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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告別 文 / 末日先驅

    在床上整整躺了兩天,這是我未曾料到的,只能說那女人的法力和…狠心果然非常人可比也。見到我那副模樣,娜塔莉的反應自不必多說,倒是朱麗奧斯在給我送來一大推調養藥劑的同時居然還陪著娜塔莉掉了幾滴眼淚,讓我有點兒受寵若驚的感歎著——畢竟大小姐也是女人啊…

    上至懷特,下至那些我不怎麼認識的雜編法師,都來看過我幾次,說的那些話都大同小異,諸如安心養好身體、祝你盡快康復、別太操心公務之類的,我都快倒背如流了。索伯更是跑前跑後,端茶送飯的,差點兒搶完了這本該屬於娜塔莉的活兒,總之,看來經過這麼一次…好像依然不怎麼光彩的經歷,大家已經逐漸開始默許我法師團長的身份了。

    我們足足又在月光城待了一個月,首先,確認青龍會有沒有撤走,其次,確定他們會不會打回來。因為這些東方人總是讓人提心吊膽,特別是在那個…風之優跟同鑄會公開決裂之後(我認為這絕對有入選年度新聞的潛質)。不得不說,這是段令人心神不寧的日子,好在總算還有幾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其中之一當然就是我和格林的雙雙轉正。

    我記得那天陽光明媚…什麼,最近一直都在陰天?!好的,閉嘴吧,我只是在描述自己當時的心情。懷特當著數十位軍團將領的面,正式為我和格林加冕,他拍著我們的肩膀,臉上洋溢出欣慰的笑容,而眼睛中…竟然包含著淚水!

    他感慨良多的對我們倆說:「這些年來,我看著你們成長,我的孩子們,看著你們出生入死,建功立業,看著你們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我為軍團能擁有你們這樣的軍人,而感到驕傲,我為自己能統率你們這樣的將領,而感到自豪!」

    「還記得嗎?格林,那時候為了配合第二次北伐,教會臨時成立了第九軍團,剛剛晉陞獅心元帥的我則成為了這支軍團的首領。我記得剛上任的時候,軍團裡缺兵少將,尤其是牧師更是少得可憐,而就在那時候,你帶著你的朱麗奧斯來了!」懷特看著格林,就像慈父在看著自己心愛的兒子。朱麗奧斯則站在格林身旁,挽著他的手臂,略微留長的秀髮挽成了出席典禮時的髮髻,別著上校胸章的雪白長裙淡又不失華貴。此刻,她也在看著格林,柔情似水,笑顏如花。

    「後來,你們跟著我南征北戰,共同奪取勝利,一起承擔失敗,直到今天,已近十年!」懷特的語氣激動起來,看向格林和朱麗奧斯的目光卻更加溫暖,慈愛:「這些年我看著你從一個熱情的小伙子變成沉穩老練的將軍,我看著你從一個天真的小姑娘成長為秀外慧中的首席藥劑師,你們知道有時候我在想什麼嗎?我在想…如果你們是我的親生兒女該多好!」

    「還有你,索薩,第一次見你的那天,我就覺得這小子一定不平凡!」懷特的目光轉向了我,我看著他爬滿皺紋的臉,覺得他好像不再是那個令人畏懼的統領,而是一直在提攜我、照顧我、指引我的長輩:「你為我做的那些,你為整個軍團付出的那些,我懷特.黑豹永遠不會遺忘!」

    他一左一右的拉起我和格林的手,我靜靜的感受著,溫暖而堅定,他帶著我們,面向台下的所有軍官,他說:「也許有人覺得他們還太年輕,也許有人覺得他們還不夠成熟,可是今天,我要鄭重的告訴你們,這兩個跟我一起從青龍會的陰影中殺出來的年輕人,這兩個跟我一起為希利蘇斯重新帶來光明的戰士,我將永遠的,一如既往的重用他們,信任他們!而他們也將跟我一起帶領你們,帶領第九軍團的將士們贏得更多的勝利,創造更大的輝煌!他們是我的牧師團長——格林.威爾馬!我的法師團長——索薩.埃菲爾德!」

    「為了光明!」我們三個人齊聲吶喊著,伴隨著格林和朱麗奧斯終於無法抑制的淚水。我看著身邊這位偉岸的、挺拔的、身軀似乎比城牆還要厚重的老人,熱淚盈眶!

    六年了,這是我離開晨光鎮的第六個年頭了…我抬起頭,迎上灰色的天空,只覺得曙光正在逐漸撕開這沉重的陰霾,它們一點一點的灑在我臉上,並終於在這一瞬間綻放開來,填滿了我的視野,比聖光還要燦爛!

    「什麼時候出發?」格林翻閱著那摞似乎永遠都簽不完的件,頭也不抬的問我。

    我看著他,自愧不如的撇了撇嘴。很難想像啊,就在五分鐘前,他才剛剛在馬廊邊兒第三次拒絕了對他癡心不改的妮娜,而且依舊拒絕的那麼紳士,那麼,那麼不留餘地,只留下這苦情的人兒暗自神傷…可惜呀,誰叫你喜歡上的是這個一心只拴著朱麗大小姐的死腦筋呢?看看他這副忙到不可開交的樣子,簽件這種事兒也用得著自己幹?那還要索伯這些副官們幹什麼?!有這閒工夫還不如再給人家一次機會呢…

    等等,他剛才問我什麼來著?

    「就這幾天吧,反正也沒什麼好準備的。」我聳了聳肩。

    昨天通過一個多鐘頭的討論,懷特終於決定帶我們離開希利蘇斯,回榮耀城交差了。當時我留意了一下軍官們的表情,無一不如釋重負,是啊,再他媽拖下去,痔瘡都長出來了。於是我也順勢提出了那個在我心中憋了好久,卻又一直沒好意思說出來的想法——我準備休假一段時間,回趟家,沒錯兒,我說的就是當年那個家,晨光鎮。

    從走出家門兒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打算過再回去,之後那幾年的顛沛流離更讓我沒時間去想起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記憶。我討厭那個地方,討厭那個地方無知的人,討厭那個地方瑣碎的事,甚至討厭那個地方老舊的建築,總之,我討厭那個地方的一切!這些年來,我經常這樣告訴自己,然後把自己所有能想起來的跟那兒有關的事全嗤之以鼻…就好像即使安德烈不趕我,我他媽自己都會滾出那個小鎮。

    我本以為自己永遠不會留戀那裡。

    就像不會懷念自己那些頹廢的、荒唐的、笑話似的人生。

    如今,除了對

    對這些想法更加堅定之外,並無改變。

    之所以要回去,只因為有些事兒,我需要親自了結。

    「哎,你怎麼了?」格林碰了我一下。

    「什麼怎麼了?」我眨了眨眼睛。

    「你…突然臉色不太好。」

    「哦,想起點兒破事兒罷了。」我隨意的揮了揮手,想了一下說:「你派個牧師給我,魔力不用很高,會治療就行。」

    「我陪你去不就得了?」

    「哎呀,沒必要這麼大材小用啦,再說了,你這一攤子事兒怎麼可能離得開…」我躲閃著他熱情的目光,就看到了這個一直站在角落裡的女人,她懷中抱著一疊件,看來也在等著格林簽署,可是又不敢打擾我們,只好傻傻得杵在一邊兒。我衝她一指說:「就她吧。」

    「一個上尉?」格林壓低聲音問我:「你確定?」

    「足夠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打量著這個一臉茫然的女人,談不上漂亮,好在也有幾分姿色。

    「那你去準備一下吧,卡妮婭上尉,跟索薩將軍走一趟。」格林看了看我,也許是想問問我回趟家而已,帶個牧師準備幹什麼,但看出我不想說後,也就沒多問了。

    「啊?」這個名叫卡妮婭的女人表情更茫然了,不過隨後也只是點了點頭說:「好…好的,格林將軍,遵命。」

    「什麼,您不帶我去?!」娜塔莉驚訝的看著我,雙手還保持著收拾衣服的姿勢。

    我點了點頭。

    「為什麼呀?!」她立刻抗議道。

    「就幾天而已,你用不著跟著。」

    「那你還帶著索伯?」

    「有些他能幹的活兒,你幹不了。」

    「可是我可以學呀,少爺,我學的…」

    「有些事兒,你沒必要懂!」我不耐煩的打斷了她。

    「少爺,您這次回晨光鎮是去見家人嗎?」她突然問我。

    「是,不過很多東西不是你想像的…」

    「您有家人,我就沒有嗎?!」

    我愣住了,甚至可以說被嚇了一跳。她居然打斷了我…很多人都在我說話的時候打斷過我,可這次是娜塔莉打斷了我!一個從來都是柔聲細語…甚至都沒對我大聲說過話的女僕,居然打斷了我!我有點兒懵了,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帶我回去吧,少爺,好麼?」當她又恢復了那種習慣性的聲調時,我才如同吃了顆定心丸一般如釋重負。此刻的她正輕輕的拉著我的衣角,楚楚可憐的看著我。

    真不行就帶回去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有那麼一瞬間,我這樣勸自己說。然而最後我還是扯開她的手,摔門而出。

    「老實呆著吧!」我把這句話撂給了她。

    我們每個人從出生起就要經歷很多事情,有些是自願的,然而更多的…是被迫的,就像離開晨光鎮,離開燭火城,離開胡裡奧的府邸,每一次都不是我自己選的,可我卻不得不這麼走下去。在這個過程中,我會失去一些東西,又會得到一些東西,我會發現一些之前認為錯誤的事情其實是對的,也會明白一些之前認為正確的事情其實是錯的,再後來,我才發現原來這裡面的很多事情都是相對的,是沒有對錯可言的…漸漸地,我開始淡化了兒時的那些是非觀,開始意識到當這些事兒對自己有利時,它才是對的,反之,它就是錯的。只有這樣,我才能得到的越來越多,失去的越來越少,只有這樣,我才能在這條…光明之路上走的越來越順暢。

    只是…當我看到娜塔莉那雙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我覺得有些事情,真的沒必要讓她去經歷。

    我看著這個地方,熟悉的環境,熟悉的擺設,熟悉的音樂,似曾相識卻終於不再熟悉的女人們。

    烈焰紅唇酒館。

    真沒想到,我第一個群體傳送門居然開到了這裡!

    這裡居然是我在整個晨光鎮最熟識的地方,而不是我的家…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想起那些混跡於此的日子,那段醉生夢死的生活,恍如昨天。

    「你是…」那個尖嘴猴腮的酒保驚恐的看著我,縮在牆角里不敢靠過來,好像我身後的那個藍色光環隨時可能把他吃了一樣,以至於他說起話來都結結巴巴的:「索、索薩!」

    「你應該尊稱他為將軍,賤民!」說著,索伯已經一個箭步上前,用佩劍指向了這隻猴子的咽喉。你還別說,雖然我這副官沒什麼異能,這一招一式卻有著典型的職業軍人風範。

    「得了吧,索伯,小地方人,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我隨便揮了揮手,就向門外走去。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對這種恃強凌弱的事兒徹底失去了興趣,甚至都不太理解自己當年為什麼會對這些樂此不疲。

    跟戰場上的那些廝殺相比…這實在是太無聊了。

    大廳中已經再也找不出一個我認識的女人,這本就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在這一行兒裡沒有哪個女人能長期呆下去,她們會衰老,皮膚會變得鬆弛,身體卻會變得僵硬,很快就會被更多花枝招展的後輩們取而代之。

    明智的那些會在她們風韻殘存之年隱退,帶著雖然不多卻足夠離開這裡的私房錢,來到一個沒人認識自己的小鎮,嫁給那裡的某個男人。他不需要很高,不需要很帥,不需要很富有,但是他必須顧家,踏實,不沾花惹草。然後她會給他生個孩子,

    如果她還沒失去生育能力的話。最後,她們會攜手終老,平淡到就像所有碌碌無為的凡人們一樣。

    但是剩下的那些就會很傻,她們會無止境的揮霍著自己的青春,直到有一天被老闆像張臭皮囊一樣掃地出門。那時的她將一無所有,沒有人願意娶她,連六十歲的老頭兒看見她都會噁心的想吐。也沒有人願意收留她,因為除了那套再也用不上的技能,她什麼都不會。最後,她只能在蜷縮在一個狗都不去的角落,在飢寒交迫中死去。

    對了,人們還會對她的屍體指指點點——看啊,這不那誰嘛,一個**,就是那個搞破鞋的,報應啊…活該啊…

    我相信在這些人裡,肯定有人曾經操過她。

    但願你已經嫁出去了,我的伊莎貝拉。

    「索伯,去找希度。卡妮婭,給我叫輛馬車。」

    我站在路邊,卡妮婭在跟車伕結賬,看到都沒討價還價的我們,雖然要了至少三倍的價錢車伕卻還是一副自己虧大了的苦逼臉。我看著這條曾經走過不下千遍的街道,冷清,蕭條,不管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後的今天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摸樣。年久失修的店面,無精打采的店員,零零星星的顧客…彷彿一切都在跟著這座小鎮一起走向腐朽。

    我收回自己的視線,不想再讓自己沉浸在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裡,一步一步的走上了石階。

    那雕花的橡木大門…彷彿從未改變。

    雖然這幢建築裡的人我一個都不想見,可我還是沒想到開門兒會是這個我最不想見到的人——佩德羅。

    「索薩?!」他詫異的看著我,用他那張更加道貌岸然的臭臉。我不知道這些人還有沒有閒心去關注我這條落水狗的消息,如果有的話,他們多半會以為我早就死在狼堡了。然後這位騎士大人很可能就住進了我的家裡,等到老頭子一命歸西後就順理成章的成為這一屋子破爛兒的繼承人。

    「很多時候跟人打招呼,不是看關係,而是看軍銜,少校!」我的語氣聽起來一定不像我的微笑那樣友好。

    「啊…將軍?!」他終於看到了我胸前那枚銀十字胸章,於是在他那拉得更長的臉上,表情更詫異了。如果我不清楚自己的長相的話,通過他那瞪大了的眼睛,我簡直會以為我長得跟食屍鬼沒什麼兩樣兒。

    「將軍閣下!」三秒鐘後,他立正站好,向我行禮,滿臉的肅穆。呵呵,十來年的教職人員果然沒白當。

    我禮貌的笑著,向他伸出了右手,然後當我們的手握在一起的時候,他整個人已經在我的火焰中燃燒!他倒在地上,翻滾著,哀嚎著,數次試圖開啟聖光護體,卻根本無法在痛苦中集中精力。人們終於都聞訊而來,大多數都是我熟悉的面孔,他們徒勞的扑打著他那在烈火中掙扎的身體,更加徒勞的向我求著情。這讓我的良心突然氾濫起來,收回了他身上的火焰。

    「卡妮婭。」我不動聲色的說。

    一臉驚慌的卡妮婭立刻開始治療已經癱倒在地上的佩德羅,可惜在她手忙腳亂的施法和薄弱到可笑的魔力下,我可憐的姐姐,你可能永遠只能守著一個麻臉禿子過日子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來我們扯平了。

    屋子裡只剩下佩德羅那斷斷續續的**聲,所有人都在看著我,卻沒人敢再說話。我昂起頭,平視前方,刻意的不想跟任何人的目光交匯,以免自己又陷入跟他們之間的某些往事。

    我回到這裡只想做一件事,現在,我要開始了。

    「所有人都出去。」我淡淡得說:「我給你們十分鐘。」

    大家面面相覷,沒人動。

    「九分四十五秒。」

    「你到底想幹什麼?!」是老頭子的聲音,比記憶中的更沙啞,更低沉,顫顫巍巍。

    「請叫我將軍,尊敬的埃菲爾德大人!」我沒看他,不想看到他那雙日漸渾濁的眼睛,更不想看到他老態龍鍾的樣子。我自顧自的向樓上走去:「九分十五秒。」

    沒有人跟上來,樓下一片嘩然,看來卡妮婭已經告訴了他們即將發生的事情。來回奔走的聲音,翻箱倒櫃的聲音,哀求的聲音,抽泣的聲音…紛紛擠進我的耳朵,並開始啃食我的神經。我關上臥室的房門,世界總算又清靜下來。

    床鋪的很整齊,書架上的書都沒動過,傢俱的擺放也跟記憶中完全吻合,地板乾淨到彷彿娜塔莉才剛剛打掃過。我拿起床頭櫃上的八音盒,總覺得對於這個房間來說,時間似乎從未流逝過。

    在輕靈的音樂聲中,我想起了十歲那年,母親陪我度過的最後一個生日,還有我只吃了一半兒的那塊蛋糕。

    我摸了摸掛在窗邊的風鈴,那是上中學的時候,某個女孩兒送給我的。我沒記住她的名字,也想不起她的長相,卻始終沒忘掉她那甜美的表情。

    我取出抽屜中的筆記本,翻開我寫的最後一篇作,在裡面我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罵了一遍,然後再也沒去過學校。

    我掏出床底下的小木劍,在它那有些發霉的紋理中,我想起了當年跟安德烈在後院兒裡,辟辟啪啪,你來我往。

    我看著筆筒裡的那根髮簪,那天在集市上,基恩把它從一個女人頭髮裡扯了下來。在我們的嘲笑聲中,她披散著頭髮,哭著跑開了,從此,我好像再也沒見過她。

    我把玩兒著這枚玉珮,讓它在陽光下閃爍著跟玻璃一樣的光輝。那是個在街上擺攤的老頭兒,我一腳踹翻了他的攤子,順手撿走了這玩意兒。

    我在雜物堆中發現

    了這塊兒發黑的骨頭,它來自那個流浪漢身體的某個部位。那天他正在橋底下睡覺,我燒死了他。

    時間到!

    我起身出門。

    讓房間中的一切開始燃燒。

    我穿過恐慌的人群,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火海貪婪的吞噬著我身後的那座建築,只要還剩下一件能點著的東西,它就不會停下。

    恨也罷。

    愛也罷。

    唾棄也罷。

    留戀也罷。

    在這個小鎮中,我想我不再有記憶了。

    就像從未有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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