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秘承者 第兩百七十四章 致我們失去的世俗歲月 文 / 泥男
梁山一頭霧水,跟著江上燕出了王府,浩浩蕩蕩一行人。
沒有馬車,都是騎馬,這讓梁山放心,不是王妃遊街。
跟著江上燕屁股後面,看她街上現選面首相公,梁山丟不起這個人。
一行人打馬往東,沒有疾馳都是保持勻速十五碼的樣子。
梁山由西門進入,如此往東可謂東西貫通看了大概全貌。
荊州城三國時期就名聲赫赫,政治、軍事、文化重鎮,經百多年經營,雄偉大氣。
圍觀者臨街,倒也不懼,可見江上燕親民姿態。
到東門門下,梁山耳中一片噪雜,軍士的呼喝聲,商販的叫賣聲,圍觀者的議論聲……梁山耳根一跳,所有人都聲音都分辨清晰一一入耳。
這就是細辨之境,就好像可以多線程運算一般,其實不只多線程,幾百號人在一定範圍內說話,梁山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王妃真漂亮。」
「我喜歡王妃旁邊那個女將,如果能就這樣跟她在馬上那個啥……」
看來古今都有所謂的制服誘惑。
「王妃氣運非比尋常啊。」
「說說看,你不是號稱是望氣士嗎?」
「王妃有天子之氣。」一人神叨叨地說道。
「什麼,那不是說,啊!」說話者掩住自己嘴巴。
說話人的聲音其實都壓低了,在一片嗡嗡中自然無需那麼小心,卻一一進入梁山耳朵。
「王妃駕到!」前面那女將脆聲喝道。
東城的軍士立刻嘩啦一聲分兩隊排列,城牆上的軍士也一個個挺直了腰桿,對王妃的馬隊行注目禮。
穿過東城,進入甕城,過甕城後再過一城門就到城外,很快,梁山看到不遠處就是浩浩蕩蕩荊江,一座大型的水寨就在目測三四里的範圍之內。
不多時,梁山就看到水寨大門打開,號角吹響,一百多騎衝了出來,將軍頭盔上的紅纓清晰可見。
到跟前時,疾馳改為小步跑,跟隨的灰塵為之一頓,然後上揚,梁山注意到江上燕臉上露出讚許之色。
這是荊州水軍,馬術也這麼嫻熟,難怪江上燕心頭滿意,梁山心中一動,知道江上燕想做什麼了,這是給自己演武示威來了。
一員大將翻身下馬,躬身抱拳:「末將蔡永見過王妃。」
江上燕揚了揚馬鞭,道:「無需多禮,也不需驚動下面,今日是怎麼訓練照常就是。」
「末將遵令!」蔡永聲音猶如金石相擊,鏗鏘有力。
梁山心道,這是要讓自己看荊州水軍的真正實力。
進水寨之前,哪怕是那剛剛出來的水軍副都督蔡永也要答上口令才能進去,水寨戒備森嚴可見一斑。
蔡永前頭帶路,梁山跟著江上燕後頭,邁步上梯,幾個轉折後身已在半空,上了點將台。
點將台有半個籃球場那麼大,木板鋪就,外商粗木欄杆,兩旁插旗,左青龍右白虎。此處江風甚大,旌旗獵獵吹動,時不時發出啪啪猶如抽打人的聲響。
梁山退後了一個步,江上燕站在點將台當中間,蔡永則稍前,轉過身腰微微彎著,隨時聆聽王妃之令。
這是江上燕的心腹,軍方的代表人物,水軍如此,藍眉軍那大統領據說也是如此,看來荊州的軍權已經牢牢掌握在江上燕手中。
「梁先生,你看這水寨經營得如何?」江上燕轉過身問到,臉上帶有若有若無的得意與戲謔。
從一進水寨梁山就感覺到巨大的迫力,就如同當日他與藍眉軍對陣一樣,體內黑僵珠迅速出現,瘋狂的吸收軍陣之中的煞氣與殺氣。
梁山心頭一喜,他居然真的可以提前享受純陽仙人的待遇。
修士在俗世,若非是純陽仙人,長久下去必然身心沾染污垢。唯有純陽仙人才能真正地做到遊戲人間,譬如民間的呂洞賓戲牡丹的故事就是這個道理,所謂調戲歸調戲,身心一點都沒有沾染。
掌教崔機把自己打發到俗世,而且是建康這等大都市,說是讓梁山擔負秘密傳承任務,這裡面說不定就有打壓之意。
內門院長慕容博在這個事上就沒有推動一把?梁山是不相信,這傢伙下來目的之一恐怕就是阻擾他修行,這樣一來,跟娘子的距離就越拉越遠。
但是,在梁家莊呆上半個月,南陽以及現在的荊州,到現在立於軍營之中,梁山終於確定,他照樣可以修行,且修行的憑借就全在黑僵珠上。
原來黑僵珠也可以進化,最初只是吸收屍氣,之後能吸死氣,然後是僵氣。這個階段的黑僵珠除了攻敵不備讓其失去行動的靈活與速度之外,還可以用來治療重傷之人。
在梁家莊與藍眉軍一役之後,黑僵珠進化到赫然可以吸收軍陣的煞氣與殺氣地步,這樣一來,作為修士,梁山完全可以適應軍營生活,不僅如此,黑僵珠還可以讓梁山其他的修行毫無妨礙,比如日月劍的鍛造,時時刻刻都在進行當中。
再接下來,梁山就要努力讓黑僵珠進化到能吸納世氣、俗氣,做到這一點之後,梁山基本上行走俗世對修行無礙了,純陽真人的待遇梁山因為有黑僵珠可以提前享用。
再往上走,黑僵珠的進化就厲害了,針對運氣與因果。到至高階段,可以吸納縈繞自身的霉氣,使得人迅速的擺脫厄運從而否極泰來,而吸納因果,當然,梁山到現在還只是模糊的感覺。
就目前而言,吸納世氣與俗氣是梁山要突破的,而這本來是沒有相應的功法可言的,基本上完全就是走頓悟的路線,但是梁山現在的觀音之道進入細辨境界之後,梁山突然發現,細辨境界能夠非常好的輔助黑僵珠的世俗化。
觀音而細辨,聽天地萬民口中之音,心中之聲,自然對黑僵珠的世俗化有推動作用。
在這樣的情況下,來到殺氣沖天的水寨軍營,黑僵珠猶如鯨魚吞水一般歡暢,身心哪還會有半點不適?江上燕想要看自己吃癟的想法根本就落空。
不過,江上燕既然這般眼神看過來,梁山自然要迎合一下,眉頭微蹙,道:「不錯,果然為天下聞名的水軍。」
江上燕自以為得計,嘴角悄然微翹。
對於身體被梁山看得乾淨,而自己硬撲過去這廝居然能夠扛住,雖然最終對自己有利,回想起來,江上燕心裡多少有些不忿。
那傳說中正清派聖女祝輕雲,還有那智若孔明的陳四娘,修真堂第一美女花月影,難道自己比她們差那麼許多?
帶梁山來水寨就是展現她的勢實力修士對氣機變化最為敏感,因而在軍營裡最為不適。江上燕是築基期修士,但是她身份不一樣,明為王妃,暗為荊州之主,軍營中的煞氣與殺氣自然對江上燕形成護主之勢。不但沒有影響,在這裡反而是江上燕的主場,氣場更加強大。
在江上燕內心深處,來這水寨視察其實也是給自己壓驚,安心。
江上燕一向是認為自己算無遺策,上次對付梁山,招招意外,雖沒有達到預期目標,但卻證明了自己的眼光犀利。一個小小的梁家莊,梁山還有陳四娘都會給自己想像不到的助力。
但是,昨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完全出乎江上燕的意外。江上燕思索了一夜,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人的強弱實則是相對的。
若是有一人,想從軍政兩方面顛覆她,在荊州這個地方,江上燕相信還沒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然而,昨天晚上的她,**大殿內問策,江上燕就出現了可趁之機,純以個人的武力與手段來消滅你,這就是江上燕的弱點。
若非梁山最後滅了蠱蟲,江上燕就陷入難以收拾的境地,昨夜一局,說是敗了也不過分。因而,在江上燕的內心深處是不少挫敗感的。
現在站在點將台上,江風陣陣,大江面上兩艘飛雲巨艦排開,六艘小型樓船前左右護衛,更遠處則是艋船巡遊左右,其間有無數赤紅色快舟分佈,形成兩個艦隊互為犄角的嚴密陣形,江面上衝天的肅殺迎面撲來,而這一切都聽命於自己,江上燕頓時感覺好了許多。
蝦米已經撒出去了,江上燕相信三天內就會有答案。如果沒有答案,很多人的人頭都會落地。
因為黑僵珠的存在,梁山得以無礙地欣賞眼前接天連地的戰船。
首先映入梁山眼簾的是一左一右一字排開的兩艘飛雲船。
飛雲船是巨型樓船,樓高五層,比周圍三層小型樓船要多兩層。
梁山看到船上居然有四方城門,隱見刀槍劍戟,旌旗飄擺,離譜的是梁山還看到了戰馬,這不就是等同於航空母艦上停了轟炸機嗎?這樣的戰艦誰敢攻進去,對方若沒有同等級的戰艦,戰鬥打響那絕對是碾殺。
水軍副都督手中令旗一揮,江面上的一艘帥船桅桿上的旗兵也跟著揮旗,三通鼓過後,梁山就看到飛雲船上喊殺震天,城門打開,衝出一隊騎兵,揮舞著大刀雄赳赳氣昂昂地繞城衝殺了一遍。城牆上的弓箭兵一個個做張弓搭箭狀。
騎兵跑了一圈,又回到城內。雖是演練,但可以想像,若有敵水軍摸上來,一隊騎兵衝出這般砍殺,殺傷力非常強大。
又一通鼓之後,正對船頭的城門直接就推出十架拋車。梁山就看到飛雲樓船前方三四百米的距離一排湊數的破船,梁山立刻明白,那就是靶子。
嘎啦啦一陣牽引聲,隨之有人厲聲喝了一句「放!」,百多公斤的石彈立刻飛了出去,準確無誤地砸在那些破船上。破船立刻分崩離析,甲板上響起一陣歡呼聲。
又是一陣令旗揮舞,鼓聲節奏一變,小型樓船展開接舷戰演練,籐甲、長矛刀槍,弓箭兵遠近搭配,進退有度,當然,演練的時候都是無頭的刀槍。一時間喊殺震天,江水蕩漾。附近的艋船也配合作戰。
江上燕瞥了梁山一眼,發覺他眉頭擰了起來,難受了吧,心裡越發得意。
修士其內雖有紛爭,但總體都有好生之德,與軍營、沙場這等場合可謂先天不合,江上燕此舉,就好像把一有潔癖之人硬生生帶到茅廁一般的感覺。
梁山自然是裝模作樣,心內卻沸騰,這等場面卻是比從前胡同板磚混仗要來得熱血多。
「梁先生,你可是不舒服?」江上燕關切地問道。
梁山抿著嘴道:「無妨,可能是風大。」
江上燕心道這人就是嘴硬,輕笑了一聲,道:「我這水軍,天下之大,卻也去的。」
梁山搖了搖頭。
「梁先生有什麼見解?」
「這船還出不了海。」
「怎麼講?」
「河船大多是平底船,海船在需要龍骨。」
江上燕眼睛一亮,這廝果然博學多識。
「若有四支艦隊,揚帆出海,征四夷,豈不壯哉?」梁山又道。
「還請先生教我。」江上燕語調誠懇起來。
梁山發覺自己說禿嚕嘴,閉嘴不言。江上燕心下暗罵,鳳目轉向江面。就在這時,又是一通鼓響,與前兩次不同,猶如急雨落窗。
咚咚咚咚咚……
從個艋船的周圍忽然湧出無數赤紅色的快舟,殺了出去,似是百舸爭流,一時間江面沸騰,殺聲震天。
「這些是水軍中的赤馬,屬先登船,這是在發起衝鋒。」江上燕介紹道。
南北朝時期,大型海船尚未出現,江上燕不知也就不足為奇,不過她卻對荊州水師的船隻如數家珍。
「好!不錯!」梁山說道。
江上燕微微一笑,心道你就不要硬撐著了,口裡說道:「先生日後在建康,這等場面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梁山洒然一笑,這女人真是小心眼。
這個演武持續了一個時辰,梁山注意到整個水寨的上空寂靜而無一物,一隻鳥都沒有從上頭飛過。
這就相當於是禁飛區,不說是鳥,修士也不能飛過。梁山心中感歎,若非有黑僵珠,這漫天的煞氣與殺氣,非把自己攪得心神不寧,頭暈眼花不可。
演武結束,眾兵將上岸來到點將台下,江上燕發表演講,類似「同志們辛苦了」之類的話,然後眾兵將山呼海嘯般回應王妃的話,這場面的確是有些震撼。梁山心中歎服,這女人手段厲害,絕不僅自己看到的。
回城途中,江上燕讓梁山與她並駕齊驅,招搖過市。
接著,巴東王府大張旗鼓設宴款待梁山,晚上聽戲,很快荊州城就傳揚開,王妃新近戀上一個叫梁山伯的男人,這些時日專寵他一個。
而待到梁山離開了荊州城,傳言的「這些時日」自然就變成「這半年」了。
梁山離開荊州之際,慕容博本來還想跟著。
慕容博並不能確定梁山的行蹤,但大致的方向錯不了,再加上一些手段,諸如說書人常常描述的掐指一算之類的。
手中自有日月星辰,山川風雷,掐指動一動,想知道的大抵就會提供一個線索,修士是偶爾為之,走江湖的術士則是靠這個吃飯。
然而,進城之後的慕容博不需要掐指就看到梁山,高頭大馬,與江上燕的齊頭並進,要多惹人注意就有多惹人注意。
慕容博改變了模樣,不用擔心梁山認出。
「面首」、「相公」之類的話在人群裡傳,慕容博聽得心頭漸漸有些爽。
慕容博如今這等身份,短時間的和光同塵還是做得到的,也樂得做一個閒人在人群中付手看熱鬧。這樣的樂趣,對他來說,許久沒有了。
人們說什麼,梁山自然也能聽得到,而且笑意滿臉,並頻頻招手,這讓慕容博有一種上前抽臉的衝動。
慕容博沒有克制,覺得這衝動的感覺有些新鮮,久違了。
世俗乃濁,濁下墮,修行是修清氣,清者上揚,本是殊途,但偶爾沾染,別有味道。
慕容博心中自也沒有達到「致我們失去的世俗歲月」的心情起伏,只是淡淡的滋味縈繞是心頭,些許懷念,但更多的,卻是警惕。世俗之見充滿的了污濁可鄙之氣,再好的容顏轉眼消失,再意氣風發的男子轉眼頹廢不堪,一切猶如奔騰的江水迅速向前,迅速的腐朽,迅速的老去……
梁山走了,慕容博是親眼看到的。
那時候慕容博正在悠閒喝茶,探出頭,找到過去少年公子輕佻的感覺。
茶館下頭一個賣藝的俊俏女子正在表演杯盤舞,旁邊一個老者打著小鼓,旁邊圍了一圈人。
杯子在女子手中飛舞,三個,四個,掌聲連連,慕容博看得有趣,不過手法巧而已,一抬頭,就見梁山騎著一頭駿馬。
只是,太陽升起,越過城樓,金燦燦的陽光都投射在梁山身上。慕容博得承認,這廝的確有讓人些許心動的地方,譬如他現在……怎麼說?眉宇之間的落寞與憂鬱,女人,乃至女修士,或許都喜歡這調調。
慕容博笑了,對面倒茶水的茶博士看呆了,不明白一個五官都不周正的老爺們忽然笑得這麼動人心魄。
慕容博目送梁山出東城,然後消失。慕容博站起身,悠然下樓。
慕容博心中一動,忽然感覺到莫名的殺機向梁山湧去。
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不是現在的,而是未來的。慕容博小心體察,居然悶哼了一聲,完全計算不出。
慕容博本想繼續跟下去,但就像小孩見到一面大牆,根本無法逾越的感覺。
這麼厲害!
慕容博知道接下來正如自己所預料的,各方面因果都在積極指向梁山。
慕容博鬆了一口氣,這就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局面,很可能,梁山不能活著到建康了。恰在這時,慕容博眉頭一皺,轉身急急向西城而去。他的院長玉珮居然亮了,出事了,而且是驚動整個十八修真堂的大事!