僅省了心,還會給青龍會造成一種迷惑,他們總要花些心思在上面的。」

    「不會吧!難道你也同意殺了他?!」一直在格林身邊陪著他的朱麗奧斯驚訝的說:「你們讓他撤軍,人家撤了,你們問了他那麼多,人家也說了,關鍵是他現在都被折騰成這樣了,你們還要殺了他,能不能有點兒人性啊!」

    「朱麗,對敵人的同情就是對戰友的殘忍。」格林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看著她。

    「可他現在已經根本沒法抵抗了啊!」朱麗奧斯叫道。

    「咱倆加入同鑄會的時間也挺長了,不管是懷特元帥還是其他領袖高官,他們對異教徒的態度其實你跟我一樣明白,所以…」格林的嘴角顫抖著,似乎有種反方向的思維一直在撕扯著他,以至於說到最後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他說:「異教徒…都該死!!」

    朱麗奧斯好像被他此刻的模樣給嚇到了,不敢再說什麼,只是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好吧,看來我們終於達成共識了。」切斯特打了哈欠,直接向關押高翔的房間走去。

    「等等,能讓我去嗎?」我叫住了切斯特。

    「怎麼,你真想把他活活烤死?」

    「不,是以一種真正的處刑者的方式。」我指著切斯特腰間

    的佩劍:「就像你一樣。」

    「為什麼?」他饒有興致的看著我:「冷兵器可不是你們這些法師該玩兒的東西。」

    「體驗,切斯特,我想體驗那種斬人於劍下的感覺。」我想我此時的目光一定看上去很狂熱,很久以前,我就會想像用冰冷的刀刃刺入身軀的感覺,緩慢的,實在的,一寸一寸的,血肉膠著的…那感覺一定無以倫比。

    「你是個怪人,索薩,我一直這麼覺得。」切斯特冷冷的說,卻把自己的佩劍遞給了我,然後有些嘲弄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如果你下得了手,這劍就送你了。」

    「你們終於還是決定了。」高翔看著手持佩劍的我,臉上卻莫名的浮現出一絲笑容,他比下午時更加虛弱,氣如游絲。

    房間裡的牧師被我支了出去,在高翔虛弱到臨近死亡的時候,他就會為高翔補上一記次級恢復術,如此週而復始。

    「從我被抓來的那一刻,我就沒抱什麼希望,就憑你們同鑄會的風格,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過我。」他接著說。

    「可你還是幫了我們很多。」我拿著切斯特的劍隨手耍了幾個劍花,被麥克白揍了那麼多次,果然不是白挨的:「是想博取同情嗎?還是在拖延時間?」

    「臨死之人總會期待奇跡的,不是嗎?」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伴著嘴裡不斷冒出的血沫:「我想活下去,抓住任何一次機會,哪怕是最渺茫的機會活下去,可惜現在看來,我還是太天真了。」

    「那你現在怎麼說?」我打量著遍體鱗傷的高翔,不知道為什麼他受的傷越多,我反而會越有興致。

    「給我個痛快,長官。」在這一瞬間,這個東方人的目光似乎又犀利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找準角度,從我下頜跟脖子相連接的位置,斜向上捅進去,直貫大腦,瞬息斃命,我連一秒鐘都來不及痛苦!還有…這一劍的力道、速度和爆發力缺一不可,如果你沒信心的話,不妨先找些人多練幾次!」

    不得不說,他嚇到我了。

    一個人教另一個人如何殺死自己,還說的那麼詳細,我想像不出這個人對死亡有多麼麻木。也許當一個人所承受的痛苦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死亡反而變成了解脫。

    我不知道是否應該按他說的做,一劍終結,如此短暫的過程似乎少了很多樂趣。不過這種簡練而實用的手段,也確實令我心嚮往之。我就這樣把劍抵在他下頜往裡的那片柔軟的肌膚上,思考著,權衡著。

    我曾經用一顆火球打爛過流浪漢的臉,曾用炎爆洞穿過天選者的胸膛,也曾讓一些鮮活的身軀在火海中灰飛煙滅,卻從未用兵刃了結過一個人的生命。而今天,當我把劍握在手中的時候,早已殺人如麻的手卻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劍身所散發的寒意,受刑者那近在咫尺的呼吸,那種斬人放血的真實感…遠比我想像中的強烈。

    我忍不住開始欽佩那些手持兵器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的人,刀劍相撞,非生即死!這種最原始的搏殺,遠比我這種躲在遠處施法,還要時刻保持距離的法師更生猛,更刺激。

    更讓人熱血沸騰!

    汗水順著額頭流了下來,滴在冰冷的劍鋒上,發出細小而清脆的聲音。我需要平復情緒,才能給他一次完美的擊殺!

    「如果你暫時還不想下手的話,我還想跟你聊聊…」

    嚓!鋒破皮肉,劍貫頭顱!

    溫熱的血液當頭灑下,澆了我一頭一臉,我仰起頭,閉上雙眼。皮膚,肌肉,鼻腔,眼窩,大腦被劍刃穿透的每個細節在狂跳的神經中一一重演,我沐浴在這片血雨中,宛如昇華!

    高翔已經死去,如他所願的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叫喊。我用衣袖輕輕擦拭著劍鋒上的血跡,然後燃起烈火將整個劍身包圍其中,刷!劍在空氣中劃過,留下一片血火交織的艷紅。

    火焰之劍?似乎也沒那麼難嘛。

    切斯特上校,看來這把劍真是不能還給你了。

    格林開始盡其所能的救治那些在戰場上來不及治療的傷員,切斯特正在城樓上監督守衛們重新加固城牆,朱麗奧斯還在物盡其用配置著各種藥劑,妮娜則跟其他教會成員一起去安撫城裡受驚的市民,至於我…是時候恢復久違的狂歡了!

    有時候在酒館兒跟某個叫不上名字來的女人共度良宵時,我會期待著遇到一些似曾相識的人,可惜那個如夜鶯般迷人的身影卻再也沒有出現,有時候,想起我們之間短暫的交集和那些三言兩語,我總覺得…像夢一樣。

    一個美妙的夢。

    雖然…遠遠比不上頭頂那片燦爛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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