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選擇 文 / 末日先驅
當這個東方人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我們都慌了。這是在一幢三層別墅裡,作為軍團的臨時指揮部,懷特正在跟我們分析著攻城戰的得失和現今的局勢,傷亡統計,戰術分析,敵我對比…總之,都是些老一套的東西,如果不是這個東方人如幽靈般突然出現的話,我都要忍不住打哈欠了。
「誰?!」懷特厲聲喝道,所有人也都拔劍在手,法術恭候,隨時準備將這個不速之客大卸八塊兒。
「青龍會,木棲堂堂主夏涼,有禮了。」東方人上身微傾,對懷特行了個禮貌卻不會過分恭敬的禮。溫和的聲音聽起來毫無敵意,而且不帶一丁點兒那種東方人特有的口音。
哎呦,大人物出現了!我心中暗歎道,一邊打量著這個名叫「夏涼」的男人。穿一身繡著點點梅花的白色長衫,黑色長髮在頭頂綁成了髮髻,有著一張在東方人中算得上白淨的面孔,眉宇間流露出些瀟灑之氣。他看著我們,似笑非笑中嘴角微微上揚,很自然得給人一種容易親近的感覺。年齡的話,比我想像中的年輕,看上去才三十出頭的樣子,當然了,東方的妖術繁多,他用了易容術也說不定。
不過這些都不是我們最應該關心的事情,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他來這兒幹什麼?投誠,找死,還是精神錯亂?!
懷特已經提出了這個問題,雖然比我想問的婉轉些。
「我們休戰如何?」他開門見山的說。
「你們終於扛不住了?」懷特冷笑著。
「休戰而已,並非投降,元帥先生。」夏涼的表情一副寵辱不驚:「事已至此,只能算我們兩敗俱傷,繼續打下去毫無意義。所以…我有個提議。」
沒人說話,我們都想看看他的狗嘴裡能吐出什麼象牙。
「是這樣,如果你們同意休戰的話,我們可以在一個月之內撤出希利蘇斯。」夏涼這一番看似不經意的話卻在我心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撤出希利蘇斯?!這相當於他們放棄了在西方的整個權益,之前的所有努力和犧牲都將因此而付諸東流!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如此突然的決定,難道這幫異教徒真的已經撐不住了?!
「為什麼?」懷特的目光變得越發冷峻。
「不值得。」夏涼聳了聳肩:「我們在希利蘇斯的損失已經超過了預期,沒必要再爭下去。」
「我憑什麼相信你?!」懷特的語氣越發咄咄逼人。
「只要你們按兵不動,自然可以看到。」
「好讓你有時間調兵遣將嗎?!」
「信不信由您,懷特元帥。」
「我根本不需要選擇信還是不信,異教徒。」懷特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笑容:「最多半個月的時間,我們就能攻破月光城,將你們斬盡殺絕,根本不用等一個月。」
「就算你們能做到這一點,雖然我並不確定以你們現在這種疲態是否真的能做到…但是你們必須要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則毫無疑問。而且以這種方式拿下月光城,你們也不過是又得到一座千瘡百孔的廢墟而已,就像你們之前所攻下的每一座城池一樣。所以…休戰是目前最好的選擇,對雙方來說都是。」
「可你們殺了同鑄會十餘萬教眾,殺了我第九軍團上萬名捍衛者,還殺了我的法師團長,一位同鑄會的灌鑄法師!」懷特盯著夏涼,目光鋒利如劍:「就憑這三條中的隨便一條,我和整個第九軍團都不會放你們安然離開。」
「可你們也讓我失去了數萬幫眾還有三位門主,不是麼?!」夏涼的表情終於變得嚴肅,語氣也不再隨和。
「所以這一切只能用戰爭來解決!」懷特站了起來,瞳孔開始收縮。我聽著他的聲音,冷酷,威嚴,不留餘地,跟平時那個和藹可親的長輩判若兩人:「第九軍團會殺掉你們所有人,包括你在內,而且你們沒有投降的權力!」
「你不該這麼嚇唬我。」夏涼冷笑道,面不改色。
「我是在向你描述即將發生的事實。」懷特緩慢而沉重的對這個東方人說。
「很好,你自己選得!」說著,夏涼的身影開始逐漸虛無。
就在這當會兒,我蓄力已久的烈焰風暴向夏涼席捲而去,作為我的第一門高級法術,它可以瞬間撕裂鋼鐵!然而…卻還是慢了一步。火焰只是捲起了些模糊的影子,它焚燒著,旋轉著,張牙舞爪的肆虐著,似乎在發洩著落空的不滿,最後卻只能在燃盡的空氣之中漸漸熄滅。
「閃爍。」懷特的表情已然恢復了平靜:「他是個刺客,算準了我們這兒沒有封禁師,才敢如此膽大妄為。」
封禁師,我在心中默念著,很冷門兒的職業,一種可以封鎖空間的人。跟五大元素和黑、白兩系魔法中的傳統法術不同,有些稀有類法術很難掌握,不管魔力基數多高亦或是法術操控力多強,都未必能學會這些…另類的玩意兒。空間封鎖就是其中的一種,當有人在一定範圍內施展這種法術時,諸如轉送、閃爍這些空間類魔法都會受到限制,如果施法者的魔力足夠強大,甚至能直接將此範圍內的所有空間類法術封禁。這種人就會被稱為封禁師,一個很邊緣,卻又極其吃香的職業。
想像一下,如果在一場數萬人的大會戰中,一方擁有幾位封禁師,就能阻止對方在落敗後利用空間法術逃走,從而斷其後路,置於死地!所以說,作為稀有物種的封禁師,各大勢力總會養上那麼幾個…如果養得起的話。
不過在絕大多數小規模的對決中,封禁師的作用就不像大戰場上的那麼明顯。因為在戰鬥過程中你基本不可能騰出近十秒的時間來施展空間傳送,特別是處於劣勢的一
方——人家既然都能贏你了,總不至於比你還蠢。
對了,說到這裡我又想起來其實不止是人,在很多地區也是有傳送限制的。有些是因為其本身空間狀態的不穩定,比如說雷申德的流雲風暴,那是…怎麼形容這個地方呢,它處於一片巨大的充斥著電閃雷鳴的雲層之中,起碼從外形上看是這樣的。然後那裡的空間狀態極不穩定,亂流非常多,導致每次指向那兒的傳送都要承擔數十倍的失敗幾率!真想不明白那些去找雷申德的人都是怎麼去的。
再就是人為的空間限制了。是將五系元素通過某種特定的比例和方式融合,形成一種魔法結界,而在這種結界的覆蓋下,在一定的範圍內,傳送會受到限制,甚至被禁止。這是項浩大的工程,非一己之力可為,就算是各大勢力也沒幾個能做到。這裡有兩個最典型的例子,其中一個當然是我們的主城——榮耀城,那裡的魔法結界是覆蓋全城的,只留下了三個特定的傳送點,而那裡二十四小時都有專人把守。這很容易理解,一個如此重要,如此…按我們的說法應該是神聖或者偉大的城市,整天都有各種人傳來傳去的話,得多亂啊!
而作為魔法之都,天譴議會的詠歎城更是如此,雖然那裡有五個傳送點,但是卻又通過各自對應的元素劃分開來。比如說我這樣的人,不管對詠歎城多麼熟悉,只要傳送到那裡,就一定會出現在火元素相對應的那個傳送點上。因為作為一個火法師,想進城,我的傳送術就只能指向那兒。
總之,傳送,並不是萬能的。
「懷特元帥,如果夏涼的話是真的,也不失為一種提早結束戰爭的辦法啊。」格林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走神兒的這會兒功夫,閣樓裡已經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格林,作為一名同鑄會的戰士,對邪教絕不能手軟,對異教徒更不能同情,它們必須被淨化!」一提到跟教義有關的問題,懷特的表情就會變得無比嚴肅:「就像在光明與黑暗之間的戰爭中,黑暗必被瓦解,光明終將普照!這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該計較任何代價!」
「在神聖的光輝下,黑暗將無處藏身!」格林立即攤開右手,手背沖外緊貼著心口,微微低下了頭:「為了光明。」在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他的語氣中已儘是虔誠。
為了光明…又是為了光明,我看著懷特和格林那一臉的肅穆,再一次對這個口號產生了質疑。我們在希利蘇斯耗了將近三年,就是為了光明?我們出生入死的打了那麼多仗,就是為了光明?我們跟一幫素不相識的東方人拼得你死我活,就是為了光明?在這場戰爭中我們已經死了幾萬人,就是為了光明?!為了把準備撤退的異教徒趕盡殺絕,我們還準備再死幾萬人,這也是為了光明?!
誰能告訴我,到底什麼才是***光明?!
我覺得…他們瘋了,很多人都瘋了。我們打著,殺著,叫嚷著,似乎對方是我們的殺父仇人,可是事實上…我們在相互殺戮時,彼此都可能還沒見過!我們初次相逢,二話不說,拔刀相向,不死不休…居然沒有人想過要問問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就是正義的?為什麼他們就是邪惡的?為什麼在同鑄會的教義中,異教徒就該死?在我們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時,到底有沒有人想過這些?
是什麼讓我們對生命變得麻木?
又是什麼讓我們對殘殺變得狂熱?!
我不懂,真的…想不明白。
可我又能怎麼做呢?對他們說,你們錯了!然後讓他們都覺得我瘋了?對他們說,你們都被蒙蔽了!然後讓他們都覺得我腦子進水了?對他們說,老子不幹了!然後讓他們撤了我的職,扒了我的軍裝,以逃兵的名義把我抓起來?還是讓他們用對付異教徒的方式把我吊起來,燒死在十字架上?!
我是同鑄會的正編法師,我是第九軍團的上校,我是法師團的代團長。所以,我會殺光異教徒,為了…光明!
「休戰吧,懷特元帥,對大家都好。」當數百面暗金十字旗迎風飄揚,三萬人嚴陣以待,只等懷特一聲令下就展開全面進攻的時候,突然有人說了這麼一句話。
那聲音優,溫和,輕柔若水,按理說早該淹沒在這如此聲勢浩大的戰陣之中,然而它卻也如同山澗中那一汪溪水從眾人耳邊潺潺流過,清爽的,從容的,恍然間,竟似乎衝散了這劍拔弩張的僵持!於是我和所有人一起都抬起了頭,看著…或者應該說欣賞著這位聲音的主人。
她正看似隨意的坐在城牆邊緣,發比青絲,眉如新月,目似秋水,唇若玉脂,膚賽黎霜。她一手撥弄著被吹起的髮絲,一手掌心向上,指尖微揚,似乎在感受著縈繞身旁的徐徐清風。此刻,正她看著我…應該說我們,用她如春風化雨般的目光,嘴角的那一抹微笑,挑動我的神經,如舞飛揚。
我開始出現一種錯覺,彷彿見到了傳說中的…仙子!
「如果你只是想來提些建議的話,恐怕我不能接受!」懷特的聲音聽起來堅定,洪亮,跟她比起來更是聲勢浩蕩,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卻好像完全蓋不過她的鶯聲燕語,不過…他說的最後四個字卻足以引起軒然大波:「葉青小姐!」
葉青?
她是葉青?
如今這個坐在城牆上對我微笑的女人叫葉青?!
風之優,葉青!
經過一個短暫的思維停頓,我陡然間想起當我第一次聽到「青龍會」時所產生的那種似曾相識,對啊…是葉青!就是這個葉青之前在公開場合說過,她已身屬青龍會!
她是青龍會的人…她是青龍會的人!
我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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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嗯…不算建議吧。」她輕抬玉手,理了理腦後斜向上紮起來的馬尾,一雙藏在層層條帶中的腿在風中輕輕蕩漾著,看似漫不經心的對懷特說:「算是個決定。」
「決定?就憑你?!」在一片嘩然的低呼聲中,懷特只好把聲調抬得更高,而我已經能從其中聽出一些壓制中的憤怒。
「夏堂主,安排的怎麼樣了?」出人意料的,她居然沒理懷特,而是偏過頭對身邊的夏涼這樣說。語氣雖然依舊輕柔,卻隱隱中多了幾分威嚴。
此時的夏涼正站在葉青身旁偏後的位置,如白樺般筆直,看樣子已經站了很久,只是大家的目光似乎一直集中在葉青身上,居然一點兒都注意到他!只見他上身微微前傾,雙手抱拳,畢恭畢敬的對葉青說:「少主,弟兄們都在著手準備,腿腳麻利的已經上路了。」
我不知道這個…「少主」是什麼意思,但看著夏涼這副謙卑的樣子,這個看似不過才二十五、六歲的葉青在青龍會中的地位顯然比他還高,甚至高很多!要知道,就前兩天在跟懷特說話的時候,這位夏堂主也是不卑不亢啊。
「只要半個月的時間,獅心元帥。半個月後,我們青龍會的人將撤出整個希利蘇斯,我向你保證。」葉青對懷特說,從時間上看,這些異教徒又做出了讓步。
「你是青龍會的人?!」可懷特留意的恐怕不是這些,此刻他表情已經從憤怒轉變為敵對。
「我一直都是。」葉青不動聲色的說。
短暫的沉默,可人們已經開始感覺到兩人之間逐漸壓抑的氣氛——看來懷特之前對葉青的身份也並不瞭解,我們的元帥顯然對《團結公報》的八卦新聞板塊兒不怎麼感興趣。
「對於你們這些野蠻人,我本不想多費唇舌,可今天看在你的份上,我多說幾句。」懷特看著葉青,言語中帶著些諷刺:「希利蘇斯從來都是我同鑄會的教區,是你們突然闖了進來,奪我信徒,殺我教眾,是你們挑起了這場戰爭!而現在你們打輸了,被我們打怕了,又想跟沒事兒人一樣全身而退,葉青小姐,你難道不覺得這樣的想法很幼稚嗎?」
「看來我們之間果然存在誤會,懷特元帥,青龍會來西方發展幫眾,可是你們的苦修者殿下親自同意的!」葉青站起身來,一襲沙黃色的勁裝修飾出高挑的身材,她的口吻終於開始嚴肅:「可我們不遠千里而來,卻立刻遭到了你們同鑄會的打壓,甚至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們!如果不是夏堂主帶領幫眾奮起反抗的話,只怕早被你們趕盡殺絕了!後來您的軍團打了過來,到處誅殺我們的人,而在著過程中,我們青龍會一直都在忍耐,退讓,只想在月光城居安自守。可你們呢?得寸進尺,步步緊逼!很好,既然如此,我們撤走,不跟你們玩兒了,總行了吧?可誰知道堂堂同鑄會居然還是不肯放過我們,我倒想問問您了,懷特元帥,你到底想怎麼樣?!」
葉青如連珠炮似的說完了上述的一席話,繪聲繪色,痛心疾首。我聽到身邊的士兵們開始議論紛紛,我皺了皺眉,也覺得在這場戰爭中青龍會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
苦修者親自同意的?作為同鑄會最德高望重的人?
戰爭是我們這邊兒先挑起的?還不分青紅皂白?
而且當我們在整片地區大殺特殺的時候,他們好像也確實只是在月光城周邊修築防線而已,這些…
「妖言惑眾!」懷特的一聲怒吼,讓整個軍團又平靜下來:「事到如今,你們非但不承認自己的惡行,居然還敢把罪責都推到同鑄會身上!」他高舉戰錘,週身爆發出奪目的聖輝,至於他嘹亮的聲音,更是傳遍沙場:「這就是青龍會!卑鄙無恥的東方人!為了光明,異教徒必須被淨化!!」
「如你所願。」葉青的聲音又從耳邊響起,居然在一瞬間就將懷特的怒吼蓋了過去。而她說出這四個字時的口吻,居然冷漠到足以將之前的所有春雨全部結成冰霜!
起風了,我突然產生了這種感覺。
那風…好大!
我瞇起眼睛,只聽見風在耳邊呼嘯,只看到沙石在漫天飛揚!不知何時,她已經緩緩漂浮在空中,輕展雙臂,任由風暴將她看似輕柔無骨的身軀捲起,難以置信的是,那肆虐的狂風在她身邊居然如此溫柔,像柳絮般愛憐的圍繞著她,卻像荊棘般撕扯著我們所有的人!
在這一刻,你聽不到哭喊聲,聽不到叫罵聲,聽不到求饒聲,你能聽到的只有風聲!在這一刻,你看不到同伴,看不到對手,看不到離你最近的人,你能看到的只有風沙!
我撐起護盾,卻依然能感受到無數強勁的氣流從四面八方襲來,讓我搖搖欲墜。我在護盾中使勁睜開眼睛,看到身邊那些東倒西歪、丟盔棄甲的士兵,他們只有在風中縮成一團,才不至於被那刀片般的狂風撕碎。
「別以為我會怕你,妖孽!」連懷特那曾經響徹雲霄的咆哮在這縱橫於天地間的烈風中都變得如此渺小。
「也別以為我會怕你,獅心元帥。」風停了,伴隨著葉青那柔軟中蘊藏著強硬的聲音。人們如慢動作似的抬起頭,看著遍地狼藉的沙場,看著灰頭土臉的彼此,恍如隔世。
葉青又坐了下來,像之前一樣在城牆邊,彷彿什麼都沒幹過。只是已經沒幾個人再敢抬頭看她,她的美麗總會讓大多數人想多看幾眼,她的法力卻足以讓所有人想落荒而逃。
沒有人再說話,戰場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等著懷特開口,然後…告別這個該死的地方,遠離這個可怕的女人。
懷特繃著臉,一言不發,這場戰爭贏不了,這一點他自己比誰都清楚。像剛才那樣的颶風,足以令所有普通士兵失去戰鬥力,只靠百十個強者,毫無勝算。
/>撤軍嗎?那就是不戰而退了。
位列同鑄會十大獅心元帥的懷特.黑豹,還有他麾下擁有數萬精銳的第九軍團被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嚇得都不敢開戰了!縱觀教會千百年來的歷史都不曾有過。
如此奇恥大辱,就算聖堂不會追究,懷特作為一個縱橫沙場數十載的老將也不可能放過自己。
魚死網破!懷特的瞳孔開始收縮。
看著懷特不停抽動的臉龐,我有種不太好預感,在這個老頑固害死我們之前,我得做點兒什麼了。
一顆炎爆直奔葉青飛去!
然後在離她還有好幾米的時候,就在那些無聲無息的風中,被吹散,撕碎,灰飛煙滅。
風托起我的身體,直到跟城牆上的她四目相對。我拚命掙扎著,在那如鋼筋鐵條般的風中,直到四肢再也無法憑自己的意識挪動分毫。我在想,我是不是應該一口火鏈噴到她的臉上,一秒鐘後,我放棄了這個荒唐的想法,首先,我不想自取其辱,其次,我不想讓火焰遮住她那完美無瑕的臉龐。
我在眾目癸癸下像個玩偶般被束縛在半空中,成為戰場上唯一能平視她的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我可以把這當成您開戰的信號麼?」葉青對懷特說,卻在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我凝望著她那雙不帶感**彩的黑色眼眸,就像眼神兒也不聽使喚了一樣。
「放開他!」懷特怒吼著,卻攔住了準備衝上來的格林。
「我會的。」她談談的說。
卡嚓!伴隨著這熟悉的擬聲詞,我又聽到了骨骼斷裂的聲音,這一次是來自我的左臂。似乎在加入第九軍團後,被敵人打碎骨頭已經成為一件喜聞樂見的事情,直到它變成一種習慣,習慣到讓人麻木,唯一不變的只剩下那些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第一次你會在淬不及防中慘叫,第二次你會在哀嚎中加深印象,第三次這種鑽心的感覺會烙進你的骨髓,好讓你在第四次、第五次的時候,還來不及喊疼就已經掉進恐懼的深淵,你會越來越來怕,陷得越來越深,卻越來越疼…
你不信嗎?那麼我建議你做一個試驗,把你的左手平放在桌子上,右手舉起鎯頭,瞄準你的手背,狠狠的砸下去!也許你已經疼的哭了出來,可我要提醒你的是…這才剛剛開始。從現在起,你需要不停的砸下去,一下接一下,一下接一下,無限制的重複這個動作,直到你在疼痛中昏死過去,或者你的左手已經被砸成一攤血與骨的肉泥,或者被你及時趕到的親屬扭送到精神病院裡…到那時候,告訴我你的感覺,我會恭喜你,終於體會到我的十分之一了!
因為現在,我的胳膊和腿已經全他媽斷了!
我還在看著她。
幾近虛脫的身體已經讓我沒法再控制眼睛去看別的東西。
那張臉龐正在視野中變得迷離。
讓我分不清是醜陋還是美麗。
那些風還在四周遊弋。
裝作無辜的輕撫著我的身體。
只要她動一下手指,就能控制這些可愛的風兒扭斷我的脖子,從而成功達到切斷神經中樞的目的。
然後,我會死,不超過三秒鐘。
只是在這個過程中,我還有沒有時間感到痛苦?
不錯的體驗,或許我應該試試。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賭。
也許只是這些年的經歷,讓我變成了一個賭徒。
贏了,沒準兒我就能達到目的。
輸了,大不了把命搭進去。
簡單,直接。
除了…需要些運氣。
我的喉結湧動著,雖然這點兒細微的動作幾乎就耗盡了我所有的體力,可我還是拼盡全力,喊出這句撕心裂肺的宣言:「全軍衝鋒…元帥…為了光明!!」
「放了他,我同意休戰!」
如果還沒幻聽的話,這應該是懷特的聲音。
如果還沒失去神智的話,我應該暫時無力露出那個笑容。
格林們正在治療著我的身體,我再熟悉不過的程序。很快我的傷口就會癒合,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跟個沒事兒人一樣跑跑跳跳,完好的肌膚就像從未受過傷害,然後它們會做好準備,蓄勢待發,只等下一次再被撕開,放血,斷裂…
「我希望你能記住,你是在向整個同鑄會宣戰!」懷特看著她,惡狠狠的說,就算退兵也撤的那麼器宇軒昂。
「我更希望同鑄會能明白,是你們先挑起了戰爭!」葉青從容的回應著,如果現在我沒有咬牙切齒的話,我真想說她那曼妙的音色實在讓人恨不起來。
「再見了,獅心元帥。」她留下最後一個嫵媚的笑容。
「會再見的,在你的審判日,風之優!」整個希利蘇斯似乎都迴盪著懷特氣急敗壞的聲音。
「你還好嗎,孩子?」在退回外城的途中,懷特輕輕握著我的手,一臉關切的問我。
我回應他的應該是個可以用蒼白來描述的笑容。
「那些風刃把他的骨骼都切碎了!」格林一邊繼續釋放著各種治療術,一邊面色凝重的觀察著我的傷勢:「想要完全治癒,恐怕還需要一些時間。」
「元帥,都是
因為我,才讓您錯失了…斬殺那些…異教徒的良機。」我吃力的喘息著,用力抬起仍在刺痛中煎熬的手臂,將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大喊著,盡量讓周圍的人都能聽得到:「我唯有…以死謝罪了!」
「你這是幹什麼?!」懷特在第一時間奪下了我的匕首:「我怎麼會為了幾個異教徒就搭上我最能幹的軍官呢?別犯傻了,孩子,是我自己決定休戰的,跟你沒關係!」
「可是我…」我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可能是疼的。
「別說了,孩子,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好好養傷!」說著,他把一枚徽章似的玩意兒輕輕放在了我的胸口,充滿慈愛的對我說:「但願這個能幫你早日康復。」
「什麼呀?」看著懷特遠去的背影,我問格林。
「恭喜你,索薩。」格林拿起那枚銀十字胸章在我眼前晃了晃:「你跟我一樣是將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